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0 章 魂镜碎影·第二境起

  第二道影子又浮现。
  这次是个女人。
  穿白衣,带面纱。
  “九问山,传言你屠我山门,杀我大师姐,引我师父走火入魔。”
  “可我记得,大师姐是主动去找你的,她……喜欢你。”
  “你杀她的时候,有没有一刻犹豫?”
  陈长安咧嘴:“有。”
  “然后呢?”
  “然后我还是杀了。”
  那女人身子一震:“你是认的?你承认你杀了她不是因为她是魔,是因为她……?”
  “她确实喜欢我。”
  “但她也确实在她识海里藏了魔种。”
  “我杀她,既是杀敌,也是送她一程。”
  “她自己跟我说的——别让她再变成第二个血衣教主。”
  女人影子微微抖动,接着轻轻点头。
  “……谢谢你还记得她说过的话。”
  然后她消散了。
  塔提示:“第二冤,散。”
  “识海震荡:0。”
  “进入平稳值。”
  陈长安吐出口气。
  “这关不是打,是讲。”
  “那你就慢慢讲。”
  “你想拷我,我正好拷自己一遍。”
  第三个出来的是个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少年。
  “我是朝阳宗杂役弟子,曾经在你入道讲台下听你说过:道无贵贱,入门不分血脉。”
  “可我三个月后被人用‘杂血’之名踢出宗门,说是你开了这道后,门槛降了,资源争不过,只能清人。”
  “我是因为信你才被逐的。”
  “你说你修的是问道,那你能为我答这个问吗?”
  陈长安听完这话,整个人沉默了三息。
  然后他说:“对不起。”
  “你真冤。”
  “你没错,错在那群拿着道当刀的畜生。”
  “你被他们砍了,我来收刀柄。”
  “你想问我,那天你跪在山门外三天,为什么我没回你?”
  “因为我没收到。”
  “我要是知道,我会替你问。”
  “可我不知道。”
  “这事我记下了。”
  “等我出去,我去找那宗门要一个交代。”
  那少年人影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是第一个,敢说对不起的人。”
  他也散了。
  塔提示:“第三冤,泯。”
  “识海共鸣值上升:12。”
  “道念稳定。”
  “请问是否继续?”
  陈长安闭上眼:“继续。”
  “我现在就把这塔当告状的。”
  “谁来,我听。”
  “谁扯淡,我打。”
  第四影浮现。
  这次什么都没说。
  只是站着,看他。
  是他自己。
  那天,第一次讲道之前,站在问道山顶,双手都在抖,后背是山风,前面是空台。
  面前没人。
  那天,他讲的是:“活着,不该跪。”
  可没人听。
  他等了整整三天,才来第一个听讲的。
  现在,那个“那天的自己”,正站在他面前。
  问他一句话:
  “你现在讲的,和那天的那句话,还一样吗?”
  陈长安抬头看着那个人。
  “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但我会一直讲。”
  “我说了不该跪,那我就先不跪。”
  “等哪天我撑不住了,我告诉你。”
  “但在那之前,你别怀疑我还想不想讲。”
  他伸出手,拍了拍那人的肩。
  “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我一起讲下去。”
  “别老揪着那天自己哭的样子不放。”
  “咱得往前走。”
  话音一落,那身影轻轻消失。
  塔内响起一声提示:
  “第一境·旧敌之狱,结束。”
  “裁决结果:因果已审,心念通关。”
  “开启第二境:旧我识海。”
  “请试炼者准备进入‘观己之劫’。”
  陈长安轻吐口气,笑骂了一句:“娘的,塔比魔主还能说,真会编剧本。”
  他往前走了一步。
  第二境,来了。
  塔境一转,天没亮,地没光。
  陈长安睁眼那一刻,第一反应是自己又穿回来了。
  不是穿越,是“穿回去”了。
  他低头一看,身上穿的不是战袍,不是道衣,而是一身快烂掉的蓝布粗衣,裤脚卷着,脚下踩着的,是满地的纸灰。
  他站在一座破旧小镇外,一只脚还卡在门槛缝里。
  门槛旁边,挂着一块半掉的牌子:
  【天衡坊市·炼器铺·外门供货点】
  陈长安一怔。
  他记得这地方。
  他以前就是在这儿当过半年杂役,扫地、抄书、运材料,连门都不让进,就靠晚上偷偷扒窗看里面炼器的老头怎么打火阵。
  有次抄阵图被发现了,那老头一脚把他踹出去,扔了三颗破铜丹,扇他一耳光:“你也配修?”
  那年他才十七。
  身上没灵根,没人管,父母死了,连户籍都被人从修真榜上划了。
  陈长安那会儿,就靠在这坊市后面捡别人的修炼笔记、破阵图,还有不要的灵材残渣熬过来。
  他愣了三息。
  然后猛然抬头看天。
  “塔,你给我玩这出?”
  没人回他。
  天上只有个虚空镜子,淡淡悬着,一圈圈涟漪往外扩。
  他转头往坊市走。
  每走一步,就有一个“过去的自己”浮现。
  有趴在地上擦炉灰的,有在灵井边偷水喝的,还有站在门外等人开饭门的。
  他站在那条巷子尽头,看着那个十七岁的“自己”,手里捧着一个裂缝火壶,正在偷偷往自己破衣服里藏。
  然后老头出来了,一脚踹翻他。
  破壶滚地上,啪一声碎了。
  老头嘴里骂骂咧咧:“穷鬼杂血!你连修都修不起,偷火壶干嘛?你以为你练得起器?”
  那少年捂着肚子一句话不吭,连眼睛都不敢抬。
  陈长安站在旁边,看着那一幕,拳头缓缓攥紧。
  “那时候要是有个谁能给我递杯水,说一句‘你也可以修’,我可能早就死心了。”
  “偏偏没有。”
  他慢慢走上前,看着那少年站起来,咬着牙,抱着破铜丹,回身钻进灵井边的柴房。
  塔这时候才出声了。
  “你现在,是他眼里的希望?”
  “你现在,是当年你想成为的样子?”
  陈长安咧嘴:“我早不是他了。”
  “但我现在干的事,是他当年想都不敢想的。”
  塔又问:“你还记得那时候你怕什么?”
  “怕饿,怕死,怕被抓去送魂炉。”
  “你现在怕吗?”
  陈长安笑了:“怕。”
  “我怕我走到这一步,最后讲出来的东西,被人拿去坑别人。”
  “我怕我一腔热血,最后被人做成标语,挂在宗门门口,用来洗别人脑子。”
  “我怕我有一天,站在讲台上,跟当年那个炼器铺老头说一样的话。”
  “你不配修。”
  塔停了三息,慢慢吐出一句话。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已经变了?”
  陈长安愣了。
  塔继续说:“你现在开宗立印,你站讲台、立道碑、授印记、收雷火、定规则,你是不是……已经跟当初那老头站的位置差不多了?”
  “你是不是也在‘选人’?”
  “你是不是也在‘定资格’?”
  “你讲了那么多——可你忘了你当年是怎么被关在门外的吗?”
  陈长安低头,看着那个跪在灵井边、手抖着把破铜丹塞进嘴里的自己。
  他沉默了整整十息。
  然后他开口了。
  “我是变了。”
  “我确实在收人,也确实在筛。”
  “但我没说‘你不配’,我只说‘你可以来’。”
  “你愿意来,我都接着。”
  “我设了规矩,是防别人打进来,不是拦你走进去。”
  他抬头看向那虚空镜子。
  “我从不怕别人走错路,我怕的是他们根本没机会走。”
  “你要说我已经不是当年那杂役——对,我不是了。”
  “但我他妈就是想让更多像他那样的人,有点活路。”
  塔没说话。
  那巷子里的画面慢慢消散。
  那个少年——当年的他——抬头看了他一眼。
  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但那一眼里,有点……安心。
  他明白了。
  他现在走的这条路,不是为了不当杂役,是为了让下一个杂役能修上去。
  “第二境结束。”
  “试炼者自我稳定度:完好。”
  “道心回溯指数:清明。”
  “进入第三境:旧信之问。”
  塔门再次开启。
  陈长安往前迈了一步。
  塔声音在耳边响起:
  “接下来的问题,是你讲过之后的事。”
  “你信不信,那些你讲出去的道,有一天会变成刀,插别人身上?”
  “你能不能扛住——被人说,你自己开的道,最终也成了宗?”
  陈长安没说话。
  他踏进塔门,低声道:
  “这话……我讲之前就想过了。”
  “但我既然讲了,我就接着。”
  塔门一开,陈长安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儿。
  不是香火味,是灵酒味,混着些硝石、灰烬、还有点檀木灰。
  他眉头皱了一下,抬头一看——愣住了。
  这是问道山。
  不对,准确说,是“某个版本”的问道山。
  山门牌匾还在,上书【问道山】三个大字没变,但旁边挂着两个金灿灿的副匾:
  【雷火教·圣主讲台】
  【道权所在·奉令修行】
  陈长安站在山脚,往上看,整座山全是香炉,全是供台,全是人。
  人多得挤都挤不下,老的少的,修的没修的,全跪着。
  跪了也不修,就拜。
  拜一块牌位,上面写着:长安之道。
  陈长安脸都黑了。
  他一步一步往山上走,一路看过去,简直气笑了。
  问道碑前摆着灵果、道石、灵兽血、天阶法宝,全都被当贡品供着,旁边还有两个弟子穿得跟教主似的,拿着竹简在那大喊:
  “诸位道友,今日圣道开讲,凡愿承雷火之念者,今后每月献一道心血,可赐火符一枚,雷印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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