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宫锁梧】我嫁你吧
九州归一，大军四方回朝那日，她却还是没有收到期盼的东西。
姚柏卿抛下一众朝臣，拉着她爬上了皇宫最高的宫墙。
少年郎已经长成，剑眉星目，神丰俊朗，却仍一如多年前笑的恣意又张扬。
他指着漫天的云霞问她：“青梧你看，这像不像那时我们在塞北草原上见到的晚霞？”
青欢笑着感慨：“日子过的好快，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只是个小肉团。”她比着自己的膝盖，“只有那么丁点大……”
姚柏卿把她的胳膊往上提了些，“哪有那么矮？”
青欢不置可否。
姚柏卿道：“如今我打下四国，一统三疆，差一步就是九五帝皇。”
青欢笑道：“祝贺殿下得偿所愿。”
他却摇头：“你总问我夙愿是什么，我从来都说没有。我有种预感，只要我说了你就会消失不见。”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也问过你，你所愿为何吗？”
“你说‘惟愿山川净明，九州安泰，风起八荒不卷怨哀’。”
“如今盛世太平，你所愿我都做到了。”
他的眼里尽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了，只要我活着，便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如果因为你是妖，这天下便容不下你，那我便叫这九州都再没有人敢说你半句。”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为什么会来到我身边。皇族没有半分仙资，我总不能真是什么神君转世。”
“我曾听见过你在梦中唤‘师尊’，想来你是为那人来取我身上什么东西的吧。”
姚柏卿见她神色微惊，料想自己猜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泛起一股苦涩。
他指着满宫的红墙绿瓦中的一点对她道：“而我所愿唯有那一方天地。”
她顺着看去，正是她的青鸾阁。
青欢看着他的笑出了神，她第一次知道一个人能笑得那样悲哀。
“我说着要给你自由，但私心又想将你困在身边。”他喃喃道，“宫墙深几许，不堪锁梧桐。”
“我知你心不在此。你若要什么便从我身上取了去吧，性命也好，气运也罢，我还你自由。”
青欢只觉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头，不上不下，叫她呼吸困难，心跳如擂鼓。她鬼使神差道：“我嫁你吧。”
他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像是非得要从那里面找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可是没有，没有那个让他一直畏惧的影子。
她眼里只有他。她说：“姚柏卿，我嫁你吧。”
他瞬间热泪盈眶，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至少这一刻，哪怕只有这一刻，她是真的想与他在一起的。
……
那一年的春天，他亲手在皇宫种下了满宫梧桐，独独青鸾阁中的那一棵，是他央着青欢种下。
那位一生喜着翠色的女子为他脱下绿袍，换上了红衣。他以边境十六城为她作礼，迎娶自己的妻子。
他牵着她在满宫青梧树影下慢慢地走。再看他少时险些跌落的池塘和破旧的寝宫，赏她在御花园内夸赞过的文竹，走两人一同走过的石子路。
红墙青梧，绿荫幽草，芳菲歇去，白湖新岁，子规声里，嫁衣如霞。
青鸾阁里满堂朱，祥云绕屋宇，喜气盈门庭，笙箫奏凤凰，鼓乐迎嘉宾。
他牵着他的新嫁娘，在众人的祝福中叩拜天地。
一拜天地念诸我，二拜山河孕苍生，三拜夫妻百日恩。
青欢看着他额上的青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磕得这么重？”
姚柏卿不在意地揉揉额头，看着她道：“磕重些，好叫八荒九州，三界众生都知道，青梧是我姚柏卿的妻子。”
一丝银白的清气从姚柏卿额间流出，他眼睁睁看着它汇入苍天消失不见。
大愿将成。
他突然就意识到那便是她所求，顿时慌乱，双目渐渐赤红，不知所措地望向她。
“青梧……”
他连呼吸都敛了气，生怕一眨眼那人便消失无踪。
可她只是嗔笑：“愣着做什么，入洞房了。”
他霎时狂喜，多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落了地。
……
他们的喜房是他亲手一点一点布置的。他虽未为帝，但却用了龙凤花烛，给了他俩龙凤呈祥的好意头。
满目皆是大红的喜字和绸缎，映得女子的脸颊绯红。她凤冠霞帔，乌发间满头珠翠，笑眼莹莹地看着他。
他心跳如雷，脑海里一片空白，颤着手掀开她面前的珠帘，竟也羞得满脸通红。
她平时里素雅，今天还是施了淡妆，双目狭长，眼角微微上翘，两腮抹了淡淡的胭脂，额间那道碧纹显得愈发明艳。
他从来都知道她美。在皇宫里，他的父兄觊觎她；去了北疆，他的将士们也偷偷谈论她；再回了宫，偶尔在御书房陪他处理国事，入觐的大小臣子和王爷们一双眼全往她身上瞟。
可他又何尝不是。他无数次都恨不得建个金屋子将她日日锁在里面，只准她每时每刻都面对着自己。
可青梧本非笼中鸟，她能在他身边逗留已经是万幸，怎么好要求她放弃天空陪他老死。
她现在是真真切切属于他了。
只属于他一个人。
不是因为什么师尊，也不是因为什么利益，只是因为他是姚柏卿。
“怎么成个亲人还痴傻了？”她眉眼弯弯，笑的花枝乱颤。
“青梧……”他忍不住咽口水，将她搂进怀里，那股子后怕又涌了上来，“我还以为你要走了。”
“笨蛋。”她的眼里带上媚意，倒真像个专门勾人心魄的妖精。
他道：“真好，你是我的了。”
“嗯。”她轻声应是。
他捏着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道：“青梧，我爱你。”
“我知道。”她回答。
“我要叫全天下人都知道，姚柏卿爱青梧。”
她失笑：“都成亲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只有一件事不能答应你，我们以后有了孩儿，你可不能吃了。”
“哈哈哈哈哈哈！”青欢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间笑得不能自已，“逗你玩儿的事，没想到还记着呢！”
他涨红了脸，道：“我那时候是真的以为你吃小孩……”
“我才不吃小孩。”她来了兴致，凑近他逗道，“我啊，专门吸年轻男子的元阳！”
他也笑道：“那我求之不得。”
她看着面前那张逐渐放大的脸，嗔笑着推开他，道：“该喝合卺酒了。”
他一拍脑袋，道：“瞧我，这都给忘了。青梧你等着，我这就去倒酒。”
他走到桌前，借着喜烛的光，取过两盏龙凤金樽，倒入透白的酒酿。
“青梧，这是我母亲嫁妆里的女儿红，你尝尝……”
他笑吟吟回头，手中的酒盏“啪”得一声跌在地上。
喜床上只剩下了一席叠的整整齐齐的嫁衣，那女子早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