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灰
杨行密心无依归,人随风送,轻飘飘的落在车斗的稻草。
赴车的自然浑无所觉,继续一路放声大唱:
“对山姑娘美又甜哟……我爱姐姐荡……”
杨行密静静的听着,虽不觉得悦耳,却慢慢的觉得顺耳。
在这时候,又一个人影突如秋叶般飘落在马车,深笠褐衣,冷沉不言,显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杨行密己心如止水,仿若无睹。
而车连加两个人,赶车的粗汉仍无所觉,更起劲的唱道:
“大嘴细眼,天生是一对哟……”
但突然间,他的歌声止住了。
前面的路边己跳出两个大汉,赶车的一看到他们手的尖刀,连脸色都开始变了。
其一个满脸麻于的大汉声音居然他更粗:
“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吵得要命,快闭起你的狗嘴!”
赶车大汉连忙行个礼,讪讪道:“对……不起……我不再唱是!”
麻脸汉子猛一大刀,吼道:
“给我滚!”
赶车的道:
“是是是,我立即改行另一条路!”
正欲驾着牛车退回去,另一个劫道的突然冷冷道:
“且慢!你的人可以走,但牛和车必须留下!”
杨行密暗道:
“原来是劫路的山贼!”
心念刚一至此,身旁“嗖”的一声,有人己掠去。
“阿弥陀佛!”
杨行密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个和尚。
只听那粗声大汉怒道:
“臭和尚!莫要多管闲事,快让开……”
话声未遏,己迅速传来两记碰击之声。
杨行密听音暗道:
“好快的身手!”
又听那和尚淡淡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禅,两位施主若能撤手不干,未为晚也。”
那冷沉的声音恨恨道:
“臭和尚定是活得不耐烦了,让我两兄弟迭你归西吧!”
杨行密耳边立时刀声虎虎,心亦不由叹道:
“唉!武林纷争无日无之,究竟何时才能平息于戈?”
一语话毕。牛车竟又旁若无事的驶起来。
驾车的汉于又旁若无人的大唱道:
“清密情扬飘送爽哩,对山姑娘美又甜哩,大嘴细眼,天生是一对哟……”
歌声未绝,深笠褐衣的人影又如秋叶般飘落在牛车。
深笠褐衣的和尚从怀里掏出几个馒头,道:
“施主,要不要吃点东西?”
杨行密神情一片迷悯,竟似毫无所觉。
和尚怔怔的望了他片刻,只有把馒头放在他身旁的草堆,道:
“馒头放在这里,施主自便好了。”
说完自己拿了一个嚼了起来。
但三个馒头下肚,杨行密仍显得出的死寂。只眉字间仍然透着一股猛兽的气息。
和尚终于忍不住坦言道:
“施主!贫僧法号慧能,看你眉头紧锁,目露忧虑,似对这世界毫无眷恋,未知贫僧可否助你一解疑难!”
杨行密早知此人武功高强,并非等闲僧侣,但他心的死结又有谁可解得了?遂懒懒的翻过身,毫不理会。
慧能高喧一声:“阿弥陀佛!”突又接口念道:
“地凡情朝露过,如何灭却心头魔……”
“心头魔?!”
杨行密立即转过身,望着慧能。
慧能缓缓念诵道:
“魔由心生,莫再执迷不悟了……
夫亦空兮妻亦空,
黄泉路不相逢。
朋亦空兮友亦空,
各赴前程道不同……”
语音悲切,似在反问苍天,反问世人,肚情为何如此不堪?
杨行密细听之下,脸不禁动容,“朋亦空兮,友亦空……不正是他与住温的写照!”
“为何世人如此执拗?如此不快乐?虽知道天地不仁,对万物毫不怜惜,故万物誓必自强,唉………我禅慈悲……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于,色不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无牵挂,无牵碍故……”
慧能诵经之声娓娓传入耳,宛若禅音劝导。恬静祥和。
赶车的粗壮汉子不知什么时候己停止歌唱,如痴如迷,一动不动。
密一直紊乱的心境如遭洗涤过滤,一切怨恨俗虑皆去而无踪,耳只闻:
“远离一切颠倒梦想,究竟淫粱……人若要解开死结,必须放弃所有执着……”
湖波荡漾,微风习习。杨行密在这数天本无法入睡,现因心经引导,且从小便习冰心诀,亦不禁安然进入梦乡……
不二大清建,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空气还是那么新鲜,阳光还是那么明媚,赴车汉于的歌声也还是那么粗野。
只是人,少了一个。
——慧能大师。
“咦,那和尚呢?”
杨行密掠下车,经过一夜酣睡,建曦下更是异常焕发。脸的烦忧亦一扫而空。
他心究竟悟到了什么,
他想到哪里去?
杨行密刚一抬脚,赶车的汉子立即从后面奔过来,笑嘻嘻道:
“朋友,慢走啊!我唱了这么多年,只有你听得最有耐性,你真是我的知音啊!”
杨行密拍右他的肩膀,认真道:
“老实说,你的歌声令人十分舒畅,我亦开朗了不少!”
赶车的拍手笑道:
“太好了!我还有些曲子未唱完!”
杨行密道:
“请!”
赶车的欢叫道:
“好!让我再为你高歌一曲!”
扯扯喉咙,义大唱起来:
“对山的姑娘……美又甜哩……”
杨行密在这粗壮,豪迈的歌声疾然离去。
因为歌声虽好,他却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急着去办。
——什么事?
等——-
剑圣平贞盛只有等。
一阵凉风吹未,一行大雁缓缓的飞过他的头顶,有种说不出的孤独和寂寞。
阿保机到底还在不在世?他还会不会来?
剑圣平贞盛胃叹:
“阿保机啊阿保机!你我皆将一生心血贯注剑道。当我握起剑时,我便可以感到你那象剑的心仍在跳动,你一定在世!快出来和我一见!”
募然指尖一凉,一个毛毛虫竞缓缓的蠕动到他两指缝间,剑圣平贞盛脸立即升起一种无法描叙的表情,冷冷道:
“这条绝路的尽头只有死,绝对无回头之路………”
双指一夹,“噗”,毛毛虫的碧血飞溅。
这时,对面的密林突然升起一个人影,慢慢的逼了过来。
剑圣平贞盛瞳孔一缩,目光已出鞘的刀紧紧的盯住了这个人。
难道他是阿保机?
难道阿保机真的来了?
杨行密心枷锁释然,神采焕发,兼程赶到了千禅洞。
千禅洞洞口一旁,各立一道石碑,正是住帅与霸天之墓。
当年霸天葬身千佛洞,至今死因未明。十二年来,杨行密犹未能查出真相,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立于墓前,更是神色黯然,凭吊无言。
这时又一个人影缓缓的走到住帅墓前。
杨行密连看都不敢朝他看一眼。
因为他知道,来的无疑是住温。
住温紧握着拳头,突然大声道:
“爹,孩儿与杨行密在墓前三年一战,己令我武技精进良多,无论元凶有多大本领我俩也誓要将之手刃,以慰爹和伯伯在天之灵!”
杨行密胸臆间马燃起了一一堆火。相同的年龄,相同的仇恨,己可以迅速弥补他们心的裂痕。
杨行密终于鼓足了勇气,半转过脸凝望着住温。
但他却发现住温早已在坚定的凝望着他,眼里充满了鼓励与信赖。
杨行密首先开口道:
“温,当日的事,我承认太冲动,你的苦衷我明白……”
住温己满足笑意道:
“密,能得到你的谅解最好!”
杨行密突然移开了目光,沉声道:
“不过,有一点你要明白,我始终是金甲军的人,既然你我立场对立,不若我俩在千佛洞之战,索性于金甲军战场见个真章吧!”
他说话前,深恐住温不悦,谁知住温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无欢欣道:
“好,战场诀斗!这样试,会更有意义得多!”
杨行密大喜,他的目光又重新与住温对视。交织在一起。
他们并没有回双方矛盾立场而互生芥蒂,反之,在二人目光之,自然透发出一股崇高的——
战意!
良久,住温才道:
“密,剑圣平贞盛已约战黄巢,两日后在金甲军决一生死,你还是早点回去,助黄巢一臂之力吧!”
说完,脚下一点,人己轻飘飘的倒飞出十丈。
杨行密扬扬手,大声道:
“后会有期!”
四个字后,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杨行密不由得一阵惆怅,正待离去,倏地,背后传来一声沉雷般的咆哮:
“呼!——”直震人心弦。
而且,声音更发自于——
千佛洞!
杨行密猛地转身,盯着其黝黑深沉的洞口,如张口噬人的魔鬼,似隐藏着无限的诡异与危机。
终于,在好心的驱使下,杨行密不由自主的朝洞内查探……
当年自己与住温二人老父被洞内不明物体所袭,尸骨无存。自己虽矢志追寻丧父倪端。但此次再行步进,便有可能揭开多年无法探究的秘密,不由得感到阵阵惊心。
更可怕的是,每踏进一步,洞内传出的呼吸声便越重,还夹杂着几分仓惶的嘶喊,如一个负伤极重的巨兽在痛苦的呻吟。而且,愈近洞内,里面的腾腾热气仙愈是浓密……
终于,杨行密解开了这一切的缘由。
首先,映入他眼内的一个青铜色的大鼎,鼎内熊熊大火映着一个人影,四肢竟被杯口粗的石链牢牢的缚在洞内两大石柱之。
虽发戟回赤,唇裂龈血,怪吼连连,杨行密犹可一眼看出,这人竟是——
钱,柳,柳!
杨行密不由失声道:
“啊!二师兄!”
钱柳闻声瞪着他,两颗充血的眸子直似要弯出眶来一般,声音近似嘶哑道:
“放我出去!三师弟,快替我解开那老匹夫所封的穴道!”
杨行密没有动,他双眼如锥般盯着钱柳。
——钱柳绝非泛泛之辈,能将其收服者,莫过于一个剑。
剑圣平贞盛!
心念至此,钱柳的声音己变成哀呼道:
“不能再等了!我求你快放开我吧!”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委屈相求,似己惊至极点。
杨行密却仍没有动,怔怔的望定着钱柳。
钱柳惨号一声:
“我受不住了……哇!”
这时,杨行密才突然道:
“二师兄!当年我父之死,仅无一人知晓。我只想问你一句,家父究竟为谁所杀?”
最后一句,讲的历烈无,钱柳为之一怔喃喃道:
“当年……”
目光落在火鼎之,熊熊烈火燃起了他当年在千禅洞的一切……
那惨况使其毕生难忘,亦构成他对千禅洞产生莫名恐惧的主因。
他忽然嘶叫道:
“是……饕餮!饕餮!”
“饕餮?!”杨行密顿觉一愕。
他万料不到自己追查多年的元凶竟是一头异兽。
李存孝,李从珂,住温。三个人急奔赶往天下去。
李从珂忽然笑赞道:
“住兄弟,原来当日你力议留钱柳一命,竟是留有如此惊人的杀着。”
住温只淡然道:
“当然,此刻放钱柳离去,等如在金甲军引爆炸药,他们三帅兄弟必然内杠,到时决战之日,咱们自然稳操胜券!”
李存孝始终一言不发,心里却暗道:
“这住温年纪轻轻,心计竟是如此阴鳖远虑。李从珂一直对他推荐赞许,看来绝非过誉!”
李从珂道:
“住兄弟,欢怪你早说要收拾尚让,实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