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慧宁现身

  阿斯托死亡之后，四周的人面蛇纷纷发出恐惧的尖叫声，看冬暝如看鬼神一般，再也不敢朝着众人逼近。
  “冬……冬暝？”曼铃君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毕竟，此时她也无法确定，冬暝……到底是不是冬暝。
  却见那凶恶的眼神，幽幽转了过来。
  裴亮和曼铃君浑身一颤，一瞬间，感觉全身如临冰窟一般。
  紧接着，一阵闷哼。
  冬暝全身，开始出现变化。
  那恐怖的虚空夜叉之相，逐渐化作青烟消散。
  此时，一直躲在上空的三青鸟，欢快的叫了几声，终于落回到了冬暝的肩膀上。
  曼铃君和裴亮见状，也松了口气。
  小家伙都下来了，那冬暝大概率是没事了。
  “小家伙……”冬暝喃喃着，眼神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忽然，冬暝脸色一变，捂着肚子直接跑到一旁：
  “呕！”
  看着冬暝将刚才吞噬的血液全都吞了出来，曼铃君和裴亮扯了扯嘴角。
  这种感觉……不用想，一定不是很好了。
  慧心师微微喘着粗气，看了众人一眼，捂着伤口强撑着站了起来。
  曼铃君和裴亮顿时谨慎起来。
  慧心师见状，冷笑一声，但没有再动手。
  她踉跄着，一点一点的，走到了那破碎的祭坛面前。
  看着已经化作废铁的炼丹炉，慧心师喃喃道：
  “数十年的心血……没成想，竟然被一个我所瞧不起的人给摧毁了！”
  “呵呵……真是讽刺啊……”
  低沉的笑声，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悲苦。
  冬暝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缓缓站了起来。
  许是因为化身虚空夜叉的原因，他身上的伤势也已经痊愈。
  “慧心师，收手吧。”
  慧心师却悲哀一笑：“收手？我就算不收手，又能怎么办呢？”
  这一刻，慧心师缓缓看向了冬暝，泪水不断从眼眶滑落：
  “极乐红茶已经用完了，返魂香也没有了，乾达婆的雕像也已经碎裂。”
  “这个祭坛，还是当初师兄所制造的，如今也彻底无法使用。”
  “我就算有心，也做不到了。”
  冬暝沉默片刻，旋即道：
  “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一切本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的。”
  “生死乃是循环，起死回生这种事情，违背规则，冥冥之中，怎么可能成功？”
  “更何况，你用那么多无辜之人的的魂魄、鲜血、怨恨，用这些东西来复活碎叶城的人，你不觉得……如果他们泉下有知，也会自责吗？”
  慧心师却仿佛心死一般，没有了刚才争辩的凶恶气势。
  只是呢喃说道：
  “大道理你何须再说，谁不明白？”
  “然而，当你亲朋挚爱死在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以人化鬼，说的轻巧，可好端端一个人，若不是被逼到了极处，谁会愿意不得超生？”
  “让他们复活，才是感谢他们的付出……”
  冬暝摇了摇头，从行囊之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慧心师：
  “这是……从慧宁师的棺木当中找到的。”
  “上面的署名，是给你的。”
  慧心师浑身一颤，她拼着流血的身体，快步走到冬暝的面前。
  如获珍宝一般的，将信封连忙拆开。
  看着眼前熟悉的字迹，慧心师喜极而泣：
  “没错！”
  “这是师兄的笔记！”
  说着，慧心师连忙打开了信瓤：
  “师弟慧心，若是你看到这封信，恐怕……你还是回了碎叶城。”
  “我知道，我的死，碎叶城百姓的死，恐怕会成为你的一个心结。”
  “同时，这也会成为你的一个劫数。”
  “我甚至可以想到，也许当你回到长安或者洛阳时，你所看到的一切，会崩塌你的内心。”
  “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没办法再指引你了。”
  “你一直是一个很极端的孩子，在我收养你的时候，你呈现出的敏感、脆弱，对我的依赖，我都看在眼里。”
  “只是这一次……我还是要说一声对不起了。”
  “我终究，只能舍弃你。”
  “毕竟……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
  “但是……我也很遗憾，我成为了你的心魔，你的执念。”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为了复仇，不顾一切。”
  “慧心，如果你见到书信之时，尚未铸成大错，那就深山退隐吧。”
  “青山绿水，曾经是我最向往的。也是……最适合你的。”
  “至于这碎叶城的一切，这过往种种，便让它随着历史，风化而去吧……”
  看着慧宁师的一字一句，慧心师的眼泪混合着鲜血，止不住地滴落在了信瓤之上。
  “师兄好狠的心肠……”
  “明明那封信，就在棺材当中……”
  “可是，就连我都没办法打开。哪怕我知道方法，哪怕知道钥匙的重要性。”
  “终究，师兄是为了等你这个有缘人。”
  慧心师看了看冬暝，笑容凄楚。
  冬暝沉默片刻：
  “你想去看看上师吗？”
  慧心师浑身一颤：
  “是了！你能得到要是，必然是打开了棺材！”
  慧心师一把抓住冬暝的手臂，眼神中第一次有了脆弱和哀求：
  “我……我认罪！”
  “我伏法！”
  “我求求你，让我再去看看我师兄！”
  冬暝点了点头：“你跟我来。”
  旋即，在冬暝的带领下，慧心师怀揣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在曼铃君和裴亮的看守下，来到了棺材密室之中。
  看着冬暝将棺盖轻松推开之后，慧心师连忙扑上前去。
  视线里，自己的师兄慧宁师，亦如记忆当中一般，温润儒雅，犹如青山碧水。
  “师兄……师兄……”
  说不出是依赖，还是怨怼，慧心师流着眼，似乎想要触碰心里最真实的人。
  可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碰触的前一刻，她又停了下来。
  “师兄……”
  慧心师瘫坐在了地上，死死抓着棺木，头颅轻轻叩在手臂上：
  “你好狠的心！”
  “当初……你就让我陪着你一起死在这里多好！”
  “你放我回去，让我归隐山林，我又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啊！”
  就在此时，一道温暖的金光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师弟。”
  这一刻，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慧心师的肩膀上。
  慧心师浑身一颤，带着一丝希冀之色的转身看去。
  在看到熟悉的面容之后，慧心师嘴唇微微颤抖。
  数十年的蹉跎，数十年的谋算，数十年的狠毒，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仿佛又是那数十年前，只知道陪伴在慧宁师面前的小郎君一样。
  “师兄！”
  慧心师一把搂住慧宁师，嚎啕大哭起来，就如同他当初，刚刚被慧宁师收养之时的那般！
  慧宁师也红着眼，轻轻抚摸着慧心师的后背：
  “师弟，这数十年的苦海，何苦啊……”
  可慧心师却仿佛又看到了希望，装若疯魔的看着慧宁师：
  “师兄！”
  “你……你还有意识在！”
  “太好了！”
  “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够让你们活过来！”
  “我不惜代价，天涯海角，我也会做到的！”
  “我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再给我一个机会！”
  慧宁师微微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师弟，生死本有定数，这一点，你始终是看不分明啊。”
  “你们跟我来。”
  这一刻，眼前的密室墙壁，忽然掀起一阵涟漪。
  冬暝三人，吃惊地看着墙壁之上，竟徐徐出现了一处看上去十分荒凉的大地。而那大地之上，鬼火横生，隐隐看去，哀鸿遍野！
  当众人踏入这玄之又玄的世界之后，慧心师不由地看向慧宁师。
  后者，只是淡淡一笑，说道：
  “这里……就是当年突厥人，终于打破了碎叶城之后的样子。”
  话音落，眼前呼啸而来的军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汹涌的进入到了城池之中。
  而这一刻，鬼魅大军，再也无法护持。
  “我的手段，护得了一时，但护不了一世。”
  “那时候，我就明白，这是定数，也是天数。”
  此时，眼前所见，森森鬼城，在一片朦胧雾霭之中，竟带着一众鬼魅尽数消失。
  冬暝三人顿时明白，这应该就是碎叶鬼城内，所有鬼魅百姓沉睡之后的情景。
  眼前，斑驳的城墙，染血的街道，烽火狼烟透着无法诉说的凄惨悲凉。
  突厥人在庆贺他们的胜利，鬼魅百姓们，却只能于阴诡之中，陷入沉睡。
  “这些年，为了让代价的魂魄，不至于魂飞魄散，我让他们在一个相对的平行结界当中，进行沉睡。”
  “后来，碎叶城被重新夺了回来之后，大家便彻底放下心来。”
  “想着，在魂魄未散之前，便以此身，护着碎叶城。”
  “可是后来，这里被割让给了突厥人。”
  “百姓的怨恨，开始凝聚成血雨。”
  “从那时候开始，我等沉眠之处，又开始躁动起来。”
  “只是……师弟啊……你不奇怪吗？”
  “如果，我们真的还心有不甘的话……为何出现在城池中作乱的，仅仅还是你从暗渊当中强行召唤出的人面蛇呢？”
  “五方鬼魅，几乎并无一位，以自愿的形势，游离于真正的人世之中。”
  慧心师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慧宁师：
  “难道……”
  慧宁师点了点头：“因为……我们都不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