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告别3
“他突然来信说让我不要再等他了。”灯光下她脸上的忧伤是那么明亮，似乎要从水汪汪的眼睛里溢出来。
“为什么？”艾雨疑惑起来。
“这也是我当时想弄明白的问题。”母亲看了她一眼，接下去，“我等啊等，那年春节他终于回来了，但身边却陪着一个漂亮高贵的小姐。还需要问什么？”
艾雨不由握住了母亲的手，在自己也爱恨纠缠过之后，母亲的痛苦她感同身受：“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结婚了，而我也遇见了你爸爸。”母亲长舒了一口气，心里似乎松快了许多。
“你恨他吗？”
“当然，刚开始那几年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咬那负心汉几口。后来就无所谓了，但恨就是恨，这种感觉不会消失。她耗光了我最宝贵的青春年华，让我几乎丧失爱其他人的能力。一个女人有多少个这样的六年可以蹉跎。”她幽幽地说。目光突然悠长而空洞。末了她突然拧过身子专注地看着艾雨：“雨点，听妈的话。这门婚事不合适。章晟天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他势力成性，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天下的好男孩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个。”
“妈”艾雨震惊地看着妈妈，“他是他，他爸是他爸不要混为一谈。”
“有其父必有其子。”
“章涵不是那样的人，”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也不是，到时候他把你扔在半道上，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要怎么办？”
艾雨的心咯噔一跳，狠狠心“那我认倒霉，自力更生去。”
“雨——点，你就要跟我对着干是不是，你老妈失败的婚姻，不是最好的教材吗？我可不想同样的悲剧在我的女儿身上再重演一次！”母亲声音颤抖，痛心疾首地拍着自己的膝盖。
艾雨沉默了。
“早知道今天你这样不听话，当初为什么要拼了命地生你，”母亲的眼泪流了下来。
又来了，艾雨厌恶地皱眉“妈——”
“孩子，答应妈妈。好不好？嗯？”母亲的眼里含着泪水，脸上有被遗弃的痛苦。
“我？”她惶惑了：“妈，你别逼我，”
夜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母亲默默地起身往房间走去，背影是那么颓唐，艾雨的心一酸流下泪来，她一定对自己失望极了。
灯光流转的酒吧里。艾雨和馨子并排坐在吧台前，年轻帅气的调酒师动作干净利落。洁白的泡沫迅速自杯底升腾起来。艾雨凝视着眼前淡黄的**，一筹莫展。
“我还是不相信，一切就像电视剧一样，太凑巧了。”馨子优雅地举着高脚杯，抿了一口。
“我倒愿意这不是真的。”艾雨仰头喝了一大口。呛得连连咳嗽。
“慢点，慢点，”馨子轻轻拍着她的背：“想学人家做失意少女，好歹注意一下形象，看看你。”
“没心没肺的，你是嫌我还不够心烦吗”
“好了好了，我错了。”馨子举手投降。
“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她把短发向耳后拢了一把，露出一张满月似的圆脸来。眼睛水光潋滟，很是动人。
“如果让我和章涵分开，那还不如让我去死。”艾雨仰头又喝了一口。
“你能说服你妈？”
“那也要试一试。不然真的要完蛋，我不想失去他。”
艾雨不再说话，一口接一口的喝了起来。酒吧里换成了暧昧昏暗的霓虹灯，舞台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在麦克风前唱一首凄婉的歌。
从没想到你会在这个季节
冷冷地要和我离别
我笑了笑
偷瞄一下你冷漠的双眼
这才明白原来我们之间既陌生且遥远
但我们却不知如何说再见
只是默默走着肩并着肩
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脸
想告诉如果愿意
可否重新来一遍
关于离别你有什么意见
是不是时候到了爱情就不该留恋
关于离别你有什么感觉
是不是真的让你好过一点
关于离别你有什么体验
是不是真的拥有另一个新世界
关于离别你有什么发现
是不是往日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艾雨面色潮红，开始胡言乱语，头也重的抬不起来。馨子不敢再放任下去。夺下她的酒杯，给章涵打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她们两坐在章涵的黑色奔驰上，汽车在漆黑的夜里疾驰着，章涵皱了皱眉看看躺在后座上的艾雨，沉声对馨子说：“我送你先回家，再送她回去。”
想想等在家里的锐锋，她点了点头。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这样的麻烦。她看了看偎依在她怀中的艾雨，她眉头紧蹙，似乎梦中都有卸不掉的重担。真是可怜。
章晟天伫立在楼下，从夕阳落山一直站到了繁星满天。他凝视着那个明亮的窗口，偶尔看见她的影子在窗前一闪，即使只是个模糊的轮廓。也让他思潮澎湃。光阴流转眨眼就是二十多年，当年皓齿明眸的小姑娘，神色多了几分沉静慈祥，那曾被自己盛赞如玫瑰含雪的美丽嘴唇，也苍白了许多。
记得那时他们一起在樱花树下看托马斯哈代的小说《苔丝》，读到描写女主人公的美貌时，他从书页间一抬头，就看见了她纯净美丽的脸庞，几瓣疲倦的樱花落下来，缀在她的黑发上，光滑饱满如红缎子的嘴唇格外引人注目。“玫瑰含雪”他笑道：“不就是你吗？”
“讨厌”她挥舞着小拳头，银铃般的笑声，快乐得让空气都震颤起来。
他长着老年斑的脸上不由漾出了一丝微笑。对，他一定要进去，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这一刻。他不能再错过了。
灯光下，陈玫的脸上一片平静，她久久地凝视着书桌上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年左手搂着篮球，右手叉腰。年轻的脸上踌躇满志，她真傻，她早该看出来，章晟天是一个不择手段想要成功的野心家。依然一片痴情地爱他，直到被他抛弃，为什么？为什么？她轻轻地问自己。
她忘不了，那倚着自行车长身而立的少年，笑容湖水一样荡漾，让人一不小心就会陷落。她忘不了那在心底振聋发聩的誓言。她更忘不了那绿水河畔阳光一样灿烂的初吻。但现实却是他潇洒地撇下她攀龙附凤去了，那为何还要念念不忘？莫非她忘不了的只是心中的一点痴念？若不是这般痴愚。日后的痛苦怎会如此肝肠寸断，绵绵不绝。
她伸手将照片拂到了桌下，又仍不住蹲下捡了起来。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让她欲罢不能地想要和他纠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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