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鲜于柯齐格（2）

  玄巳二年
  正月初八
  瓦罗新都的大殿上，鲜于柯齐格看着跪在地上，说话都磕磕绊绊的六品官员，心中越来越是烦躁。
  这是他从所有还没来得及逃出城的文官里找到的唯一一个精通汉语的官员，实在无人可用柯齐格，只能硬着头皮派他出使梁国。
  “你先停一下……”鲜于柯齐格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打断了他的叙述，反问道：“你当初拜见梁国皇帝时，不会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啊？”这名官员被问得一愣，眼珠子一转，立马回禀道：“不会！肯定不会！伟大的可汗……”
  “你叫我什么！！？？”鲜于柯齐格一声暴喝直接把跪在地上的官员吓得一哆嗦，赶忙闭紧了嘴巴，趴在地上抖成了筛子。
  “早知你是这么个废物，本王当初还不如自己去！！”鲜于柯齐格出离了愤怒，直接举起龙案上的砚台砸了过去，然后一个人坐在龙椅上喘着粗气，挥了挥手，两名侍卫上前，把满脸是血的使官拖了出去。
  “乌硕王啊……你……应该只是说说吧？”
  老将古尔多脸上写满了担忧，他隐约觉察到，柯齐格刚刚说得不像是气话。
  鲜于柯齐格看着老将军的脸，沉吟了一会，轻声说道：“若是我没回来……瓦罗的百姓，和我的儿女……就全拜托老将军了……”
  “不可！！”古尔多猛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连礼法都顾不得了，直接大步走上了御台，抓着柯齐格的肩膀大声重复道：“万万不可啊王爷！！您现在就是我们瓦罗唯一的主心骨了！！没了你！瓦罗，瓦罗就……”
  “现在这样……不也是在等死么……”柯齐格苦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古尔多的手背，继续说道：“放心吧，如果我猜的不错，梁国皇帝暂时还不想让我死……就算死……也不能死在他那……”
  古尔多眉头紧锁地看着柯齐格，沉默了许久，最后才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走下了御台，站在大殿中央，对着柯齐格行了跪拜礼。
  “哎，老将军，都是自己人，你这是何必呢……”柯齐格走了下来，扶起了古尔多，掸了掸他腿上的浮土，笑了笑。
  …………
  ………………
  玄巳二年
  正月二十三
  迪化城
  瓦罗乌硕王鲜于柯齐格朝拜大梁玄巳皇帝于迪化，记于史册……
  梁国兵部尚书何有圭出城迎接，鲜于柯齐格于城门五十步外下马，步行而入，侍从二十余，皆榻于使臣行馆。
  正月二十五
  玄巳帝宣瓦罗乌硕王觐见于迪化皇帐。
  鲜于柯齐格入帐叩拜大梁皇帝，以臣属自居……
  …………
  ………………
  “臣！瓦罗乌硕王鲜于柯齐格，拜见大梁圣君，祝吾皇，万年！！”
  是的，作为一名常年熟读各种兵书战策的将领，对汉语和汉字的掌握，是他的必修课，所以根本都无需翻译官，他自己就是名合格的汉学大师。
  玄巳帝坐在御台之上，俯视着这位早已闻名遐迩的瓦罗乌硕王，但在他内心深处，对着这个年轻人，还是有着几分赞赏的……
  无论是他的战功，还是他刚刚展现的汉语水平和这完全没有任何拖沓和犹豫的跪拜礼，都震撼到了这位大梁的皇帝。
  若我有儿如此，该是多好啊……
  “起来吧，”玄巳帝缓缓收回了心中的思绪，一甩袍袖，朗声说道：“赐座”
  “臣！叩谢陛下圣恩。”鲜于柯齐格缓缓站起身，语气和表情只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
  不卑不亢。
  但他的行为，却正好相反，每一处宫中的礼仪都做的十分到位，就连入座也是半边悬空，正襟危坐。
  玄巳帝全程都在注视着这名年轻人的一举一动，但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其实，朕猜到了你可能会来……而且，朕甚至还在心中与自己打了个赌，你想知道是什么吗？”玄巳帝面带微笑，眼神微眯，他想试一试这个年轻人的深浅，所以故意把语气和声调放得很缓……
  “臣，不敢揣摩圣意，还要烦请陛下明示。”鲜于柯齐格轻声对答，拱手而拜。
  十分标准的正确答案
  但他对得越多
  玄巳帝的杀心和惜才之心，就跟着一起在他的脑海中翻滚，徘徊。
  “朕赌你……若是敢来，朕，便立刻放粮给你的都城……”玄巳帝一脸微笑地故意等到对方正要抬手行礼时，才继续说道：“但你……就回不去了……”
  果然，正如玄巳帝所料，这个年轻人愣住了……
  但又出其所料的是，对方也仅仅只是愣住了一瞬，便一脸坚定沉声说道：“臣听闻，藩属之邦，视宗主之国为父，藩属之王，自是陛下之子，父要子多在家中留上些时日，子自然不敢推脱，臣，听凭陛下安排。”
  “嗯……”玄巳帝闻言，微微坐直了身子，抬手捋起了胡须……
  朕……
  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他了……
  这孩子……
  大才啊……
  何苦你就生在了瓦罗皇室呢！！
  你哪怕只是个瓦罗的平民，也好啊……
  可惜了……
  可惜你终究是个皇室宗亲……
  所以，你越优秀，朕就越不得不……
  等等……
  他这么聪明，应该懂这个道理啊……
  玄巳帝再次重新审视着这名青年，揣摩着他的心思，久久沉默不语……
  而鲜于柯齐格却面沉似水，令人看不出任何的端倪，只见他缓缓抬手行礼，继续说道：“然而，臣身患重疾，恐命不久矣，若是久留，唯惧众口之铄，平白污了圣君的好意，那可是臣子的罪过了……”
  “重……疾……”玄巳帝身体微倾，以手支颐，挡去了脸上的坏笑，沉声说道：“臣儿勿忧，朕身边的御医皆是中原万里挑一的圣手，只需稍作诊治，未必不可医治……”
  玄巳帝说完，又一挥衣袖，侍立在一旁的小哲子立刻会意，轻轻颔首，转身出了帐外。
  只是一会的功夫，小哲子便快步而回，而他的身后，更是跟着三位常年侍奉玄巳帝的御医。
  等到众人行礼后，玄巳帝才缓缓抬起手，指着柯齐格朗声说道：“你三人，帮乌硕王诊一下脉，若是有良方可医治此顽疾，朕重重有赏！”
  三名御医闻言立刻拱手而应，缓步来到了柯齐格的近前，拱手行礼道：“王爷，容下官等人诊治，定会给王爷出定一个良方。”
  “劳烦诸位了，”柯齐格这时候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笑意，伸手解开了护腕。将皮袄的袖口往上一撸，便伸到了三人面前。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瞬，便由资格最老的医官上前诊脉，而另外两人，查看了柯齐格的舌苔和眼睑，片刻之后，三人聚在一起低语了一番，就冲着玄巳帝的方向拱手而揖。
  小哲子立刻上前，众医官附耳低语，小哲子连连的点头，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等到小哲子将从医官那里听到的话回禀给玄巳帝后，玄巳帝也不由的脸色一变……
  “少则半载……多则两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