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

  水车居,风雨依旧,桥依旧,人却变了。
  剑圣平贞盛,李存孝,李从珂三个人,一前二后己完全封死了杨行密的退路。
  杨行密一个人,立于滂沦大雨,神色凛然不惧。
  暴雨狂风,大色渐暗。
  面对杀气腾腾的三大超级高手,杨行密依然气定神闲,动也不动。
  因为他感觉到这一战的凶险,只要有丝毫出错,都是以令他战死当场,故此在出手前,他必须作出万无一失的部署。
  他不知道部署这次狙杀时还少了一个人。
  住温!
  住温现在只有躲在水车居内,不时的伸头偷窥一下尚未发动的战局。
  他不时的对自己道:
  “我怎样才能助杨行密脱险呢,”
  原来剑圣平贞盛等人解决钱柳后,得知杨行密孤身一人,便将矛头立指杨行密,其行动之迅捷,实是住温始料不及。
  而住温若无应变良策,更碍于与杨行密是挚友关系,不便现身冲突,其时内心之矛盾,更急如锅蚂蚁。
  但李存孝却他更急,己忍不住厉声道:
  “杨行密,我是李存孝,沙陀城主李克用是我父亲,当年辱父之仇,今日要你血债血还!”
  杨行密平静道:
  “我知道这是血债,但是你还不了。”
  李存孝忽道:
  “为什么?”
  杨行密缓缓道:
  “因为,该受辱的人仍是你!”
  最后一个字吐完,静若处子的杨行密突然动如流星般疾飞开去。
  李存孝与李从珂立即同时扑起急追。
  李存孝口叫道:
  “想走?!今日你插翅难飞!”
  李从珂却一声不响,凌空一掌击出,用的正是如来神掌之“天禅降世”。
  这一家若击实,虽不能将杨行密一举击毙,却至少可将杨行密阻延片刻。
  有这片刻之间,李存孝便可拖住杨行密,剑圣平贞盛再如对付钱柳一般,如法炮制杨行密、杨行密便当真是长出十对翅膀来,也逃个出生天了。
  但可惜李从珂这一掌将及杨行密时,眼前人影却突的一闪,竟己消失无踪。
  李从珂正错愕间,“蓬”杨行密从背后疾出一腿,立将他踢飞出去,自己身形随势倒翻,暮然破瓦而入水车居。
  杨行密早发觉水车居有高手隐伏,是以脚未沾地,便己叱道:
  “什么人在此鬼鬼崇崇,”
  但他脚一沾地,定目一看,却又不由得怔住:
  “啊……住温?!”
  行藏被杨行密揭露,住温心立时只感到阵阵傀疚与歉意。
  但展现在他脸止的,却满是惊诧与焦虑。
  因为李存孝与李从珂己先后迅疾的从屋顶的破烂处窜了进来。
  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己无声无息的坐在杨行密背后。是——
  剑!圣!
  李存孝冷哼道:“杨行密,你还想逃?”
  他与杨行密仇深似海,说完率先狂攻杨行密。
  降龙神腿虽可与黑云密布腿法一较高下,但李存孝未臻完境。按理是,短时间内,虽不见落败,必现于下风,但双方拼斗几址招竟旗鼓相当,势钧力敌。
  其的原因,李存孝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突然间,他又抽身不战。
  原来昔才交手,他己感到杨行密神情极异,双目只一直瞪着住温,心忍全不放在剧斗之。
  李存孝不明其意,遂不敢贸然再攻。
  他招式顿止,杨行密却仍旧瞪着住温,仿如生生死死全然不在心,他眼只有一个人。
  住!!
  温!!
  住温亦望着他,眼神满是委决难下。
  李从珂忽然个耐烦道:
  “住老弟,敌友两难存,你既是难于下手,等咱们料理好了!”
  杨行密立即脸色大变,吃惊道:
  “住温,你竟与他们朋为好?!”
  住温哑然无语。
  杨行密呼吸渐促,怒目狂睁,眼白赤红,似要淌出鲜血一般,一字一字的问道:
  “你出卖我,!”
  住温骤然跳起来,喝道:
  “好!杨行密!既然瞒你不住,亦再难与你为友,今日让我为沙陀城立一大功吧!”
  顺势一拳击出。
  住温的话,令杨行密更是肯定,过度的震惊令他的血液倒流,脑海一片空白,一颗心亦渐呈冰冷……
  “蓬”的一声,杨行密不避不让,住温这悍然一拳立将他轰。
  但如轻易得手,亦令住温大感意外。
  只见杨行密情绪仿如陷入昏乱,切齿咬牙,神态骇人,只低声反复的念道:
  “为何要出卖我?为何要出卖我?……”
  住温眉头一结,暗道:
  “眼下高手如柳,不容再行解释,唯有将他逼进河里,也许还有生机!”
  心念既定,住温立时鼓劲运掌,黄浑劲道却蕴涵着一股柔力,将杨行密送出数丈开外,撞倒石墙,终于翻身坠河。
  但冰冷的河不但使杨行密怒火骤升,潜伏他体内的惊世力量鞭策着他,要他毁灭一切!
  这时候,一股莫名恐惧窜往心头。
  杨行密拼命紧抓着自己不受控制的手臂。
  他知道,‘它’将要涌出来了!
  住温亦看到了杨行密异乎寻常的变化,暗惊道:
  “啊!杨行密他……”
  身形刚一展动,便听背后一声冷哼,一张檀木大桌竟挟无匹劲力撞了过来,住温身形急闪,大桌拴直撞砖墙,“砰”墙裂桌碎。
  同时间,住温眼前一花,只觉一个身影已拦在前面:
  “老夫事在必行,凡阻碍老夫大事者,死!”
  正是剑圣平贞盛!
  这时水杨行密的潜能逐渐迫发,水车亦不寻常地猛然加速旋转,只见他的拳头在绷紧,他的胸膛在绷紧,他的全身都在绷紧……
  李从珂与李存孝立时冲跃到前。李从珂在靠近住温时,犹自低声说了一句:
  “剑圣平贞盛要杀之人,住兄弟你又岂有相救之力?你还是先走为妙!”
  住温闻言,心不觉一寒。
  在此时,杨行密体内的力量己向被摧至巅峰,狂暴的雨点亦被这强霸的气道悉数弹开。
  李存孝见之,怒从心起,再也忍不住厉吼一声:
  “杨行密!纳命来吧!”积压了多年的仇恨,挟着狂风暴雨、凌空杀至。
  赫然正是降龙神腿第四式——
  飞龙在天。
  李从珂随即亦身形鹊起,掌劲破空,以“天禅降世”从侧翼攻进,配合李存孝攻势。
  没有出手的只有住温与剑圣平贞盛。
  住温默叹一声,神色黯然。
  他知道,整个战局的战幕已由此拉开,杨行密以一敌三,胜算极是微渺,自己又心有余而力不足……
  其实,住温低估了杨行密爆出的潜力。
  李存孝。李从珂二面攻势将及攻近时,杨行密骤然使出黑云密布腿法第六式——
  神蜜怒嚎。
  这一式不是腿,而是吼声。
  惊天动地一吼,竟令水车居顷刻间如山泥般塌下。
  李存孝触目所见,杨行密仿如己变成一头狰狞猛兽。其凌厉无匹的戾气,逼使这二面攻势竟于半空硬生生停窒。
  剑圣平贞盛与住温同时大吃二惊。
  在这时,杨行密仿如化作一股狂风而冲。且风力猛,李存孝与李从珂立被荡开。
  住温立时吁了口气,放下心巨石,转身坦然离去。
  刚行几步,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甫一回首,岂料一股旋风已象惊涛骇浪般袭至,住温碎不及防,骤觉喉间一紧,已被死命的卡住。
  住温的眼珠子立即凸了出来。
  但他即使瞎了,也能感到对面的人,双目怒火燃烧,要将自己化为灰烬一般。
  他还感到,这个人是——
  杨行密!
  眼看住温危在旦夕,李从珂一掌,李存孝一腿迅疾营救,均以八成功力击出。
  杨行密应接不暇,立时受创、不觉手下一松,住温忙使劲挣脱。
  谁知杨行密血气翻涌,一白鲜血竟挟劲狂喷向住温面门。
  住温不得不伸手一挡。
  杨行密乘隙一腿便迅疾的踢了他的小腹。
  住温身形立时倒飞出三丈开外。
  但与此同时,杨行密背门又吃重招。
  如此连受两次重创,更激起了杨行密狂态毕现,黑云密布腿法更呈霸道,威力石破天惊。
  李从珂禁不住满脸诧异。
  李存孝见其无视痛楚,且愈战愈能,更是遍体生寒。
  剑圣平贞盛亦微然点头,暗道:
  “这家伙潜力深不可测,难怪强如我二弟,当年亦惨被手刃当场!”
  他们心只庆幸一件事。
  ——杨行密眼、心、腿的敌人没有别人,只有一个:
  住温!
  住温不仅挡不住杨行密的疯狂攻杀,而且杨行密一腿一腿快、狠、辣,他连半分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眼看着杨行密勇追猛打,住温若再无外授,十五招内,绝难幸兔时,总算跳出了一个人,
  一一李从珂!
  李从珂手虽辣,心却不狠。
  他不同于剑圣平贞盛的稳健深沉,亦不同于李存孝的残毒阴险,他同情与己并肩而战的战友。
  在杨行密反扫一腿,欲劈住温后腰时,李从珂忽然一个箭步蹿过来,猛然一掌推出,及时的阻住了杨行密腿劲。
  口亦同时喊道:
  “住兄弟!你再这般捱打下去,并不是办法,他已尽失人性,由我们先撑着,你且速速离开
  一句话说完,只觉腿影如山,李从珂双掌左拦右架、封下格,尤抵挡不住,他这时才明白了接住杨行密的苦处。
  但他捱的苦,并没有能让住温脱离战场。
  因为他捱的只是一半。
  杨行密的另一半腿劲,又拖住了住温,使之疲于闪避。
  一直没出手的剑圣平贞盛,这时看到杨行密以一敌住两大高手,犹自游刃有余,尽占凤,便知道——
  该他出手了!
  他也仅只出手,没有出剑,只见其运指如剑,交叉相划,气劲仿如人字。
  正是圣灵二十一剑之第八剑——
  剑八。
  立时剑气横溢,激使泥泞飞溅,住温、李从珂亦感压力一轻,如卸重荷。
  杨行密却己杀得性起飞,不管眼前是谁,只管冲!
  他这一冲,竟冲破了剑圣平贞盛的剑气,直逼其身而来。
  剑圣平贞盛大吃一惊:
  “啊!他竟可冲破我的剑气?”
  正欲拔剑,却已迟了。
  杨行密黑云密布腿法之“疾蜜劲草”“蓬”的一声踢他的胸。
  剑圣平贞盛乘势疾退,内劲虽未入其五脏六腑。但只觉喉间一甜,张口吐了一口血。
  李从珂,李存孝但都长吁一口凉气,喃喃道:
  “怎么可能?剑圣平贞盛竟亦招!”
  剑圣平贞盛心亦惊诧莫名。
  他五岁学剑,七岁青出于蓝,九岁一剑成名,十三岁领悟剑道,从无败绩,亦无人能近其身三尺。今日竟失手于小辈,难禁震骇之情,沙陀剑粹然出鞘。
  只见厉光一闪,剑圣平贞盛骤然暴起,剑铺天压下,正是圣灵甘一剑之——
  剑十八,菊十二。
  李存孝暗喜道:
  “拔剑无情,这小子死定了。”
  却忽然间,又跳起来叫道:
  “大伯父!你曾应允,将杨行密留给我啊!”
  剑圣平贞盛漠然不理,只推劲剑,直逼而进。
  剑十八,菊十二是按三三不尽,六六无穷这意而创剑式一起,幻化无尽,连绵不断,直将敌人围于剑内,任宰任杀。
  杨行密与剑稍一触碰,立时仿遭电殒,突然窒步,血溅满身。
  住温骇然大惊,急切间,灵机一动,霍然跃进桥下的急流。
  眼见仇人溜走,杨行密狂性激发得更烈,妄顾一切,蛮力暴蹬,”破而出,亦纵身跃大河内。
  剑圣平贞盛这番又是失手,怒不可遏,立时鼓动全身真气,绝招,剑二十一,菊十八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剑气进发索命而下……
  建,雨未停,云未散。
  花贱还是放心不下杨行密。
  很少有人能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她已做好了点心,送了过去。
  但直到水车居,才见遍地颓但败瓦,似经历了一番生死拼搏。
  只是杨行密……已踪影全无。
  花贱心一紧,连食盒都不住:
  “密……他……遇袭了?”
  她忍不住冲到那条河边,嘶声喊道:
  “密!一一”
  但回应的只是空寂的回声。
  花贱眼前忽然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杨行密四周亦是一片漆黑。
  如他的内心一样,找不到丝毫光明……
  他只记得,硬受剑圣平贞盛一击后,自己如一块石头似的沉入了水底。
  可是那个曾出卖自己的人忽然游了过来,把他托出水面,送到这里。
  现在他身体只要略为移动,创口便爆裂得巨痛,所以,他只有静坐。
  他的脑海里只感到一片混乱……
  忽然间,一个极其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大喊道:
  “密儿!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你要静心记下‘冰心诀’切不可胡思乱想。”
  杨行密叫起来:
  “爹!——”
  那人赫然是亲父霸天。
  霸天手一指,远处立即投下一段光束,映着一个苍老惶惊的人影。
  “还记得你爷爷吗?”
  霸天道:
  “他杀了你祖母!”
  杨行密禁不住二惊呼出口:
  “什么?我爷爷?!”
  霸天道:
  “他为人向来喜善好施,心地慈祥,却突然狂性大发,挥刀乱斩。一夜之间,不仅宰了自己一家四口,还将全村老幼屠杀贻尽!”
  “你爷爷醒悟后,悔疚无,立即当场自尽。”
  霸天突然吼道:
  “密!咱们杨家世世代代都遗传着一股——疯狂的血!”
  他声音又低了下来,竟成了凉凉告诫:
  “你定要修好冰心诀,千万不能给那疯血爆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一直以来,这匪夷所思的遗传——
  疯、血,也是杨行密多年的隐优。
  除了听亲父述说其爷爷前事外,杨行密亦曾亲睹其父因妻子红杏出墙,以致性情骤变,大加杀戳。
  六年前,李克用出卖黄巢,杨行密不知哪来的一股惊人力量,竟真的将沙陀城主地斩杀。
  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发现其体内疯狂之血的可怕!
  而这攻情势更劣,当他感到自己给挚友出卖时,豁然尽失人性,一心要将之击杀,幸而霸天从小便教他习冰心诀,故两度发作均告平复。
  但若再行变疯,冰心诀是否还能抑止?
  想到这里,杨行密心内不禁涌起一股莫名惧意,使他不寒而惊,不敢再想。
  恰在这时,洞口脚步声声,一个身影抱着一捆干柴,现身出来,微笑道:
  “啊,你醒来好!”
  正是住温。
  住温活生生出现,杨行密才心下释然,庆幸自己尚未铸成大错。
  住温放下干柴,找出火引子,幌燃了火头,毫不介意道:
  “你的伤势虽重,但能够醒来,已经不大碍事。”
  顿了顿,又鼓足勇气,满是愧疚道:
  “今次我这样对你,实是迫于无奈,希望你能明白我苦衷……黄巢威慑武林,我本对他崇拜备至,可惜他偏要看轻我,视我有若烂泥,这口鸟气,我毕生黄忘!”
  杨行密乃住温知己,想及黄巢所为,自然亦感受深刻,当下默不作声。
  住温接道:
  “我在金甲军闯下大祸,黄巢誓要狙杀于我,若非沙陀城作我庇荫,我这条小命早已不保!”
  说到此外,住温忍不住满脸激愤。
  “黄巢本是我心偶像,却遭他亲手将之摧毁,我发誓要将其彻底打败,证明我亦有此能力。”
  杨行密知道,住温年纪虽轻,但他的志向和诀心,是绝对坚毅惊人的。
  这时,火已升起,住温叹了一口气,道:
  “各为其主,密,我不介意你恨我,但我要你明白我绝非卖友求荣之人。当年你妄顾格杀令,屡次放我一马,现在,你有危难,我自当义不容辞。好了,我有事要走,你伤势未愈,好好休息吧!”
  这段话,已把双方的纠缠关系斩钉截石的交持清楚,话毕,住温即昂然离开。
  但刚走洞口,却又霍然转身,望着杨行密道:
  “剑圣平贞盛对圣灵什一剑素来自负,这次他自信你必死,所以你大可安心养伤,再见!”
  最后两个字,将杨行密所受的一切伤痛一一平复。
  金甲军,三分教场。
  这夜竟来了个不速之容,他极端狂妄地坐在观武台黄巢的宝座,瞥脱一切。
  第一个发现他的金甲军徒众,立即掏出一件物事,一扬手,半空便开出了一朵白花,
  这是警号。
  警号迅疾传遍金甲军每个角落。
  天让、盐铁、神密三大堂口的徒众火速间如排山倒海般往台前汹涌而至。
  但谁都不敢跨进观武台半步。
  并非因来者是趾高气昂的住温,只因黄巢定下严规,观武台只供其捡阅下属,任何人等如有潘越
  格杀勿论!
  金甲军自创立以来,鲜有人敢犯天威,故警号多年未动,今夜警号一响,便知事态严重,黄巢与尚让更同时驾临。
  住温却朝他们招招手,笑嘻嘻道:
  “嘿!黄巢!好久不见了,万料不到你日夕追杀的叛徒今天会回来找你吧?”
  宝座被占,又遭戏谚,黄巢虽面泛石青,却沉怒不言,仍是一派至尊凤范。
  但他不言,不客气的却开始说话了。
  不客气是他心腹。黄巢不屑说,不便说的话,他必义不容辞。
  不客气道:
  “大胆住温,若不速离帮主九五之位,必叫你死无全尸!”
  他的声音又尖又厉,住温反笑起来道:
  “哈哈!这张椅子又破又旧,其实任何人都可来坐坐呀!象本少爷,雅兴一至,今夜来坐一坐!”
  黄巢终于忍不往冷冷道:
  “要坐当然不难,但若要坐得长久,坐得稳必有真才实学。这亦是最难之事。”
  他故意把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但尾音一落,不客气与尚让立即双双扑出,抢攻而至。
  黄巢眼看他们跃起,心暗道:
  “住温!你若想用这种方法激怒我,未免幼稚无聊得很!”
  住温也眼看他们攻来,心暗赞:
  “好个黄巢果然城府甚深!”
  但他没有动。
  因为他根本不必动。
  半空,忽然急射出一柄剑,如急堕下一根横梁,不客气竟连一招也接不住,便凌空倒掠了回去。
  尚让也只尽力使出天让拳不二式“让寒抱月”便抵挡不住其无匹剑气,倒纵而回,拦在黄巢前面。
  身边的徒众忽然叫起来道:
  “啊!你们看……”
  他手指着后面的屋脊。
  后面的屋脊赫然站起来了三个人。
  间一个白须飘飘,是个老者。右边的阴沉做、作,左边的高大威猛、却是个和尚。
  住温今夜之所以有持无恐,凭的是这三个人。
  这三人不用问,当然是剑圣平贞盛、李存孝、李从珂。
  黄巢脸色微变,失声道:“剑圣平贞盛!?”
  剑圣平贞盛朝指道:
  “黄巢!今日我以剑为战书,七日后誓必再来决战天下,以夺回昔日沙陀城所失一切!你好自为之!”
  说罢,随即飘然而去。
  黄巢等人回头一瞥,住温亦踪迹沓沓,只留下沙陀剑巍然矗立。
  第二天,清建。
  黄巢的第一道指令是:
  “火速找回‘杨柳’两大堂主,不得延误!”
  指令对着不客气而发。
  不客气一躬身,迅疾退去执行。
  尚让到这时才明白到:
  “难道师尊昨夜按兵不动,原来怕密、柳不在,并无必胜把握!”
  他拔起插在地的沙陀剑,又感到怪:
  “这柄剑是沙陀城镇城之宝,又是剑圣平贞盛随身这物,为什么他偏要留于此地呢?”
  他仔细一看剑锋,更失声惊道:
  “咦!剑锋怎地竟有这么多缺口?”
  黄巢却看也不看,淡淡道:
  “剑锋的缺口有甘一处,显然是因剧烈撞击而致,所以每一处均是圣灵二十一剑的破绽。”
  尚让点点头,道:
  “师尊,剑圣平贞盛素来隐居无求,这番重踏江湖,虽正言为沙陀城向咱们寻仇,但又留剑七日,尽显弱点,真是动机难测啊!”
  黄巢忧忧道:
  “嗯……我亦正为此事担心……”
  尚让突然道:
  “还有,剑圣平贞盛已举世沙陀,普天之下,究竟谁可将他的圣灵计一剑悉数尽破?”
  黄巢道:
  “也许还有一个……”
  尚让心一喜,但黄巢微叹了一口气,接道:
  “但他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还有谁能与剑圣平贞盛匹敌?
  船靠了岸。住温从船舱里探出头,望着天下地第一座禅像一一千山大禅,心一片惨然。
  ——自己命运的一切转变都从此开始。
  本来他绝:不会去当奴役,可命运偏偏让他在金甲军做了六年的奴役……
  本来他与杨行密情同手足,偏偏又兵刃相见。
  象他本不想听剑圣平贞盛的话,剑圣平贞盛的话又偏偏传到他耳边。
  “鸣儿!大伯有点私事要办,大家要暂且分开。”
  “但在这七日内,你们必须将老夫挑战黄巢之事公告武林,好让当日各路人马柳集,一睹我打败黄巢之威密!”
  “这段期间亦务要小心奕奕为,须知黄巢这厮老奸巨滑,可能有所行动,应从速化整为零,知道吗?”
  李存孝应了一声。
  剑圣平贞盛脚下一点,已掠了岸。
  “七日之后,天下再会。”八个字说完,便没有人再可以看见他踪影。
  而且,绝没有人知道他要去的地方。
  剑圣平贞盛来到一座小村庄。
  村外,三五个年约十一,二岁的村重正痛殴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孩重。
  拳脚齐下,那小孩童捱打负痛,竟哼都没哼一声。
  剑圣平贞盛微一颁首,暗赞道:“好!有种!”
  然后,直往前去。
  他并没有阻止这场以强凌弱的“战斗”。
  因为他知道,有种的人大多不需要帮助。
  他们自己的痛自己受,他们自己的仇也必自己报。
  一个精致的农舍。
  一个粗布的年农妇正在庭前喂鸡。
  剑圣平贞盛第一只脚跨进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了,失声道:“是你?!……”
  剑圣平贞盛亦略显激动道:
  “是我!龚兰,你好不好?”
  那妇人的名字原来叫龚兰。
  她马为剑圣平贞盛倒了一杯白开水,感慨道:
  “好!——。次一别,已有什多年了吧?虽得你驾临寒舍,却没什么招呼,不过我还记得你嗜水成瘾,总爱说水质要淳,火候要温和。”
  剑圣平贞盛坐下来,轻暖了一口,眼睛却盯住桌子的一柄剑。
  龚兰道:
  “那柄剑是你当年所赠,我一直珍之重之!””
  她的脸己有些微微发红,低声接道:
  “我己视它为咱们家传之宝,看到它,使我想起你……”
  剑圣平贞盛低着头,脸竟升起了痛苦之色。
  这时,那被欺凌的小孩童突然奔了进来,却已脸青头肿,鼻血长流。
  龚兰惊得一跳;叱道:
  “金儿你怎么弄成这样子?还还快向伯伯问安?”
  金儿却浑如没听到一般,几步抢到桌前,颠起脚,拿起那柄剑,向肩一扛,便冲了出去。
  一到门外,立即勉力的拔剑叫道:
  “哼!我小金不是好欺负的,看我宝剑的厉害吧!”
  那班孩重见这小了竟抬出一柄宝剑,早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龚兰微一皱眉,悻然道:
  “这孩子象他爹,一身牛脾气,老是不改。”
  回头望了一眼剑圣平贞盛,却摹然发现剑圣平贞盛已满头是汗。遂走过去,翻起袖底,一边替剑圣平贞盛擦汗,一边疑问道:
  “看你满头大汗,有什么不妥?”
  她不知道,剑圣平贞盛己从心里暗叹道:
  “我为自己的推算果然没有错。”
  摹然间,剑圣平贞盛翻手抓住她的手腕急切,道:
  “龚兰!我……大限已至,九天之后,便是我归天之期!想我一生淡泊,与世无争,但临死回望,虽是享尽清誉,却徒具虚名,实际一无所有!”
  “——我!很!后!悔!”
  最后四个字说完,立即一反平日祥和气度,满目凶光的瞪着龚兰。
  龚兰震骇道:
  “你疯了吗?”
  剑圣平贞盛恨道:
  “当年我为攀剑道之巅,遂将你拱让于人,表面落落大方,实我痛苦多年,遗憾至今,现在我寿元将尽,却还有三大心事未了。”
  “今次我来找你,为的是要了却其一,我确不愿将这憾事带进墓家,死亦挂虑……”
  一边说,一边开始动手剥除龚兰的衣服。
  龚兰终于知道了,剑圣平贞盛的这个心愿有多么丑恶,她奋力挣扎,但却为时己晚。
  只听“啊”的一声,似乎连桌碗的一齐掀倒。门外的金儿连忙拖剑跑回来,大喊道:
  “娘亲!——”
  屋里龚兰的声音己凄厉逼人:
  “金儿,快走呀!”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里面冲出来,一把夺过金儿的剑,再一身手把金儿仍进屋内,跌倒在龚兰身旁。
  为了要全心全意去对付余下的两件心事,我必须了无牵挂——-”
  剑圣平贞盛冰冷的声音道:
  “龚兰,你莫怪我狠心如石!”
  说完,剑光一闪即没。
  那柄龚兰视为家传之宝的剑己连贯她母子两人心扉。
  剑圣平贞盛的第一个心事算是了结了,但他第一个心事又是什么?
  “死有何忧?死有何惧?!”
  “唯淡然而最不甘,我要利用余日,尽放光芒。”
  剑圣平贞盛心暗叹。
  他己到一处墓家前,墓碑刻着六个字:
  “爱妻萧萍之墓”
  剑圣平贞盛道:
  “老夫一生剑道称黄,唯曾败于你手。自此我归隐田园,再潜心苦研剑道,誓将圣灵二十一剑提升至最高境蜀。如今我油尽灯枯,其一心愿是找你再较高下!”
  他虽对着墓碑说话,但他挑战的决不会是死人。
  只有与死人有关。
  这个人想必是——
  英黄剑底映天下,
  神锋做绝恨保机。
  ——阿保机!
  “你是不会那样容易死的!”
  剑圣平贞盛喃喃道:
  “每年今日,是你爱妻忌辰,如果你还未死,你一定会来拜祭……我在此等你!”
  剑圣平贞盛己盘膝坐在巨石等阿保机。
  阿保机——
  一个曾叱咤一时,空前无敌的英雄。
  他,曾被一朝大将纳伙义子,赐予名姓。后来此大交竟卖国求荣,他立时不屑为伍,与之断绝关系,还姓还名,后易名——
  阿保机。
  阿保机天资聪颖,十六岁习剑,自创“阿保机剑法”,并因机缘而得一神兵——英黄剑,自此击败无数高手,声名大噪!
  十九年之年,阿保机娶妻,妻即萧萍。
  斯时其剑术造诣己达宗师之列,威望之隆,更真逼当年如日方之剑圣平贞盛!
  阿保机能在短短三年间尽悟剑道,较之剑圣平贞盛五岁学剑,十三岁始成,犹有过之,但真正谁胜谁负,却一直是武林争论的话题。
  但这且不说,只说阿保机剑出无情,霸道夺命,储下无数江湖仇怨。
  盛名招妒,遂令三大家族,七大门派围剿他子豹山,表面为同门报仇,实则想大挫阿保机锐气。
  结果,盘肠峡血战,阿保机获胜,十大掌门非死即伤。
  及后,剑圣平贞盛更传出震人心弦的消息,剑圣平贞盛竟然封剑归隐,阿保机顿时天下无故。
  其时,他年方二十二,但无论在武学修为和荣华富贵之所得,都是凡人毕世难得。
  只有一点,积怨太深,受妻便终被仇家惨杀。
  当时寻遍天下,始终难获仇家音讯。阿保机只悔当初,锋芒大露,悲枪之余,最后亦溢然长逝,享年二十二。
  阿保机一生,光芒堆瑰,但只四年,便仿如流星闪逝。
  这个武林的神话,过后亦常被人津津乐道。
  他虽亡殒,但对武林却影响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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