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腳底抹油

  蘭溪醒時,內殿異常安靜。
  她起身,掀開那新換的翠紗簾子,往外望去——
  只有凝霜在。
  她正小心翼翼地收拾著外間的梳妝臺。
  聽見這邊的動靜,凝霜斂了動作,探頭看過來。
  和蘭溪的目光對上后,聲音輕緩,“娘娘今日怎么起這么早?”
  日已上三竿,帶著暖意的晨光,已灑遍內堂。
  不早了。
  蘭溪笑道:“往常我早就起了,若不是最近……”
  最近身子乏累,才多賴了會兒床。
  而那乏累的原因……
  蘭溪臉上的笑意散了些,換了話題,臉上又撐出幾分笑意。
  “絮兒呢?昨日不是跟我同床共睡的嗎?今日怎么一醒來人沒了?”
  “你們記得別放她出芝蘭殿,這丫頭天不怕地不怕的,改明兒一怒之下能把皇宮給燒了。”
  凝霜眼角狠狠一跳。
  娘娘猜的真準。
  二小姐……確實做大事去了……
  都怪腮雪這妮子沒把住口風,竟將娘娘的事給和盤托出。
  二小姐同娘娘一母同胎,這天底下最心疼娘娘的,非二小姐莫屬了。
  二小姐出手,必能好好懲治蕭長卿一番,她和腮雪喜聞樂見。
  就怕……
  貿然出手,亂了娘娘的計劃。
  凝霜的滿腹憂思,寫在眼底。
  因距離較遠,那抹憂思并未被蘭溪捕捉到。
  她笑道:“腮雪怎么也不見了?這倆暴脾氣湊到一塊——”
  話說一半,被窗外脆亮的女聲給打斷。
  “長姐,你又趁我不在數落我嗎?我可全聽到了!”
  手持長鞭的蘭絮,笑容滿面地進了屋子。
  那長鞭宛若有靈一般,隨著她手指的挑動,在她的掌間滴溜溜轉著,如龍蛇游走,姿態翩纖。
  跟在她身后的腮雪,則深埋著頭,很難去分辨她的面部表情。
  凝霜見狀,眉頭皺的更緊了。
  絕對沒什么好事!
  果然,蘭絮又跟蘭溪說鬧一會兒后,便要開溜。
  “長姐,我忽然想起軍中還有些瑣事未處理,我便先離宮了。”
  蘭溪訝異道:“不用了早膳再走嗎?”
  昨兒還纏著不肯走,今日怎這么匆忙?
  蘭絮含糊道:“剛接的信兒,耽誤不得,我過兩日再進宮看你。”
  蘭溪無奈,只好隨她。
  去衣櫥里翻出這些日子做的護腕護膝,塞到蘭絮懷中。
  “只求你平平安安的,我和父親便萬事大吉了。”
  “知道啦!”
  蘭絮將那物件往懷中一揣,又撈起兩塊手邊的桃花酥,這才將那鞭子往腰上一系。
  “走了!”
  不等蘭溪差人去送,已熟門熟路地從側門溜出去。
  蘭溪盯著她那帶著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懵了。
  不確定道:“她為何要從側門走?”
  自家姐妹,光明正大的,為何不走正門?
  蘭溪猛然想起自己這妹妹的習慣。
  從小到大,每回做了要挨家法的錯事,妹妹都會走側門。
  按她的說法,這是江湖的規矩,做了雞鳴狗盜之事再走正門,會遭天譴。
  等等。
  雞鳴狗盜?
  蘭溪心頭涌起不好的預感。
  “今日……”
  “殿內可發生了什么大事?”
  她想起晨起時,那詭異的安靜。
  凝霜結結巴巴道:“回主子,二小姐……練劍時,差點把那株梧桐樹給劈斷了……”
  蘭溪挑眉,“只是如此?”
  這對她那無法無天的妹妹來說,算大事?
  凝霜尷尬地埋下頭,“其余的……”
  “奴婢便不知道了。”
  蘭溪轉眸望向腮雪,“你說,剛才你和二小姐一塊進來的。”
  腮雪緊抿著唇,悶葫蘆一般,死不開口。
  蘭溪眉心狠狠一跳。
  惹的事還不一般!
  正要逼問時,院門外值守的太監慌慌張張跑過來。
  面若考砒。
  “娘……娘!乾清宮的周管家來了!還……還帶了攝政王的口諭……”
  蘭溪眉頭緊皺,“一個口諭罷了,你怎緊張成這樣?”
  太監舌頭都捋不直了。
  “周管家的樣子,像是沿街乞討了三天的乞丐一般,還有那眼神,恨不得將小的給吞了……”
  “娘娘,周管家來者不善啊!”
  蘭溪眉目生冷。
  來者不善?
  這姓周的哪回仁善過!
  怎么?看她收了個義子,乾清宮那位準備發作了?
  那昨日還裝個什么賢良大度!
  蘭溪心頭冷笑不已。
  “正好本宮今日精神不錯,倒要看看這乾清宮的狗嘴里準備吐出什么象牙!”
  蘭溪抬腳欲走。
  誰料袖子卻被拽住。
  她詫異的轉身,發現拽她袖子的人,竟是腮雪。
  “怎么了?”
  蘭溪不解道。
  “娘娘……”
  腮雪緩緩抬頭,露出驚魂未定的雙眸。
  “剛才……”
  凝霜推了她一把,催促道:“你能急死個人!快點兒說呀!剛剛跟二小姐做什么去了?”
  腮雪被推的一個踉蹌,話也跟著擠出來。
  “您知道的,宮中有一處獸園……”
  “里面養著貓狗魚蟲之屬,還有狩獵時獵來的狐貍豹狼等等野獸……”
  蘭溪心底浮起濃重的不安。
  “然后呢?”
  腮雪想起那震撼的場景,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二小姐……也不知從哪兒弄的藥粉,對這些野獸,有極大的吸引力……”
  “二小姐劈斷了獸園的門,撬開了籠子上的大鎖,敲暈了攔路的宮人,用藥粉,將那一群猛獸,通通引到了乾清宮,還有海棠院……”
  ……
  蘭溪腳下一滑,險些沒站穩,還好凝霜立在她身邊,拖住了她虛弱的身子。
  她才緩了口氣,接著,咬牙切齒,“有宮人傷亡嗎?”
  腮雪搖頭,“路上倒沒有,但是到了乾清宮和海棠院……二小姐將那藥粉撒的滿地都是……那野獸瘋了一般地沖進去,里面的人……”
  光聽描述,蘭溪就可以想象出那副狼狽的慘狀。
  怪不得周管家敢腆著臉來芝蘭殿問罪!
  想到待會兒又要與他虛與委蛇,蘭溪眉目陡然冷厲,“太胡鬧了!”
  把后宮當她的兵營嗎?如此胡作非為!
  腮雪面上尤有未盡之意。
  蘭溪皺眉,“怎么?還沒完嗎?”
  腮雪頓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后來……后來二小姐從兜里掏出兩瓶烈酒,繞著乾清宮灑了一圈,接著,一頭火把,砸了進去……”
  蘭溪一口氣差點背過去。
  抓著凝霜的手臂,好大會兒才緩過來。
  氣的她胸口疼。
  “來人!”
  蘭溪怒道:“追上二小姐!把她給本宮綁回來!”
  膽子大到這份上還了得!
  她怎么不上天呢!
  待會兒將人捉回來,定要連上父親的那頓打,給這臭丫頭一個銘記終身的教訓!
  “主子且慢——”
  凝霜是知道內情的,見蘭溪似真的動怒了,忍不住站出來,勸道。
  “二小姐只是想為您出口氣……”
  蘭溪聽得這話,太陽穴隱隱脹痛。
  “她出什么氣?有何氣可出?蕭長卿的勢力權威不在蘭家之下,她可有想過這么做的后果!”
  “你們誰也別勸!誰也別替她說情!”
  “就是你們小時候次次慣著她,才養成她如此胡作非為的樣子!”
  蘭溪的怒火,越漲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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