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时下正逢春末，午后气温也直逼炎夏，仙山上又空气澄澈，故而烈日当头，酷热难耐。
荀音挎着食盒，也不管齐斯玉是否会午休，便一路穿过了霓虹天廊，至了蓬莱。
可巧，齐斯玉真的在院中松下小憩。
天气暖和，他只着一袭响云白纱衣，海波纹在腰间暗涌。
齐斯玉当真是喜欢云海纹路，每一件衣裳，都有这般图样，据说，这是招龙的图腾!
微风习习，将他发丝撩动到白皙面颊上，果真是斯人如玉。
那小仙童本来在给齐斯玉掐着头，一见荀音来了，先是嫌恶的皱起了鼻子。
为免吵到仙上睡觉，两人便互相眉眼较劲，谁也没出声。
而齐斯玉没睡踏实，似有所感，他只眼皮微动，却没睁眼，只道:“童儿，乏了便回去歇着吧。”
仙童道:“是!”
仙童说完，便瞪了荀音一眼，颠颠儿的走了。
荀音站在齐斯玉身旁，动手给他按起头来。
齐斯玉闭着眼，微微一怔，道:“又回来做什么？”
荀音未答，只默默给他按着。
“用些力道。”齐斯玉道。
荀音便手上多出了几分力，想着一会齐斯玉醒了瞧见是她，必然会涨好感度，也就不计较这一时委屈了。
她掐着头，正好能看着齐斯玉的脸。
发丝搭在他高耸的唇峰上，耽误荀音欣赏那张凉薄的美人唇。
她便下意识的，给齐斯玉撩了撩发丝，别到了耳后去。
可她忘了，仙童可不会细致的给齐斯玉拨头发。
齐斯玉仰面躺着，蓦的睁开了眼，恰好与头顶的荀音四目相对。
二人一正一反的面对面，突然就生出了几分慌乱。
“师叔……”荀音先叫了他一声。
“嗯!怎么今日有空过来。”齐斯玉仍然躺着，倒着瞧她。
睡眼惺忪，又兼眼睛本就生的苍凉，像两颗冰透的玉髓。荀音盯久了那双眼睛，也没细咂摸他这句话的酸味儿。
“啊，师叔，我今日做了鲜桃金蜜茶，想孝敬您老人家。”
齐斯玉兴许是还没醒彻底，他毫不掩饰的深吸了一口气，坚实胸膛在白纱衣中剧烈起伏。
“我有多老？”
荀音双手交叠着摆动，“没有没有，师叔不老，好看的像少年一样。是阿音不会讲话。”
齐斯玉白了她一眼，瞥开眼，没忍住，无奈的笑了一下。
【齐斯玉，好感度+1000】
荀音的心跟着他的笑意颤动了一瞬，手上都顿住了。
齐斯玉，仙山顽石，竟也是会笑的，还如此轻易的被她哄笑。
那般笑颜，好似冰封大地上，开出一朵不惧风催霜折的雪莲。
齐斯玉见她定住，还以为他吓坏了人家。他这便起身端坐好，摆出昔日那不近人情的样子来。
“茶呢？”他正色道。
荀音回过神来，赶忙从食盒里取出了茶与点心。
齐斯玉一坐好，才瞧出荀音的黑眼圈乌黑发青，且因为正午从方壶到蓬莱，晒的脸色惨白，出了些细密汗珠。
他先未言语，只低头喝了一口她的果茶。
“四日不来，想是剑术精进不少。”
荀音心道，都四日不来了吗？他记得蛮清楚。
“嗯!阿音还想给母亲和乡人报仇。”
齐斯玉摇摇头，他没想说教她不得干预人间，只命令道:“过来。”
荀音不解，只得怯怯上前。
齐斯玉并修长二指，触了她的眉心。指尖真凉，激的她浑身一僵。
半晌后，他道:“嗯，果然是好根骨，几日便有旁人百日之功。”
荀音退了一步，知道方才齐斯玉是探她修为，便就着她报仇的事，想借题发挥。
“师叔啊！滨西州适逢大旱，真是与我家乡发大水同病相怜。”
齐斯玉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道:“你坐。”
荀音坐在那玉凳上，便接着道:“阿音知道师叔您飞升劫期将至，管不了龙族与人间纷争，也是对的。”
齐斯玉听飞升二字，捏着调羹的手滞了滞，而后又舀了一粒鲜桃，放入口中。
荀音见他也没恼，便想变本加厉再说几句。
毕竟她也好奇，齐斯玉哪怕劫期将至，去和龙族那边做个和事佬，分明也不碍事，又不会遭天惩，这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她壮着胆子拿了一块那绿豆冰糕，递给齐斯玉。
“师叔啊，不过，您那么厉害，龙族都怕您怕的很，其实，也可以……劝劝西海龙王，调停一下，两全其美嘛！”
齐斯玉听她这一言，目光又落在她手中的糕点上，眸子里的一点星火，渐而熄灭。
他听出来了，荀音这是还捡了好听的话来说的。
还特意给他带了，昨日温雪言剩下的糕点……
小仙童今日晌午记吃不记打，愣是将今日荀音烤的菠萝包，又叨叨给了他。
齐斯玉在心里觉得自己好生卑贱啊，竟要吃他师兄剩下的东西。
他冷哼了一声，“两全其美？呵，世间安得双全法？”
【齐斯玉，好感度-2000】
【齐斯玉，哀怨度+500】
荀音在心内对系统道:“我哭死，我怎么招他了？这波亏大了啊。”
【谁知道这祖宗怎么了？快找补找补。】
她可怜巴巴道:“师叔，您知道的，阿音什么也不懂，不会说话，若是说错什么，还请您别怪罪。”
齐斯玉推开她拿着绿豆冰糕的手，道:“我瞧你倒机灵的很。”
阴阳怪气!他这是什么毛病？
荀音摇摇头，便将一滴眼泪给摇出了眼眶。
齐斯玉看见她那一滴眼泪，又正好望见她的黑眼圈。
她红红鼻尖上，若有似无的小痣，消瘦的身板衣不胜体。
“回吧，心思都放在讨好方壶山人便好。”
【宿主，他的意思是，你今天替方壶山弟子来求援，他气恼了吗？】
荀音对系统道:“是吧!估计，这祖宗又不让我再来蓬莱山了。”
“师叔，您别气坏身子，我确实是与同门感同身受，自作主张来找您说情。若是您不便管滨西州的事，那便别管……”
“滚回去!”齐斯玉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带上你的绿豆冰糕!”
荀音羞红了脸，对于齐斯玉如此凶自己，真是有些压不住脾气。
她匆忙的收了那一碟子绿豆冰糕，放回食盒里。
动作间因为抽泣而颤抖，把眼泪也刻意抖进了，那碗鲜桃金蜜茶。
吧嗒一声，清脆落下。
她头也没回，跑出了蓬莱山。
而齐斯玉装作未听见那声泪，只像一尊石雕像，望向远处松林，不去瞧荀音的背影。
待她彻底出了蓬莱，齐斯玉重重的锤了那玉台面，砰一声，台面应声而裂，台面上的鲜桃金蜜茶被震出了一片。
呵，他要如何开口，才能对荀音承认，他并没有她眼里那样伟岸。
三山与四海的关系，都已经那样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剑拔弩张，天尊也绝不会放过他。
他如今自身难保，能维持海底魔域安定无事，已经是用尽全力。
而他不得飞升的事，就烂在肚子里吧。
让她想起那些过往，对他有什么好处？
至少，她现在时不时能来他眼前晃晃，不管是讨好，还是什么尽孝。
齐斯玉又拈起那调羹，将她辛苦熬夜做的茶饮尽。
嗯，甜……
*
荀音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回方壶山沿途，揪了一路的仙草发脾气。
娘的。
她擦了擦那些演出来的泪水，实在不明白，齐斯玉为何那般的喜怒无常。
可她跑着跑着，忽然便想起来，师尊上午曾要她回去睡觉。
她心道，还不如那会听师尊的话，回去养养神呢。
嗯？可她却猛然发觉，自己精力充沛的很，一口气跑回方壶不费劲，像是刚吃了金坷垃似的。
难道说？
是方才齐斯玉二指探她眉心时，不仅探到修为，还把灵力渡来了吗？
她运转了大周天，发觉果真如此，灵力十分顺畅，并无凝滞。
她恍然想起来，今日她做了菠萝包的事，小仙童会不会这么快就知道了？
若是这样……
她赶忙打开食盒的竹盖子，映入眼帘的，果真是绿豆冰糕上，印的清晰可见，“逍遥”二字。
哎呀，把这茬忘了。
冰糕是专给温雪言做的，因此，她雕的木头模具上，便贴心的篆刻了温雪言喜爱的字。
连他扇子上，都是这“逍遥”字样。
齐斯玉又怎么会不知道？
荀音真想找个耗子洞钻进去，她这些心眼子在齐斯玉面前，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她懊恼的把那食盒一扔，咕噜噜就滚下了方壶山去。
完蛋了，她的试用期考核……齐斯玉的一票否决权……
*
荀音仗着齐斯玉给的灵力，又是一夜未眠，练起了进阶剑法。
这套剑法，原本需要筑基后练习，但她也等不了那么久了。
她强撑着自己可怜的修为，一夜之中不知被内力自耗弄倒了几次，眩晕过去。
在她一双手掌都被地上树枝割破后，总算是练成了一回。
翌日，原本她告假未去早课，想多睡半个时辰。
结果，却被一群弟子，在早课前就吵醒了。
“荀音!荀音!”似乎是喜雨师姐。
她起身去开门。
结果，喜雨却喜极而泣，迎面将她一扑。
【所有弟子，好感度加300】
她瘦的没什么斤两，喜雨是珠圆玉润的类型，便差点就将她扑倒了。
“怎么了，喜雨师姐？你儿子得救了？”她猜测道。
喜雨果然一把捧过她的脸，嗓音都是颤的，“是啊！多亏你昨日找斯玉师叔说情，昨晚他连夜就将滨西州的事办了。”
喜雨一直自说自话，“我就说，师叔神通广大，这天底下，没他办不成的事!就看他肯不肯帮了。”
荀音闻言，心里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被喜雨捧着脸，怔愣了许久。
昨日齐斯玉还说“世间安得双全法”，而瞧他的神情，也绝不像是能轻松解决的。
“师叔是如何办的？真去威慑龙王了？”荀音反过来抓住喜雨的肩膀问。
喜雨被她问愣了，想了一下才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师尊今日一早就暴跳如雷，气的都不上早课了，要跑去滨西州抓师叔，我们才知道滨西有救了。”
荀音一颗心，顿时像沉进了归墟。
她为了自己这点好感度，拉票数，将两个对自己很好很好的人，都伤着了。
这事做的属实不地道，但她没任何办法。
往后若还有这样的选择题，她还是只能选择前程。
趁着师尊和师叔还没回来，荀音只好做点好吃的来赔罪——顺便挽回齐斯玉的好感度。
愧疚是一回事，她的复仇金饭碗还得争取!
今日略有春日微雨，窗外天光晦暗，屋里也闷闷的，潮气大的很。
仙山弟子们，若是没了山中老虎，那也是一群称霸王的猴子，上蹿下跳的。
滨西州弟子比滨南州的还多，几乎都有后嗣在，蒙荀音向齐斯玉求情，大家才没绝后。
如此，今日荀音众星捧月，连清之**也大抵扫清心中对荀音的怀疑。
一个山头的人，都在厨房帮着荀音洗菜、杀肉，准备吃传说中的“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