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最终还是没有真的就抱了他,倒是反反复复地把那僵硬无法弯曲的小指亲了无数遍。
  那个时候,的确是冲动地就想这样把他摁在墙上,毫不客气地进入、占有。
  但是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并不是少了激情和勇敢,只是多了冷静和顾虑。
  如今,我对他背后的组织一无所知。到底是单纯想要保护我,或者保护整个皇室,还是另有所图谋。
  我相信他并不知道什么,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有所顾虑。
  那个组织的底线是什么?是不是能容忍定下的规矩被蔑视?
  如果因为一时之快,就让他的手指上再无端多出个铁钉,这绝不叫珍惜。
  所以还是老样子,两个人用五姑娘也勉勉强强算是都舒服了。
  墨少殇躺在我旁边,一双小狼似的眸子看着我,微微带着动情后的湿润的漆黑瞳仁里,似乎隐隐夹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
  “怎么了?”我笑了笑,转过身面对着他,捏了捏他的下巴。
  他又想了想,才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为什么……不那样……”
  “这个啊……”我懒洋洋地拉长声音,把他拉到怀里又亲了一下:“因为你是兔儿,我是人。”
  他转头瞪了我一眼,却已经不怎么凶狠,随即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最后才服软似的低声道:“我知道、知道你对我好……”
  我笑笑,却没多说,往外看了一眼,已经是午后的时候了。
  “呆兔,晚上我们去逛逛戏园子。”又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我轻声说。
  他抬头看我,小狼似的黑漆漆的眸子一时之间又有些发亮。
  ……
  其实我临走之前,还是问了腾远山,夏云深之前所在的戏园子叫什么。
  以前他也跟我聊过,他小时候因为父亲的恶疾被卖入戏园子,园主却意外地很喜欢他,一直把他当做唯一的徒弟。
  那时跟他还是好得很,天气又凉,晚上就都缩在锦被里,七七八八地便聊了很多。
  他不像我,其实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对他来说,大半的日子都在戏园子里静静流淌而过了。
  他刚开始不爱说话,后来跟我呆得渐渐熟悉多了,便最是喜欢跟我讲戏园子里的日子。
  我是不喜欢听戏的,但是他讲的,我都有耐心听。
  现在想起来,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似乎是很难用笔墨来形容出来的安逸。
  就像是午后时分推开木窗,闭目迎接冬日里的那一缕暖阳。
  温暖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
  墨园,燕云京最顶尖的戏园。
  园主名叫苏挽歌,据说是长袖善舞,又跟朝廷很多官员交好,这墨园就是在他手里才在燕云京戏园子里独大,一直以来都开得太太平平,夜夜客满。
  且在年祭等大典的时候,都能登台演戏。
  苏挽歌早年也是戏子,如今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昔年,镇北王就是墨园的常客,跟苏挽歌也算是知交。
  我这次带着墨少殇前去墨园,坐着象征亲王的八龙帐顶马车,刚一赶到了占地数百公顷的墨园,便看到一白衣男人身后站着两排俊俏的戏子,迎接在门外。
  当先的白衣男人,当然就是苏挽歌。
  他已经三十多近四十的人了,可是一身玉白的素色锦袍,依旧是身段秀逸修长,没有一丝一毫的臃肿老态。
  全身上下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一头瀑布似的长发也只是用发簪松松地绾了。
  他长得并不算突出,只是眉宇如春山般秀美修长,细细长长的眼眸里满是温柔安宁的神色。
  眼角旁,已经被岁月勾勒出细细的纹路。
  可是那细纹,却丝毫无损于美人绰约的风华,他的美,是岁月积累而来,不为年华逝去所撼动。
  一见到他,我便明白夏云深那安宁淡然的气质是从哪里来的。
  得师如此,真的是幸运。
  “镇北王爷。”苏挽歌上前一步,微微弯起眼眸笑了起来,轻声道:“王爷多年未上京了,今儿竟然来光顾挽歌这墨园,真是大喜事。”
  “我来,也是有些事想问你。”我转头看向苏挽歌,面上也微微地带了丝礼貌的笑。
  “是。”他微微点头,面上依旧带着那抹安宁的毫不做作的笑容,语气也是温温的柔柔的:“挽歌也正想跟王爷聊聊……”
  他顿了顿,那双温柔的细长眸子里划过了一丝黯淡,但还是柔声说:“关于劣徒的。”
  墨少殇呆在一旁,并不说话,但还是有些好奇地看向了低着头站在后面的那两排戏子。
  我拉过他,低声说:“等我会儿,回来便带你去里面看戏。”
  他似乎是听出来我们说的是夏云深,有些闷闷不乐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我便随着苏挽歌走进了墨园内的一处雅阁。
  这墨园里,本来是处处弹唱的声音,但是一步入这风雅的雅阁内,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苏挽歌,跟夏云深还真是有些相像。
  进了雅阁却并不多说,只是请我入了座,随即便坐在茶几前,安静地开始煮水奉茶。
  我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便沉默地看着他沏茶。
  过了一会儿工夫,热气腾腾的龙井便放在了我面前。
  “王爷。”苏挽歌坐在我对面,轻声开口了:“挽歌听说您记不得先前的事了?”
  “嗯。”我略一点头,思索了一下,还是沉声道:“在王府里的时候,一直听云深提起苏园主。此次来之前,他染了风寒,便没能带他上京见你。”
  “见与不见,那是末节。”苏挽歌沉吟片刻,温声道:“云深若是过得好,即使不见,挽歌便也放心了。”
  说到这里,他细长的双眸微微抬起看向我,柔声问道:“可是王爷……挽歌斗胆问一句,我那徒儿云深在王府,他过得可好?”
  我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眸,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
  苏挽歌拿起一旁的丝绸布巾,耐心地擦拭起小巧的茶壶,过了良久,才轻声道:“王爷,挽歌这些年来在燕云京,之所以能撑着这墨园一路走下来,王爷可知靠的是什么?”
  我也不搭话,便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
  “这年头,长袖善舞的人太多了,他们都是聪明人。”苏挽歌讲得语速很慢,却也很清晰:“只是太过聪明,便想要得太多,也因此便落了下乘。挽歌撑着这墨园,靠的不是手腕,而是谨慎——谨言慎行。”
  “燕云京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多说了一句话,便是掉脑袋抄家的大罪。挽歌从不多话,这才是如鱼得水的道理。”
  我知道,他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些,更重要的——在后面。
  “挽歌没有子嗣,就夏云深这么一个徒弟。”他忽然话锋一转,面上轻柔一笑,低声道:“他性子太倔,不会转弯,也不招人疼,挽歌心里都知道。只是就这么个徒弟,挽歌也不能任他就这么……”
  “他很好。”我忽然开口道。
  苏挽歌抬起头,面上划过了一丝淡然,平静地道:“有王爷这句话,便够了……挽歌想,王爷此来,想必是想问问以前的事情,正好,该说的、不该说的……挽歌这次便全部告诉王爷。”
  “不知云深到王爷府里之后,王爷可……可碰过他?”
  苏挽歌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让我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挽歌猜想,若是在王爷失忆之前,王爷是根本不屑于去碰云深的……”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失忆之后呢?王爷?”
  我想了一下,到底还是如实道:“没有,他不喜欢。”
  “那便是了……”苏挽歌脸上有些苦涩,轻声道:“王爷若是碰了,便该发现……他虽然是皇上送过去的男宠,可是身上……却、却没有朱痕……”
  “嗯?”我一时之间也有些动容。
  “是的。”苏挽歌放下手中的茶壶,望向了窗外,过了良久,才低声说:“只是他并不是脏了……只是王爷,王爷之前,便已经要过他。”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