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希望

  就在这时,院外声音再次传来:
  “这些钱给你娘治病,给你弟弟妹妹买些肉。
  剩下的,给你和你那些同窗读书用吧,让他们以后有出息了,别忘了自己的梦想。”
  陈山喉咙发涩,面容扭曲,眼中不断有热泪留下。
  “还有,以后别钻狗洞了。”
  陈山破涕为笑,笑着笑着就弯了腰,然后是嚎声大哭,再无顾忌。
  他实在太激动了,像极了生长在深渊里的人,忽然看到了一抹光,看到了与身边人一起爬出深渊的希望。
  枣树下,那头狼狗跑了出来,围着他上窜下跳,伸出头,不断拱着陈山的腰背。
  吱啦!
  屋内房门打开,一名老太太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抚摸着儿子的头,什么都没有说。
  院外一颗大树的树梢上。
  林夕看着院中的这一幕,默不作声。
  那些银票正是他从裴府顺来,大约十来万两。
  原本他打算把这些钱,交给边军留守的士兵,让他们分发给静州城民,算是弥补这些百姓的损失,可是当他听到陈山说自己与那些贫苦同窗的志向。
  当他看到陈山眼中闪过的那一抹亮光,林夕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或许把钱交给这群读书人,更能发挥它们应有的价值。
  林夕跳下了树梢,向元春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陈山的话都在他脑海中回荡,那些从他口中得知的事实,让他骨子里发凉。
  原来这个世道比他想象的还要坏!
  几乎所有的出路,都被那些官员、豪绅,堵得死死的,底层人民看不到任何希望。
  永世不得翻身。
  静州城是这样,那其余的地方是不是也是这样!
  林夕身子颤了颤,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能够杀光那些官员、豪绅,解决静州之事,可想要以后完全杜绝这个病根,他自己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即使他一切顺利,做上了南疆王位也不行。
  陈山有句话说的很对。
  这个世道从来都不属于一个人,或者一小部分,而是属于全天下的百姓。
  若是不改变这一点,像裴汉这种人,杀了一批还会有另一批,永远都杀不完。
  而要想彻底改变,单靠他一个人是不够的。
  此时,林夕想到了陈山所说的那些同窗,想到他们看似荒唐,却努力为之奋斗的志向。
  林夕回头看向陈山的宅院,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
  在这一刻,他找到了为了同一个理想,而并肩作战的战友。
  这种感觉,和自己在西城墙上抵御妖兽狂潮,与那些士兵并肩作战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或许做得事情不同。
  可无论是抵御妖兽,还是清除这个世道的蛀虫,都是为了整个南疆的百姓,活的安心。
  当兵也好,读书也罢,他们都有自己的战场。
  而自己与这群人一起并肩战斗,总能造出他们想要的世道,属于天下百姓的世道。
  至少,是有希望的。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有一缕缕星光垂落,在林夕眼中不断放大,然后径直洒向了陈山的院落。
  如同一缕火种,照亮了一角夜空。
  这缕星光,林夕并不陌生。
  与他在长街立誓时,天上洒下的星辉一模一样,也正是在那之后,他虚灵内多出了那种诡异力量,并且开始逐渐增长。
  眼下陈山应该也得到了这种力量,或许现在还很弱小,但终有一日,会如同燎原星火,一发不可收拾。
  “就是不知道陈山的意愿是什么,大概与世道有关吧。”林夕喃喃自语,心中隐隐有所明悟。
  无论是自己长街立誓,初次激发这种诡异力量,还是后来在城头两次增强,都与强烈的意愿有关。
  自己的或者是他人的。
  他由此判断,这种诡异力量的来源,绝对与此有关,或者说意愿是激发这种力量的方法之一。
  绝对是这样。
  林夕双拳紧握,内心笃定。
  这一刻,他又想起了陈山所说的那群同窗,心里不由得有些激动。
  ‘既然陈山可以,那么他们是不是也有希望?’林夕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那种诡异力量,他是亲身体会过的,强悍到令人发指,如果这群人都有这种力量,其价值简直无法想象!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南疆人,而且是与自己有着共同志向,将要并肩作战的南疆人。
  这让他发自内心的开心。
  一群这样的人同心协力,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
  即使世道再不堪,林夕也有信心缔造一个太平世道,若是不能,那就带着他们一起,用拳头砸出来!
  林夕转身离去,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一路上有星辉不断垂落,洒在了他的头顶,然后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距离静州城数千里外的一座高山之上。
  青知道人正坐在一个蒲团上,看着静州城的方向,目不转睛。
  此时他的眼中倒映着一个年轻身影,身影之上有道道星辉洒落,然后没入身躯消失不见。
  这道人影正是林夕。
  青知道人捋了捋胡须,脸上满是开怀笑意,“这下小家伙这幅真神道基,算是没跑了!”
  他的身旁,身着宽大道袍,挽着高高发冠的沈青禾忽然放下一旁的药炉,额头凝成一个川子,不满道:“师傅,别再施展神通了。”
  “呵呵,好好好。”
  青知道人笑呵呵的应着,眼中的倒影缓缓消失。
  若是林夕在此,定然会发现青知道人脸上多出了不少褶皱,而且整个人暮气沉沉,一副将死之相。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上次出手又动用那么大的神通,折损了不少寿命,现在还用神通,还活不活了?”
  沈青禾一边不满的嘀咕着,一边将汤药倒到碗中,端到师傅面前,“喝药了。”
  看着黑乎乎的药汤,青知道人欲言又止。
  他想告诉徒弟,这些药汤非常难喝,而且对他的伤势什么用都没有,可看到徒弟忙活半天,一脸期待的样子,他不忍心去说。
  青知道人想了想,随手接过药汤一饮而尽。
  刺鼻的苦味顿时弥漫口腔,险些让他干呕,急忙接过徒弟早已备好的清水,一口灌了下去。
  喝下清水后,他觉得舒服了许多。
  犹豫片刻后,青知看着徒弟,小心翼翼的说道,“青禾呀,以后这个药就别煎了,山下野郎中的方子,没……”
  沈青禾立即瞪了回去,青知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沈青禾从师傅手中夺下药碗,一边清洗,一边嘟囔道,“要不是你把替命符给了那混蛋,我也不用天天煎药。”
  青知道人一脸尴尬,没敢接话。
  沈青禾自顾自说道,“也不知道那混蛋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上心,连命都不要了。”
  她说着眼泪不停滴落,洒在木盆里。
  青知道人笑了笑,道,“为师的情况自己清楚,就算不出手,手里还有那道符隶续命,也就活个十几年,没区别的。”
  “多活一天是一天。”
  沈青禾忽然抬头,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自私,你有没有想过我?”
  青知道人没有回答,反而伸出袖子帮徒弟擦了擦眼泪,眼中全是心疼。
  沈青禾蹲下身子,嚎声大哭。
  别看她吼得那么响,可是她一点儿都没怪过师傅,甚至没有怪过那个害师傅更虚弱的混蛋,她只是怪自己太无能。
  师傅要死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明明知道山下野郎中开的方子,对师傅根本就没用,她却还是自欺欺人,选择相信,就是因为她必须做些什么。
  要是什么都不做,她会受不了。
  “啊啊啊!”
  沈青禾抱着头,嘶声大吼,再也受不了心中的压抑,逃也似的,跑下山去。
  青知道人看着徒弟的背影,神色复杂,口中喃喃自语道,“傻徒儿啊,总有一些东西,比活着还重要,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他说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知道徒弟早晚会理解自己,可却又希望徒弟永远都不要理解自己,说不出的矛盾。
  过了良久,他再次看向静州城的方向,眼中闪烁出锐利光芒,“真神道基,希望你能帮我护住青禾,让她一辈子,也不要明白。”
  “你一定会做到的,对吧。”
  最后,青知道人又补充了一句。
  ……
  另一边。
  林夕很快就走到了元春家的小院,然后绕到西侧墙边,脚尖一点,就进入了茅坑。
  一股臭味,再次涌入鼻腔。
  林夕眉头一皱,然后走出了茅房,直接向堂屋走去。
  白满还坐在桌旁等待,桌上碗筷已经收拾干净,仅留下两坛清酒,没有酒杯。
  林夕笑了笑道,“白老,还没休息?”
  白满没回答,起身将一坛酒递给林夕,然后自己拿起另一坛,沉声道,“世子殿下,老夫先敬你一坛。”
  说着仰头就灌,酒坛被他倒扣在桌子上,没有酒水流出。
  白满喝完看向林夕,也不说话。
  林夕见状,也拎起酒坛,一饮而尽。
  然后酒坛被他倒扣在桌子上,也没有酒水流出。
  “痛快!”白满露出一脸笑意。
  林夕笑了笑,又问道,“白老,还没休息?”
  “我在等你。”
  白满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纸张,“好把这个方子亲手交给你。”
  林夕伸手要接,却在这时,白满把手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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