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知足

  萧子窈甫一回了廊下,便转向了沈要的厢房。
  她原是怒气冲冲的,决心非要煞一煞沈要的脾性不可,谁知,方才贴近了门,素手一扬,正要大动干戈的、重重的拍上几下,却又软了心肠。
  沈要重伤未愈,昨日又抱着她许久,伤口隐隐的开了裂,万一……
  万一,他是真的不大舒服呢?
  思及此,萧子窈便缩回了手去。
  她于是轻轻的屈着指节,轻轻的扣了扣门,好像是心思也轻轻的委屈了起来。
  “沈要,你好些了没,我来看看你。”
  说罢,作势便要推门而入。
  然,萧子窈只一拧门把手,人便巴巴的顿住了。
  她不死心,更有些不可置信,再拧一拧,门把手依旧纹丝不动。
  ——这呆子,竟然青天白日的落了锁,分明是要避着她了!
  萧子窈登时怒道:“沈要!你竟敢把我锁在门外面!”
  萧子窈话音刚落,房里便传来沈要闷闷不乐的嘟囔声。
  “六小姐,我不大舒服,您让我歇一天罢。”
  他当然不大舒服了,是心里面的不舒服。
  萧子窈想着旁人、旁的男人,却不想着他。
  非但如此,她更拿他做衬,他自然不大舒服。
  他便是这样的怄着气,明知自己的卑贱,更知萧子窈的恼怒,却仍是气她。
  他的爱不齿,他便启不了齿。
  沈要于是默默的伏在床头,深嗅着那绣帕,更轻轻的咬住了一角。
  仿佛是咬住了萧子窈的衣角,能够将她留住,求她看一看他。
  沈要存了心思不肯开门,萧子窈便也来了脾气。
  她拍了拍门,沈要不再应,她便引着脚去踢、去踹。
  谁知,她那盈盈的足尖正碰上了门板,便是一阵剧痛袭上心头。
  萧子窈吃痛,哀叫了一声,身子便跌了下去。
  她狼狈的瘫坐在地上,竟是右脚旧伤复发,一时之间,遽然疼痛难忍。
  萧子窈怒极,心里更委屈,正要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却听得门锁一声脆响,沈要便猝然的开了门。
  他的面色略有些发白,却不知是身体抱恙、还是心下紧张,目色也更甚焦灼。
  见过萧子窈后,更是如此。
  “六小姐,疼不疼?”
  他的声音又轻又哑,只一瞬,便已将她牢牢的抱进了怀里,分明怜惜得要命。
  萧子窈防备不及,直觉身子一轻,沈要的心跳便贴近了。
  “六小姐,都怪我……”
  “对!就怪你!”
  萧子窈揪着他的领口嗔道,“你好大的面子,竟然要等我屈尊降贵的来哄你!我看我就是对你太好了,你便有些恃宠而骄了!我本来也想送你……”
  “沈要不敢!”
  沈要兀的咬一咬唇,直偏过头去,低声打断了她。
  “六小姐给夏少爷裁衣,但凡能想着用剩下的边角料做一条项圈拴住我,我便知足了。”
  话毕,便又哑住了,默下去了。
  萧子窈只听得两眼发黑。
  她气得要命,只恨这呆子尽然胡思乱想,好端端的,竟是自怨自艾起来了。
  她于是恶狠狠的捏一捏沈要的脸皮,直将那张俊脸捏出了丑态。
  “呆子、呆子、呆子!”
  萧子窈一迭声的骂道,“我若是只做一条项圈丢给你,你当真就会知足么?”
  沈要丧气道:“……当真。”
  萧子窈更气。
  “好!我原也挑了一匹皮子,本打算裁好了再拿给你穿的,你既然这样说了,那这皮子便也用不上了,我这就将那皮子退回去好了!”
  萧子窈气鼓鼓的嚷道。
  沈要一怔,目色也茫然,直诧异道:“……六小姐也要给我裁新衣吗?”
  萧子窈翻一翻白眼,没好气道:“本来是要裁的,现在不打算裁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挣着他。
  “给你裁新衣又有什么用,反正你也不稀罕,只稀罕一条破项圈!”
  萧子窈委屈巴巴的瘪着嘴。
  她挣得厉害,心里也酸得厉害,便顾不得沈要的伤势了。
  然,沈要却是死命的拥紧了她。
  “六小姐,别挣,仔细脚疼。”
  他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耳畔,又轻又柔。
  “六小姐,请问我现在反悔,可还来得及吗……如果只是项圈,我没法知足……”
  她给得越多,他便越不知足。
  沈要似是隐隐的笑了起来。
  萧子窈贴着他、贴着他的胸膛与心跳,分明是瞧不见他的脸的,却偏偏知道,他就是笑了。
  只因着,他的心跳得快了、更跳得乱了。
  那心跳声扰得她发慌,她也被扰乱了。
  萧子窈张一张嘴,唇齿打架。
  “我若说来不及呢?”
  “那我便戴好项圈,一切听您的吩咐。”
  萧子窈哼哼唧唧。
  “说到底,还不是一条项圈就能把你打发了……你这样,别人岂不是很容易将你骗走?”
  “不会的。”
  沈要定定的说道,“不会的。只有六小姐,只有六小姐使得动我。”
  沈要面不改色,其实早已欣喜若狂。
  她竟是想着他的!
  沈要于是眸光暗烈。
  萧子窈笑道:“你说只有我使得动你,那你现在边听我的话,放我下来呀?”
  “不放。”
  沈要不假思索的说道,“六小姐莫不是犯了旧伤,不如我抱您回房歇着。”
  萧子窈略有些恍惚。
  她安然的偎着他,四下里静悄悄的,唯独雪声与心跳声。
  “沈要,我这脚若是好不透了,以后走不了路,该怎么办呢?”
  “那我便抱着六小姐,您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若是一辈子都好不了呢?”
  “那便抱着您一辈子。”
  沈要淡淡的说道,复又皱了皱眉,“不过,不会那样的。只不过是扭伤冬天好得慢些罢了。六小姐别急,那伤总会好的。”
  萧子窈倏尔叹道:“真的吗?沈要,你会不会骗我,我能不能信你?”
  萧子窈究竟问的是哪一句的真假,沈要不知。
  可他却不敢应声。
  从来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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