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一：人心就是偏的
趴在他背上画圈圈的小姑娘瞬间停了手。
呼吸也变的慢了点。
靠近耳边，他听着有些沉。
郁温礼望着不远处被太阳晒的油光发亮的常青树叶。
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操之过急。
她那么害怕被抛弃，一定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和温暖。
要让她感受到他们的真心，然后一点点走出之前的误区。
只有这样，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思绪千回百转，现实不过眨眼一瞬。
郁温礼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轻笑一声，说：
“你要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哥哥帮你瞒过去？嗯？”
他颠了颠小孩儿，示意她别紧张。
温停雪双手勾住少年的脖子，洋娃娃似的趴在他背上。
黑漆漆的眼睛呆呆地盯着他被光照的透亮的左耳，就连上面的细小绒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甚至，她伸手就能抓住。
就好像她期盼已久的幸福，近在咫尺。
只要她愿意往前一步，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但——
温停雪挫败地垂下眼帘，她真的不敢。
她怕行差踏错，万事皆空。
“郁哥哥……”
小姑娘将侧脸贴在他略显单薄的背上，呼吸浅浅地问：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不等郁温礼回答，小孩儿自顾自地嘲弄道：
“我刚来江城就惊动警察，惊动你和叔叔阿姨，入学后又摊上于雅和手链丢失。
“好不容易安分两天，我又受伤了，劳烦你抱，劳烦你背，还让你去给我买姨妈巾。
“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小姑娘又自责又委屈，嗓音里满是压抑的沙哑。
像是在努力克制某种外溢的情绪。
郁温礼唇线抿直，心里闷得快炸了。
他能猜到她息事宁人的原因，却从未想过她会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明明做错一切的不是她，造成如今后果的也不是她。
甚至于，所有事情中，她都是受害者。
但她还是觉得问题在她身上。
到底是什么样教育，能让人平白无故的自责到如此地步？
“不会。”
郁温礼压制着上蹿的火气，尽量平稳道：
“别说这一切都不是你故意的，就算是你故意的，也有哥哥给你兜着。”
高二教学楼前有一片不小的绿化区，种树栽花，中间零星错落着几块石凳。
郁温礼把小姑娘放在铺了他校服外套的石凳上，而后蹲下与她平视。
像初见那样，异常认真地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一一，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害怕我们会觉得你麻烦，会因为你不乖，而丢下你吗？”
他是想要等她慢慢想通，慢慢迈步的。
但她刚刚一番话，忽然让他意识到，对于钻牛角尖的人。
给再多时间，不如增加外力。
她显然是被她奶奶影响的，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无论是不是我的错，最后都会变成我的错‘的错误思维里。
他如果再不从外打破，她怕是能在牛角尖里钻到死。
温停雪被他的问题戳到软肋，眼眸明显瑟缩了一下，似乎想要躲避这个犀利话题。
但郁温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
僵持片刻，温停雪败下阵，神色为难地说出心里话。
“我……我就是觉得，如果我乖乖的，不给你们找事，不给你们惹麻烦，你们就会更喜欢我。”
只要喜欢越多，被丢下的可能性就越小。
剩下的话她终究没说出来。
但郁温礼能看出来，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说：
“你觉得你乖，你听话，我们就会对你更上心？”
小姑娘咬着唇看他，亮晶晶的眼底，答案显而易见。
郁温礼笑了一下，循循善诱道：“那……一一觉得哥哥乖不乖？”
“啊……？”
话题转的太突然，小姑娘不明所以地盯了他一会儿。
然后有些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但想起过往种种，她还是无法违背良心的承认他跟乖沾边。
于是，刚点下的头，硬生生改成了摇。
郁温礼被她临场倒戈的模样逗乐，忍不住扬起一抹灿烂笑容。
跟他平日的轻笑不一样。
唇角完全勾起，迎着阳光，浅露牙齿，温暖又治愈。
温停雪下意识跟着笑，浅浅的弧度，不谙世事的眼睛，纯的不得了。
轻易就能勾起人心底的欲念。
想把她弄哭。
郁温礼眼眸深了深，又在片刻恢复清明。
“你看，哥哥并不乖，但哥哥的父母都很爱哥哥，哥哥的朋友也跟哥哥关系很好，是不是？”
小姑娘想想几次吃饭和接触，点头。
郁温礼心下妥帖，正打算再往深聊时，小姑娘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可是……你成绩好，能力好，他们当然会喜欢啊。”
清澈见底的眼神，纯净至极的语气。
那一刻，郁温礼都差点被带过去。
“……”
垂眸默了两秒后，郁温礼掀起眼皮，神色认真道：
“一一，真正的爱是不需要任何条件的。”
小姑娘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似乎不太赞同这种说法。
但她没有直白反驳，而是问：“那需要什么？”
郁温礼犹豫两秒，不答反问道：“你父亲和你姑姑孝顺你奶奶吗？”
温停雪想了一会儿，点头，“孝顺的。”
不谈现在。
至少在以往的岁月里，只要奶奶开口，爸爸和姑姑都会尽力满足。
“那，”郁温礼放柔语气，尽量减轻对她的伤害。
“你奶奶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吗？还是说，她更在乎你那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小叔？”
小姑娘愣住，眼眸里有什么在翻转变化。
郁温礼喉结微滚，又下了一剂猛药。
“你从小到大都那么乖，有换来你奶奶的偏爱吗？还是说，她从来都无条件偏着你堂哥？”
小姑娘没有说话，也没有伤心，就是那么呆呆地坐着。
似乎在消化他说的内容。
郁温礼不忍心揭她伤疤的，但她被她奶奶毒害的太深。
不狠心剔除那点腐肉，是不行的。
“你觉得，是你父亲和你姑姑不够有能力？还是你成绩比不上你堂哥？”
郁温礼抿了抿唇，悠悠叹道：“说到底，人心就是偏的，而且偏的没有理由。”
“有的。”
沉默许久的小姑娘忽然开口。
郁温礼挑眉，“什么？”
【作者题外话】：女主的心结是要一点点打开的，所以宝子们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成长，放心，不会太慢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