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泛浓香

  朦朦胧胧间,清妧又一次睁开眼。
  这是她近来第几次醒来?
  小楼静谧无声,空气中,檀香浓郁,隐隐夹着一股沉香,沉香和她汤药里那味芙湘子混在一处,便是上等迷香。
  呵……
  清妧自嘲地勾起嘴角,她怎么觉得,自己于卿流景是特别的?
  榻边几案上,放着一盏冷茶,清妧竭力伸手,拂落茶盏。
  “哐——”
  茶盏摔得稀碎的同时,她翻下卧榻,后背摔上一片碎瓷。
  “呜——”
  极致的痛楚,瞬间切碎她的迷离。
  门外,流萤,浓雨,浅雨闻声而动,冲进卧房。
  “妧娘,您怎么了?”
  “渴了。”
  “若是渴了,您该唤婢子们,怎能自己动手?”
  她倒是想唤人,可如今,她们一个个都是卿流景的心腹,就算她喊破喉咙,怕也是无济于事。
  她们把她扶上榻,流萤吩咐道:“浅雨,你速将碎片收拾干净,浓雨,你赶紧去追殿下,就说妧娘醒了。”
  “是。”
  清妧敛眉,没想到卿流景才来过。
  不到一刻钟,一袭盛装的卿流景急急走进门,待他看到清妧果然睁着眼,才缓缓勾起唇角:“阿妧。”
  清妧撇开眼,察房里的三个婢子早已退得没了影。
  “可是要喝水?”卿流景笑着倒来一杯热水,然后轻柔地扶起清妧,一点一点地喂进她嘴里。
  “不喝了。”
  “好。”
  卿流景放下杯子,双手环住她的腰:“阿妧身上好香。”
  可不就是香吗?
  毕竟她被困在
  小楼,连薰了十日的沉香。
  “放手。”
  “不放。”
  “……”怒意丛生的清妧低下头,对着卿流景的手指,正要“啊呜”一口,却不想,他飞快收回手,叫她咬了个空。
  “不是不让你咬,只我身中八苦长恨花,待以后解了毒,若你还想咬,我让你咬个够,可好?”
  温情的语调,柔情的言辞,彷佛都在告诉她,搂着她的人,有多爱她,可他真得爱她吗?
  泪,忽而夺眶。
  泪珠坠落,砸到卿流景手背,疼得他心肝脾肺肾皆蜷起,他靠在清妧耳边,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是我算漏,没有想到卿云礼到得那么快,若非如此,你该先被暗七送出皇城,便也不至于差点被——
  我发誓,不会再有下次。”
  清妧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卿流景:“二殿下,我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我只想去苦白救阿爹,你明明答应送我去苦白,却——”
  话未说尽,泪落得更凶了。
  “唉……”卿流景的无奈叹息也变得越重,“阿妧,你的父亲一切安好。”
  “安好?!”清妧扬声,难以置信地瞪着卿流景,“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对我说实话吗?!难道就因为韩人许不会立刻杀了阿爹,他就是安好吗?!
  阿爹性忠烈,韩人不杀他,无非是要他背叛大溱,为韩国所用,可阿爹宁死也不会答应,说不得阿爹会为尽忠,自裁谢天下!”
  “不会的。”卿流景搂住清妧,“阿
  妧,安国公不止是你的父亲,更是我未来的岳丈,我怎可能看他死?”
  清妧再也不想说话。
  廊下,星回拱手,催促:“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阿妧,你信我,安国公当真无事,你乖乖在小楼等我,待过了今夜,我便将一切来龙去脉都告诉你。”
  “……”
  卿流景松开手,略略理好衣衫,笑着步出卧房。
  不久,流萤三人走进门。
  “我想看看冬景。”
  于是,浅雨和浓雨一道,把清妧扶上靠窗的坐榻。
  窗外,阳光惨白,除却几棵苍松,其他的花草树木皆枯败,屋上的瓦缝间,隐隐还有一些霜雪未消融。
  偌大的庭院,不见几人。
  “这是慕香堂?”
  “是。”
  “我被救走,陛下没差人抓我?”
  “回妧娘,陛下差了刑部和大理寺一道全城搜捕,但因为李副统领畏罪潜逃,所以刑部和大理寺皆怀疑李统领已带着妧娘逃出陵阳。”
  “苦白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三人摇摇头,沉默地垂下头。
  见此,清妧便知道,边关是有消息的,但三人或出于不让她忧心,或碍于卿流景之命,不愿说实话。
  罢了。
  “浅雨,我饿了。”
  “婢子这就去备膳。”
  “恩。”
  而后,清妧歪在榻上,抱着暖炉,又睡了过去。
  到黄昏,她被流萤喊醒,几案上,摆着一碗冒着白烟的参汤馎饦。
  “妧娘,婢子伺候您用膳。”
  “恩。”
  她吃下满满一碗馎饦,以至于放下碗,她
  不由地打了一个饱嗝,见此,流萤三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浓雨,扶我下榻走两步,消消食。”
  “是。”
  卧房不大,四角都烧着炭火,所以房里十分暖和,清妧踱步时,浅雨在收几案上的残羹,流萤在铺床。
  清妧停在香炉前。
  “浓雨,这是什么香?”
  “檀香。”
  “是吗?我怎么觉着不止是檀香呢?”
  浓雨慌忙撇开眼,而就在这一瞬间,清妧抬手,衣袖拂过香炉,藏于衣袖里的点点细灰,坠进香炉。
  香,越发浓郁。
  “我乏了。”
  “婢子扶您上榻。”
  “恩。”
  清妧躺上卧榻,缓缓闭上眼,大概过了半盏茶,她听见人倒地的声音,连响三次,她才睁开眼。
  此间三人,或许只有流萤还忠于她,可惜,此去苦白,山高路远,流萤体弱,她不能带她同行。
  后背,血色还在淋漓,但清妧仿若不觉,她镇定地穿上厚衣,走下小楼,走到院门前的那道小门。
  然后,她伸手抠门。
  “咚咚咚——”
  三声门响,韩家的一仆役来应门。
  “是谁?”
  “安清妧,求见韩老夫人。”
  仆役略顿,朝她躬身:“请县主——妧娘稍等,奴这就去禀告老夫人。”
  “有劳。”
  仆役飞奔而去,不到半刻钟,被人搀着的韩老夫人亲自走到门后,命人打开了门。
  “小女见过老夫人。”
  韩老夫人眼眶一红,伸手抓住清妧的手:“竟真是你。”
  “连累老夫人了。”
  “这
  叫什么话?若非有你救命,我早已一命呜呼。”韩老夫人脱下身上的厚裘,披到清妧肩上,“妧娘寻我,可是想让我送你出城?”
  “是。”
  “好。”
  说罢,韩老夫人对身边人道:“速去备车,然后送妧娘出城,记住,哪怕死,也得护妧娘无虞。”
  夜幕降临,清妧坐着韩家马车,顺着陵阳大街,一路向西,在天色转黑之前,车马穿过西城门,转上向北去的官道。
  正此时,突然有人从一侧奔上官道,扑在马车前:
  “县主,求您救救香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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