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仁至義盡

  許锃然噎住。
  大安朝香風日盛,從世家大族到平民凡夫,哪個不熏香品香,堂堂郡主不熏香,那不是開玩笑嗎?
  更何況,他又沒眼瞎,剛剛那窗臺上的香灰,很明顯是夜里新剩的,他能聞出其中那味沉香和艾草香,分別是靜神和驅蟲的功效。
  不是這郡主用,難不成還是下人用?
  “還有別的要問的嗎?許大人?”
  蘭溪微抬,最后三個字的尾音挑起,帶著一絲挑釁。
  許锃然心頭怒火噌噌上漲。
  “別以為……本官真拿不得你!”
  蘭溪將手中的碗茶遞給腮雪,抬眸,欣賞著少年人的憤怒。
  “負荊請罪的時間考慮好了嗎?你準備帶多少侍衛上街?荊條有嗎?需要本郡主為你提供嗎?”
  “罷了,本郡主給你們銀子,你們自取采買吧。”
  “多的銀子,便不必交上來了,且當本郡主賞你們的。”
  這話一落,那許锃然氣的差點將手中的長劍刺過來——
  “你莫要欺人太甚!”
  眸中兇氣畢現。
  蘭溪可不慣著他。
  “怎么?半個時辰之前許大人紅口白牙做出的承諾,如今不算數了?”
  許锃然的怒火梗在心頭,憋得他面色漲紅。
  “誰……誰說我沒查出東西!”
  “哦?”
  蘭溪挑眉,“查出什么了?”
  “你窗臺上有香灰!”
  蘭溪聲音帶笑,“然后呢?跟本郡主殺人藏匿有何關系?”
  許锃然緊握左拳,想把這諸多疑點連在一起,組織成一條證據鏈,卻發現無論是狼犬的追蹤,還是那窗臺上的香灰,作為證據,都太過于單薄。
  隱忍許久,忍到額上青筋暴露,終于……
  松開左拳。
  “是本官草莽了,錯誤了明珠郡主,七日后便向郡主負荊請罪,還望郡主體諒。”
  態度軟下來,負荊請罪也答應了。
  只是……
  七日后?
  那不就是監御史家停靈滿七日,要舉辦喪儀的那天?
  這許锃然哪里是認錯請罪啊,他是想將她這個罪魁禍首推上風口浪尖,只等真相大白那日,讓她成為大眾口誅筆伐的對象?
  誰說武將沒有腦子的?
  眼前這許锃然能屈能伸又有籌謀算計……
  倒讓她起了幾分愛才之心呢。
  赫連栩走后,司刑的位置便空下來……
  蘭溪想起赫連栩,剛升起的那份愛才之心瞬間消散。
  算了吧。
  這樁樁件件都是赫連栩惹出來的糟心事,這司刑的位置,還是找個身家清白知根知底的人來擔任吧。
  不然她每天精力都用來給這下屬擦屁股了,哪有時間去籌謀自己的事?
  “哪日都可以。”
  夜深了,蘭溪今日夠疲乏了,準備趕人。
  “只要你做好準備,差人提前給符府的門房報一聲,本郡主便會命人大開院門,掃榻以迎,等候許大人的大駕光臨。”
  許锃然氣結。
  他頭回知道,原來女子也可以如地痞流氓一般,如此攪黑為白,是非不分,撒下彌天大謊還面不改色。
  往常……
  是他小瞧女人了!
  “告辭!”
  許锃然不想在這個破院子再待下去了,憤然離開。
  離開前,還特意關照了一下符太守這位“伯父”。
  “伯父臥病在床,就好好休養生息吧,最近揚州城處處動蕩各種變故,您若置身事外還能得幾分清凈,若非要插手其中,您的安危,我都尉府……也難保。”
  和如此膽大妄為的殺人兇手同住一室,還為這兇手做著擔保……
  他許锃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可護不住自己這位世伯。
  許锃然將手中的佩劍往劍鞘中一塞——
  對身后的鐵甲衛冷聲道:“愣著干什么?還嫌丟人不夠嗎?”
  “上街!繼續找人!”
  ……
  兇手既已逃出太守府,那必然還在這揚州城中,為了將此案徹查清楚,許锃然動用了揚州城全部的守衛力量,從城北搜到城南,從勛爵后院的客房,到狹街百姓住的茅屋,但凡可能藏人的地方,皆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搜一遍還不盡意,還要趁人不備折返,來回三次才洗清嫌疑。
  且,每搜完一段民居或街道,便會派駐三個士兵,防止有新的嫌疑對象進入此地,杜絕了一切流竄的可能性。
  多少個官宦之家被許锃然給折騰得雞飛狗跳,多少個百姓被攪合得深夜難眠。
  揚州城不大。
  至天色大亮時,未曾被搜查的街道,只剩下長樂大街這最后一條長街。
  長樂大街臨水而建,水兩岸紅樓林立,紅燈如織,商鋪如云。
  長樂大街是揚州城最繁華的商業街,也是租價和房價最貴的一條長街。
  在此地經營的店鋪,都是百年傳承的精湛老店,從綾羅綢緞到文書紙墨,從金銀玉器到海外舶來之精品,這里流出去的東西,不僅受揚州城的追捧,更受天下貴胄的追捧,就連京里的貴人,都互相攀比今年從揚州拿的物貨。
  往日江南北,鴻溝此地分。
  揚州城坐擁南北通航之交渠,便利的水運條件決定了它在南北航運中流砥柱的地位。
  再加上揚州城雨順風調,極少戰事,人人安居樂業,無論哪朝的煙火都通不到揚州。
  所以,千百年積攢下來,揚州的底蘊和富庶,讓各方勢力眼熱不已。
  別看這長樂大街的幾百家店鋪位于揚州,其實,它們背后的主家從京城到南疆,從西北到南域,遍布了整個大安朝,都是頂頂尊貴的那一撥人。
  因此,當要開始搜查長樂大街時。
  許锃然面上,一片謹慎之色。
  望著那一條白日仍燈彩斑斕的數里長街,許锃然冷聲道。
  “手腳注意些,磕壞碰壞什么,咱們都尉府可擔待不起。”
  “遵命!”
  ……
  與此同時,城北郊野的一處林木之中,郁郁蔥蔥的樹葉深處,年輕的男子將手中之物往樹上一甩,驚起一陣鴉飛聲唳。
  正是連夜出城的赫連栩。
  他可沒那么傻,等著揚州城那群蠢貨來個甕中捉鱉。
  從符府拿走這玩意時,他已規劃好逃離揚州的路線了。
  他從懷里抽出一條雪白的絲帕,擦了擦手,粗糙的手指拂過那絲帕上的刺得小字——
  籣。
  揚州豈是好混的,局勢比京城更復雜難明。
  她身邊那幾個侍衛,看著是好手,可真刀實槍拼起來,哪及他半分?
  珍珠當魚目,這女人好不識貨。
  也不知她靠著那群人在揚州……
  接著,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她怎樣,與他何干?
  今日能幫她處理了這人頭,已是仁至義盡。
  收回那手中的絲帕后,赫連栩眸光冷厲,對著身后的暗影叢林中喝道。
  “藏藏掖掖的干什么,還不快點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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