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回 设计谋骆门报凶信

  这修氏被审讯了一番,抱着孩子正在那儿悲惨,忽然看见骆大爷进船内。急忙起身问道:“恩人来此,有什么话说?”骆宾玉听见修氏相问,满面通红,无言可答,只好说实话:“鲍老爷做媒,叫我收你为妾,我不肯应允;他又叫你今夜陪宿,以报我前日之恩,生生将我送入船来。”修氏听见此言,双膝跪下,唬得魂飞天外,二目垂泪,哀告道:“我梅氏是良善之家,丈夫念书之子,永诀之时,执妾手相告:‘妇人以贞节为重,如果念我三年夫妻之情,我死之后,望贤妻抚养孤儿,我虽然在九泉之下,感恩无尽矣!’言犹在耳,何曾相忘。今日大爷有救命之恩,若不相从,又为忘德;背夫不仁,忘恩无义。此不仁不义,天地岂肯复载我乎?罢了,今日在恩人前解下腰带,自尽船中,使我无愧妇德,敢见面丈夫于泉下矣!”又抱过那两周岁娃子,向骆宾玉磕了一个头,说道:“妾死之后,望恩人将此子带入府中,以犬马养之,妾夫妻衔结相报。”说罢站直,解下紧腰汗巾,就要寻死。骆宾玉急忙上前相救。修氏以为骆宾玉真有邪念前来拉扯,大怒道:“刚才叩拜谢过了,已经是报恩了,你倘不知止,还要前来相戏么?”用手往骆宾玉脸上一抓,抓了四五个血口。这时,只听见鲍大乾在船外称赞道:“这才算是一个节妇!”接着开了舱门,同任火雷走进,见骆宾玉面带血迹,连忙抱拳:“得罪,得罪!”又向那修氏道:“骆大爷是个坐怀不乱的奇男子,花振坤将女儿登门三求,尚且不允,今日岂有邪念?是我料骆大爷青年俊雅,又兼有恩于你,故试你贞节尔。刚才我同任大爷听得明明白白:先以理善求之,后以手恶拒之,以死报夫,哪有私情之理?奈我才疏学浅,不明此理。我今年近六旬,只有小女一人,意欲认你为义女,同到我家过活,将你儿子抚养成人,再立事业,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修氏听了此言,连忙叩谢,在仓中拜了四拜,认为义父。鲍大乾吩咐众人以大姑娘呼之,又吩咐将私娃桶藏好。后来遇见才高学广、博古通今人士,再去弄明白此案。
  鲍大乾审讯了**,认了义女,又无法再去嘉兴,只好开船望龙潭来。到了龙潭,吩咐一乘小轿,将修氏母子送入自家院内,金花小姐看到修氏生得聪明俊秀,十分高兴。因为修氏名字里有个素字,就吩咐家里人通称她为素姑娘。安顿了修氏母子,又将老梅、梅滔二人锁入地窖之中,喂稀粥发延缓生命,待明公出现待审。下午,鲍大乾来到大门口,问门上人:“这一阵子可曾经有人来过?”门上人禀告:“山东花老爷来过,告诉宁波那边的事儿做完了,让我们背着任、骆二位大爷悄悄告诉你。”鲍大乾听了想到,这老儿既然做了宁波事,过几天必定去扬州,这时候必须让任火雷离开才好。不然,下一步事情不好办。就在晚上邀请任火雷喝酒,说道:“我本意代任大爷捉奸雪恨,不料两下嘉兴,俱无功而返。以后他们防备得更加严密了,我看一时是去不了的了。”任火雷说道:“虽然这样,已经麻烦鲍老爷了。山东那边,我想也要去送个信儿才好。”鲍大乾听到这儿,立即说道:“既然如此,老朽不敢多留了。”这时骆宾玉提出也要走。鲍大乾说道:“你们二人不要同时走了,让我老朽寂寞;任大爷实在要走,就请骆大爷再留下几日。”
  次日,任火雷出发回了山东。骆宾玉只好暂时住下来。这天酒宴罢,两个人正聊天,突然门上人禀告:“扬州骆府家人骆发前来报急信。是否引见?”鲍大乾一听,知道是花振坤做了那件事情,随后问骆宾玉:“你可有叫骆发的家人?”骆大爷道:“有这个小厮。”接着吩咐余忠义:“你去看看,如果是骆发,让他来见我。”余忠义去了不久,骆发大哭着进来。骆宾玉连忙问道:“为什么哭?”骆发走来,先磕了一个头,说道:“昨日午时,接到宁波桂太太书信一封,说是二十日之前半夜之间,来了一伙强盗,并无偷盗财帛,却只把桂小姐杀死,将头割去,桂老爷心疼小姐,过了五日,吐血而亡。我家老太太得知,悲痛不已,意欲今早着人来通知大爷,不料老太太所住堂楼, 忽然起火,及救息火时,老太太已经焚为灰了。”说完,将徐大爷书信一封,双手递过。骆宾玉先闻桂府父女相继而亡,伤痛难禁,及听母亲被火烧死,大叫一声:“疼死我也!”向后面便倒,昏迷不醒。走过余忠义、骆发连忙上前扶住,呼唤了半日,醒转过来,哭道:“养儿的娘呀,怎么知道你被火焚死!养我一场,费尽千辛万苦,临终之时,却未得见面,要我这种不孝之人,有什么用处?”哭了又哭,鲍大乾劝道:“骆大爷莫要过哀,还应当问老太太尸首现在哪里?徐大爷既然有信来,也应该拆看。只是哭了也无益。”骆宾玉收泪,又问骆发道:“老太太尸首在哪里?”骆发道:“老太太尸首现在安好。”又道:“火起来有多时,徐大爷前来相救,及见太太烧死,恐怕火息之后,有人来看老太太骨灰,卧地不好意思,徐大爷买了一个瓷坛,将太太骨灰收起。我家堂楼烧了,无处存放,徐大爷自抱太太骨坛,送到平山堂观音阁中安放。又不知道大爷是还在龙潭,还是赴浙江了,意欲回家速上修书,差人能禀,不料平山堂栾家,设了一个擂台,见徐大爷台边走过,台上指名大骂,徐大爷大怒,纵上擂台比武,半日未见胜败,谁知道徐大爷一脚蹬空,自己跌下来,右腿跌折,昏迷在地。小的等同他家人,拿棕榻抬至家中。徐大爷不能写信,请了旁边学堂中一个先生,才写了这封字。中饭时小的在家里起身,所以此刻才到。”骆宾玉将信拆开一看,与骆发说的无二。这骆宾玉就要告别奔丧。鲍大乾道:“老太太灵坛已经有徐大爷安放庙宇中,大爷今日回府,也是明日做事,明日回府,也是明日做事。今日已经晚了,过江不是玩的,明日清早起身吧。”骆宾玉虽然心急奔丧,无奈晚上无法过江,也无奈何。只得又住一晚。思想母亲劬劳之恩,不住地哀哀恸哭,鲍大乾也不回房睡觉,坐在一边相陪,劝说道:“大爷不要过哀。我有一个朋友,不儿即来。他得异人传授,炮制得好灵丹妙药,就是老太太骨灰、桂小姐无头,点上皆可还阳。若来时,我叫他救活老太太、桂小姐便了。”骆宾玉满口称谢。余忠义听了,在一旁边说道:“他既然有起死回生之术,为什么不连桂老爷一齐救活?”鲍大乾道:“他是吐血而死,血气伤损,怎么能救?”余忠义暗想:“砍头岂不伤血?烧成灰难道不伤血?偏说可救;而吐血者尸首都全,偏说不可救。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又不好与他争辩,只好自己怀疑。这时,鲍大乾告诉为为:“你明日同骆大爷过江走走,亲自到老太太灵前哭奠一番,谢谢老太太之恩。”为为道:“我也正想去。”次日天明,鲍大乾吩咐部下搬运行李上船,送骆宾玉与为为出了大门。
  骆宾玉、为为正往江边走,后边一个飞也似地赶来,大叫:“暴姑爷慢行,老爷有话相商。”正是:惧友伤情说假计,独悲感怀道真情。
  听说岳父叫回,为为向骆宾玉道:“大驾先行一步,弟随后就来。”将手一拱,抽身回庄。鲍大乾看见为为,说道:“我有句话要告诉你,”遂将“花振坤因为求亲不成,欲丢案在骆宾玉身上,谋之于我。我恐怕骆大爷年轻,担待不住。就让他将桂小姐、骆太太都盗上山东去,不怕他骆大爷日后不登门相求。今日焚火杀头者,俱是假的。虽然如此,而大爷不知是假,母子之情自然伤痛。我故着你陪去,将此真情对你说知。你只以语言劝解,让他莫太悲伤,切不可对他说出真相,以败花老爷之谋计也。”又拿银子二十两,交为为带着,备办祭礼。为为一一从命,复出门赶到江边。骆宾玉问道:“适才老爷相呼,有什么吩咐?”为为道:“因为起身慌速,忘缺办祭之资,所以唤我回去,带二十两银子过来。”骆宾玉道:“光临大驾,已经感激不尽,何必拘乎办祭礼否。鲍老爷真是精细之人。”
  船行到下午,就到了扬州。骆宾玉向余忠义说道:“既然太太灵坛安放平山堂,我们也不回家,先到南门,去徐大爷家,一则叩谢收骨之恩,二则看望他的腿伤,三则把我们的行李放在他们那儿。”余忠义就同骆发照应人夫,将包袱、行李担至徐大爷家。先到内书房,看见徐大爷坐在棕榻上。徐松朋一看见余并许多行李,知道骆宾玉回来了,连忙问道:“你家大爷现在哪里?”余忠义道:“小的同骆发押行李,大爷与濮大爷在后,一会儿就到。”徐松朋一听有客人到,吩咐快备酒席,又吩咐弄一张大椅子,自己坐上面,拿两条轿杠抬了,来到客厅。只见骆宾玉同为为一齐走进来。骆宾玉一看见徐松朋,放声大哭,双膝跪下叩谢。徐松朋腿疼无法搀扶,令家人扶起来,说道:“你我表姑兄弟,我是应该做的事,感谢什么?”这时为为在一边道:“在下为为,久仰大名,未得相会,今日特到府进谒。”徐松朋道:“恕我不能行礼,请入座吧!”为为说道:“不敢惊动。”骆宾玉就要奔丧,徐大爷说道:“你这服色,怎么去法?倘若亲家们知道你到,随去上祭,如何是好?今日赶快做孝衣,明日我与你同去。”就吩咐家人拿布的拿布,成衣的成衣。一会儿,酒席备好,大家同桌而饮。骆宾玉问道擂台之事,徐松朋道:“愚兄将舅母灵坛安放观音阁回来,正从栾家擂台前过,闻得台上泉龙吆喝道:‘听说扬州有三个狠:骆宾玉、徐松朋、余忠义,英雄盖世,万人莫敌。据我兄弟看来,不过是虚名。你看那姓徐的自台边过去,抱头敛尾而行,哪里敢正视我兄弟?’老表弟,你想就是十分有涵养的人,指名辱骂,岂能容纳?我就上台比试,不料蹬空,将腿跌伤。回家请医生医治。愚兄细想,栾克猛设此擂台,必定是四方听之悉之,你我是亲戚,故指名相激。”余忠义在五边听了这话,气得眼竖眉直,说道:“爷们在此用饭,待小的到平山堂将他的擂台扫来,代徐大爷出气。”骆宾玉惊喝:“胡说,做事哪儿能这么卤莽,慢慢商酌。”徐松朋道:“此言有理。我前日也不是输他,不过是蹬空自坠。现今太太丧事要紧。待丧事后,我的腿伤好了,再会他不迟。”余才这才消气。毕竟第二天事情进展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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