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杀杀杀

  “茵茵要回信?”宣王问。
  薛清茵点点头。
  等方成冢帮忙把笔墨纸砚送上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便抓起了笔。
  宣王眯起眼:“不必我代笔?”
  薛清茵连连摇头:“不必不必。”
  宣王抿了下唇,语气不轻不重地道:“我还记得先前茵茵给我的家书……”
  那愣是一个字都没写啊。
  薛清茵的记忆短暂回笼,但她又岂会心虚?
  她满面无辜,反问他道:“怎么?殿下不喜欢吗?”
  宣王:“……”
  “不喜欢那我下回不弄就是了。”薛清茵瘪嘴。
  宣王无奈:“……喜欢。”
  方成冢不由在旁边轻咳一声:“墨磨好了。”
  薛清茵应着声:“来了来了。”然后径直走到了宣王的主座旁。
  那里摆着一张大案,平日里宣王便是在此翻看舆图,再定下军策。案后的座椅宽大,上头飞龙走凤地雕刻着花纹,足以同时塞下三人。
  而今日薛清茵大摇大摆地霸占了宣王的座位,往桌案一趴。
  嗯……
  薛清茵不高兴地皱起鼻子:“是我手短了吗?”
  怎的要够着桌面这样费力?
  方成冢在后头闷声笑了两下,也不敢笑太大声。
  他轻咳一声,连忙同旁边的士兵抬起桌案,往她的跟前送近了些。
  薛清茵这才舒坦了。
  虽然吧……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足尖。
  嗯……脚也有些挨不上地。
  “取个脚踏来。”宣王道。
  那送信人见了这般阵仗,都禁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这厢薛清茵提笔先告状——
  侯启云老东西,有事就知道找我老公,无事就横挑鼻子竖挑眼。
  还有魏王大军借用了我们不知道多少石粮草,我不会数,但得赔。
  京城里没有人说我的闲话吧?我在益州这样苦,谁说我坏话,请父皇砍了他……
  如此一气呵成地写完。
  薛清茵直接交给了送信人:“你回去吧。”
  送信人窥了窥一旁宣王的脸色,见他没有要拦着的意思,这才深深一弯腰,行了个大礼,而后赶紧扭身回去,上马便走。
  等人走远了,宣王方才缓缓走回到薛清茵的身边,道:“下回茵茵也该亲笔给我写信。”
  “嗯……那个不要了吗?”她说着轻点了下自己的唇。
  宣王眸光暗了暗,沉声道:“……都要。”
  薛清茵咂嘴:“殿下怎的这样贪心……”
  她顿了下,不等宣王再开口,突地又道:“不过还是不要有下次了吧。”
  宣王目光一闪,到底也还是应和了她的话,道:“嗯。不再有下次。”
  不再分开,又何来写信?
  最后宣王还是没能教成薛清茵怎么用刀。
  不过他带着薛清茵登上了城楼,向远方眺望而去……
  薛清茵愣了愣:“那边……便是孟王朝的土地?”
  宣王应了声:“嗯。”
  薛清茵趴在墙头,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仿佛再往前探一探,便能嗅见那山巅冰雪的气息了。
  她喃喃道:“你真是厉害……”
  只差两座城池,整个益州大地便都被宣王夺回来了。
  下面该是孟族要头疼,怎么防止这头猛虎进入他们的地界了。
  薛清茵忍不住正儿八经地发出了夸奖的慨叹。
  宣王却从后面拥住了她。
  他低声道:“不及茵茵。”
  薛清茵脸一红,心道我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大抵也就在你心中我才比你更厉害了。
  风吹拂而来,吹动城墙上的旗帜。
  时光好似都在耳畔慢了下来。
  与这厢温情全然不同的,是另一厢的孟族大营。
  由当初的锐意难当、意气风发,飞快地落到今日的节节败退……
  换谁都有些接受不了。
  “是我孟族不敌梁朝吗?”有人狠狠地咬住了牙。
  “只是不敌宣王罢了。”孟族王倒是很清醒,并没有多少的自怨自艾。
  “就算没有宣王在,我们能攻入益州,恐怕也只是占了内应的先机。”又有人叹道,面上尽是沮丧之色。
  越是骄傲之人,叫宣王打成这副德行,眼下便越是忍不住怀疑自我。
  孟族王听了这话,却也依旧不动摇,只道:“兵者,诡道也,策反他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兵法?”
  “可是王,眼下我们……”
  林古蓦地插声道:“杀了他们的百姓。”
  林古说着抬起头:“总该要叫梁朝也尝一尝痛处,而不是就这样一味被动地被他们驱逐出去……”
  大臣们闻声没有说话。
  但心下倒是有些认同。
  反倒是其余大将们没有说话。近来在对敌一事上,他们与国师多有不和之处……眼下听林古说了话,便本能地想要反驳。
  但一时又不知从何反驳起。
  还是孟族王皱眉道:“你们知晓梁朝将这样的人称作什么吗?”
  大臣们茫然抬头。
  孟族王掷地有声:“蛮夷。”
  “我不愿做蛮夷。”
  大臣们一想,王说得也很有道理。
  林古一皱眉,厉声道:“什么蛮夷?那不过是他梁朝划下的道理,若我孟族能在中原称王,那我们的道理便是新的……”
  后面那个词,林古想不起来用梁朝话该怎么说了。
  “这些中原人不同,并非是谁为胜者,便能被奉为圭臬。”孟族王扫了他一眼冷淡道。
  这下林古知道了,那个词叫“圭臬”。
  梁朝话便是复杂。
  “他们信奉圣人之言,推崇周礼。若天子有疏漏过错,他们都有言官进谏……岂是国师说的这样容易?”孟族王道。
  大臣们露出些许明悟之色,道:“难道我等与梁朝的差距便在于此?”
  孟族王没说话。
  他可不需要言官,他只要至高无上的集权。
  只是心中的骄傲支撑着他做不出滥杀的事来……
  若当真这样做了,只怕更要矮了那宣王一头!
  林古仍不服气:“那宣王便是滥杀之人,怎么?此事由他来做,便不算蛮夷了吗?”
  一旁的大将提醒道:“国师忘了,他当年杀入北狄,屠尽的也只是王族中人。”
  林古将眉头皱得更紧。
  他才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君子!
  谁晓得当年宣王杀入北狄,又剁了几个平民百姓的脑袋?睡了多少个北狄女子?
  大将插声道:“明日还由国师出战吗?”
  林古敛了敛气势,面上这才有些挂不住。
  毕竟他连败几场,已然将旁人的耐心都磨去了。渐渐地,这些大臣对他竟也没有之前那样尊重了。
  孟族王道:“明日我随国师一同出战。”
  大臣们大惊,连忙出声劝阻。
  毕竟在他们的心中,这位太过年轻的王,还远远没有长起来他父亲那样丰厚的羽翼。
  “前头几回,都不过是与那宣王匆匆一面。总也该要正面迎敌……”
  “王,不可!”
  “怎么?你们怕输吗?”孟族王从王座上站起身,环顾四下。
  众人哑然不敢答。
  他们是怕……王会输。
  他们不得不承认,宣王的确在他们心头刻下了深深的阴影。
  孟族王坦荡道:“我不怕输。输乃兵家常事。输后方才有赢。若你我畏战不前,那么永远也摸不清楚宣王此人。我的父王在四十九岁这一年完成了各邦一统。我还有几十年的功夫去征服梁朝。我不怕,你们却还怕吗?”
  孟族王一番话,说得众臣一边羞愧难当,一边又心潮澎湃,豪情万丈。
  连林古听了,都毫不怀疑孟族王可有半分私心。
  不错!
  他们不该畏惧那宣王!
  便是死也该迎战而死!
  翌日。
  宣王大军再度兵临城下。
  这座城池低矮,攻克容易。
  只是不等搭起攻城梯,城门大开,孟族王由多个孟族大将拥簇着走了出来。
  “宣王何在?”孟族王问。
  他道:“我欲与宣王比试高低,不知宣王可敢迎战?”
  方成冢在阵前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让出路来。
  宣王这才也在拥簇之中,纵马上前。
  只不过与那日交换人质略有不同……今日宣王身边多了个人。
  年轻绝色的女子,身披轻甲,纤腰一束,也多了几分英姿飒爽气。底下的裙摆随着她轻轻夹动马背,而跟着微微摇晃起来。
  水红色裙摆扎眼。
  如水波一般漾开。
  孟族王怔了下,脱口而出:“你不是跟人走了……”
  怎么会又出现在宣王的身侧,以这般亲密的姿态。
  宣王也舍得将她带上战场?
  先前孟族王还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心头也获得了短暂的平衡。
  但如今,那平衡霎地被打破了。
  天平的一头重重地坠了下去。
  孟族王胸口一紧,只觉得说不出的酸和苦。
  “那是我大哥,他带着我回到我丈夫身边了,有何不妥?”薛清茵轻声反问。
  其实贺松宁若在这儿,听了这话也该要一口老血哽在胸口的。
  眼下却只有孟族王一人哽得慌了。
  “刺啦”。
  那是兵器出鞘的声音。
  宣王平静地随手拔出一把重剑,他道:“战便战。”
  随即驱马而上。
  马蹄声凌厉如鼓点,敲动在了孟族人的心上。他们本能地想要上前去护住王,但又生生忍住了。
  孟族王在这头也顺势拔刀,迎了上去。
  重剑锋刃锐利,通体深黑,剑身泛着厚重的光华,韧且刚。
  与大刀撞上,立时发出一声铮鸣。
  ……麻。
  那一刹,孟族王脑中陡然升起了这个字。
  撞上那一瞬,从指腹到手腕,乃至整条手臂,都感觉到了强烈的麻意。
  重剑何其重。
  此时他方才有这样清晰的感知。
  孟族王被迫收势抽刀,变幻刀法。
  但那剑却直追而下。
  孟族王眼皮一跳,飞快去挡。
  刀剑再次相撞。
  孟族王抿住唇,咬住牙,这次没有再收势,而是硬生生顶上了。
  宣王垂眼,从马背之上直起上半身,压下来的力气顿时更为强劲,剑锋一寸一寸逼近,朝他脖颈间切去。
  如此毫不相让,刀剑间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林古在后面深吸了一口气。
  ……太近了。
  好近。
  宣王似是要用手中的重剑杀了他们的王,便不知不觉地朝他们这边逼近了更多……
  梁朝只这一个宣王……只这一个。
  若他死在这里……
  谁管君子不君子?
  先前那魏王不也干过这样的事吗?
  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
  林古突然纵马冲了上去,他拔出随身的刀,直直朝宣王的背心捅去。
  薛清茵气得在这厢骂了句脏话,大喊一声:“贺钧廷!林古在你身后!”
  众人呆愣片刻,方才反应过来,那是宣王的名字……是平日里谁人也不敢直呼的名字。
  那厢宣王骤然落回马背,向后一弯腰,躲过了孟族王手中的大刀,而他手中的重剑却顺势顶上了林古手中的兵器。
  力气之大,瞬间将林古手中的刀震飞了。
  而宣王没有收势,剑锋往前一顶,切入了林古的腹腔间。
  林古口中涌出鲜血,他低头看了一眼,仍不甘心,瞪大眼,用发软的手摸出了另一把刀。
  不过转瞬之间,宣王又抻直了腰,挥剑重重扫开了孟族王的刀锋。
  重剑抡了一圈儿,回到林古跟前。
  明明是何等沉重而又强悍的兵器,扫过去都能将人脑袋扫落地……但握在宣王手中,却有举重若轻之态……
  那剑尖刺破林古的颈侧,轻轻一挑。
  在孟族大军的跟前。
  他就这样活生生地挑开了林古的皮肤。
  宣王打马,避开孟族王的刀,如此绕到林古身后去。
  他伸手扣住了林古的后颈,便扒下了他的皮。
  他平静地看着孟族王,道:“……说到做到。”
  林古的身躯摇晃欲倒,扒皮的钻心之痛,他如今方才知晓。
  他喉中挤出声音:“……姚、姚明辉。”
  宣王答:“已先下黄泉了,你眼下便可去追他。”
  说罢,他将林古往孟族王的方向一推。
  此时方成冢愤怒地喊着:“尔等孟族人不守信用,胆敢背后偷袭……诸君!随我上!护卫殿下左右!”
  大军怒喝之声震天。
  而那厢孟族大军也被眼前一幕惊呆了,等回过神来,也是愤怒万分。
  “他扒了国师的皮!”
  “辱我孟族国师,焉能放过?冲!”
  孟族王面色铁青,长叹一声,将林古渐渐冰冷的身躯推倒下去:“你们接住国师!”
  说罢,再度迎上宣王。
  宣王挥剑紧逼。
  刀光起,剑影却更近。
  宣王出手一次比一次更重。
  孟族王渐渐都觉得手臂有些失去了知觉了,只是还本能地抓住了刀柄,不肯放开……
  “嗤——”
  一声响起。
  剑锋深深切入孟族王的肩头。
  孟族王将痛呼咽回了喉中,从恍惚中回神,不自觉地对上了宣王的目光。
  宣王双眸漆黑,深不见底。
  “茵茵我妻,尔敢窥伺。”
  孟族王心头一震。
  孟族大将们不畏生死一拥而上,便要抢回孟族王。
  孟族王重重抿了下唇角,哪怕是败走,也扭头高声喝道:“宣王长我几岁!我无非是比你更年少罢了……若待我长到你这个年纪,又怎知是我不能窥伺觊觎的?”
  宣王暗色的眸中划过一道冷光。
  他疾追而上。
  孟族大臣们夹着屁股,心乱如麻,暗道,王,要不咱别说了?
  这厢薛清茵被玄甲卫紧紧包围护卫起来。
  她上窜下跳,怎么都没看清林古怎么倒下的……
  他们说扒皮……怎么扒的?宣王当时绕在他身后,挡了个结结实实,那是半点也没看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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