60

  萧湛并不知道夏浅浅已经进了产房。
  他十万火急地赶回来，结果病房里空无一人，他看到走廊上的护士，冲过去就抓着人家问夏浅浅在那儿。
  这名护士没照顾夏浅浅，表示说不清楚。
  当时的萧湛，别提多恐怖了，赤红着双眸，就跟要杀人一样。
  护士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说她去问。
  得知是在产房里，萧湛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萧先生，你必须消毒才能进去。”护士颤着嗓子拦下他。
  萧湛眼中的阴霾，真可谓风雨欲来。
  但好歹没发作。
  他跟着护士去洗手消毒，又换上手术服，期间，他似乎听见了夏浅浅的叫声。
  萧湛眉心拧得死死的。
  “已经看到宝宝的头了，再用点力！”产房里，医生不断要求夏浅浅配合。
  夏浅浅几乎要把被单抓破了。
  眼泪珠一滴滴顺着眼角滚落，她又出了汗，此时她的衣服，头发基本上都湿了。
  但她根本无暇去顾及黏黏的很不舒服，她满脑袋里想的都是她的两个宝宝。
  夏浅浅咬着下唇，尽量忍住痛呼。
  她偏过头，模糊的泪眼望着产房的门。
  哪怕萧湛不再身边，她也要为了宝宝勇敢。
  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门是自动感应的。
  当门打开时，夏浅浅就看到急步而来的萧湛。
  其实当时他带了口罩，第一眼并不容易认出是谁。
  目光对上的瞬间，她知道，他是萧湛。
  夏浅浅一下子哭出声，“萧湛！”
  他蹙着眉心，迅速来到她身边，将她的左手握在手心里。
  “我在。”他俯下身，轻轻的，坚定的对她说。
  夏浅浅眼泪珠子连连，她点了点头。
  萧湛直起身，问医生情形如何。
  医生说，头已经出来了，需要再加把劲。
  萧湛垂下眼，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擦着滚落的眼泪。
  他低声说：“浅浅，别怕。”
  “嗯……”夏浅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眼眶通红。
  可能是一两分钟后，医生兴奋地喊了声：“出来了！出来了！先出来的是哥哥！”
  此时夏浅浅已经痛到麻木。
  她气息虚浮，“我怎么没听见他哭？”
  萧湛拍拍她的手背，“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看向医生怀里抱着的小婴儿，真的很小很小一个，皮肤红红的，还沾着血。
  他没有哭，医生就在他的小屁屁上拍打两下。
  很快，嘹亮的“哇哇哇”声就在产房里响起。
  儿子哭了，而且哭得如此大声，那就说明很健康。
  萧湛和夏浅浅同时松口气。
  不过，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她还得再痛一次。
  可能是已经生了一个的缘故，妹妹出来的时候，要稍微顺利些。
  后来夏浅浅想，也许是当时她的痛觉神经已经麻木了，所以会觉得轻松些。
  不过萧忆梦小朋友听见这话时，非常认真强调，是她懂事，她知道妈妈很痛，所以她很乖，没有折腾妈妈。
  女儿一来到新世界，张着嘴巴哇哇大哭，一点不输给她哥哥。
  夏浅浅几乎虚脱了。
  她的脸惨白惨白的，却是挂着幸福的微笑。
  萧湛自始至终握着她的手，寸步不离。
  护士把包好的小婴儿抱过来给她看。
  “恭喜萧先生萧太太，哥哥和妹妹都很健康。”
  看着两个小小的婴儿，夏浅浅眼睛又是一酸。
  受再多的痛，再多的苦，为了这么可爱的兄妹俩，值得！
  夏浅浅抬眼去看萧湛。
  他目光深深凝视着一双儿女，激动之情一点不亚于夏浅浅。
  这就是他的孩子……
  护士带小宝宝出去再做些检查，顺便打疫苗。
  萧湛在产房里陪伴夏浅浅。
  他拨开她颊边汗湿的发丝，又叫护士拿干毛巾进来。
  先前的生产耗尽了她一身力气，夏浅浅很累很累，眼皮撑不住地要阖上。
  萧湛跟她说话：“你幸苦了。”
  夏浅浅强撑着倦意，勾起唇角，“不辛苦。”
  她努力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眼皮却越来越重。
  他还在说什么，她听不清。
  她的手还被他攥在掌心里，夏浅浅声如蚊吟，“萧湛……”
  “什么？”他接过护士拿来的毛巾，带他看向她时，夏浅浅已经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萧湛只以为她是太累了。
  有水滴落到地板上，滴答，滴答，很轻很轻，如果不仔细听很难留意到。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
  护士整理方才用过的医疗器械，该扔掉的，需要拿去消毒的，一一分类收好。
  她拿剪刀时，手滑了下，剪刀掉到地上。
  她蹲下身去捡。
  也就这时候，她发现，手术床下竟然有一滩血迹。
  她惊得倒吸口凉气。
  此时已经顾不得剪刀。
  她径直走上前把盖在夏浅浅身上的被子掀开。
  她一声招呼不打，萧湛不悦。
  正要责问时，护士尖叫了声。
  萧湛蓦地沉下脸。
  “血……出血了……”护士吓得脸都白了，拔腿就往外跑，去喊医生。
  剩下的人，目光聚集到夏浅浅身上。
  浅蓝的色的床单，被血染成了红色。
  当那一片刺眼的红映入他眼中，萧湛大脑骤然空白，他僵硬地站着，身体一阵阵的发冷。
  顺产有一个风险，大出血……
  医生很快进来，迅速检查了一遍。
  “……病人大出血，马上需要手术，通知手术室做好准备！”
  护士连忙应是。
  萧湛站在原地，看着医生护士忙作一团。
  刚才，她还在和他讲话，对他笑。
  他以为她只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可是他错了。
  她流了那么多血，他却一无所知……
  “萧先生，请你先出去，我们要送萧太太去手术室。”医生过来对他说。
  萧湛看眼医生，没说话。
  顾及着他的身份，医生不好强硬地赶他出去，只能随他，他们去做术前准备。
  四名护士来推走手术床，转移夏浅浅。
  萧湛还握着她的手。
  “萧先生……”护士很为难。
  萧湛目光落在夏浅浅毫无血色的脸上。
  心头尖锐的刺痛下。
  他松开手。
  护士推着夏浅浅往外走。
  失去遮掩，地上那摊血曝露在明亮的灯光下，触目惊心！
  他跟着来到手术室，不过这会儿，他不能再跟进去了。
  萧湛在门外等候。
  一切转变得太快。
  上一秒是儿女平安降生的喜悦，这一刻，夏浅浅的安危撕扯着他的心。
  孩子暂时在新生儿室，有萧家的佣人守着。
  露易丝听说夏浅浅大出血，她很担心，就到手术室这边来。
  萧湛独自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着，日光灯惨白的灯光落了他一肩。
  露易丝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湛。
  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被围困的猛兽，焦躁，危险，可是又在害怕，恐惧……
  露易丝不由得揪紧了心脏。
  手术过程中，陆陆续续来了些萧家的亲戚。
  萧湛心头烦躁，把他们全部打发走。
  要看孩子，自己去新生儿室，别留在这里叽叽喳喳。
  护士出来，问他们谁是a型血，血库的储血用完了。
  “我是！”萧湛朗声道。
  “跟我去采血室吧。”
  离开时，他看眼手术室亮起的红灯。
  夏浅浅，你给我勇敢一点！
  针尖穿过皮肤，刺进血管里，很快，殷红的血液顺着管子流出来。
  萧湛眉头不皱一下。
  “她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如实回道：“出血点已经找到了，医生正在缝合，没有大碍。”
  护士毕竟不是主治医生，不敢打包票夏浅浅平安无事。
  萧湛薄唇抿得紧紧的。
  抽完血，护士拿着血袋回去手术室。
  “萧先生，请先休息一会儿，如果有头晕或者其他的不适，请及时告诉我们。”
  萧湛用棉签压着针眼，“嗯。”
  他没听护士的嘱咐，起了身就往外走。
  他身体再强悍，到底只是个普通人。
  抽了那么多血，他又起得急，走出一步，他眼前黑了下，天旋地转。
  护士小声喊他：“萧先生，你还好吧？”
  萧湛闭了闭眼，“没事。”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护士感叹。
  他这么紧张夏浅浅，他们夫妻俩一定很恩爱。
  等他过来，手术仍在进行中。
  扔掉棉签，肘部的针眼呈现出明显的红色，萧湛坐到椅子上等待。
  他想抽根烟。
  手在包里摸了下，空空如也。
  他才记起来，他已经戒烟很久了。
  露易丝大着胆子问了句：“少爷，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小少爷和小小姐？”
  她是想着让萧湛转移注意力。
  萧湛捏了捏眉心，“等她出来我再去。”
  她是为他生孩子才会大出血，这样的时候，他怎么能扔下她一个人？
  露易丝看眼管家。
  管家轻轻摇下头。
  等待，是最煎熬的，尤其是在对里头的情形一无所知时。
  深夜的医院，安静得渗人。
  二十多分钟后，门上的红灯终于熄灭，表示手术结束。
  门一开，萧湛迅速起身。
  “她怎么样了？”他两只手钳住医生的肩膀。
  医生咬牙忍着痛，告诉他：“萧先生请放心，萧太太的出血已经止住，不会有生命危险……”
  压在心口的石头就落了地。
  她平安，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