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两极分化
待朱标说完，李善长忙滑下座位，当即跪道。
“蒙陛下不弃，老臣定结草衔环，死而后已！”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看着李善长表情真挚，再三叩拜后退出谨身殿。
朱标眼中也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复杂之感。
李善长！
的确可用。
但却也不是朱标说的那般，朝堂之上无他不可。
之所以说出方才那番话，也不过是为了安李善长的心，好让他继续留在朝廷任职，不去想什么告老还乡。
毕竟似李善长这么一位侍奉两代君王，更是协助老朱定鼎开国的国朝老臣。
今后有的是需要用他的地方。
两日过后，大军开拔。
朱标携朝中官员午门相送。
因此战方略已定，朱标倒是没有多言，只是简单嘱咐两句便示意诸将动身。
而看着朝中超九成武将离去的背影，此刻随朱标相送的不少文臣，也微微起了不同寻常的心思。
朝中武将皆征战在外，国朝举措朱标自然是要依仗他们。
一些隐藏许久，名不见经传的文臣夫子，此刻也觉到了他们出头的机会。
“曹国公！”
待诸将已然远去，看不到身影。
朱标冲一旁的李文忠道：“科举在即，一应差事也都准备妥当？”
“嗯....”
李文忠虽是此次科举主考，可近几日他都忙于出征在即的军事。
科举筹备，他也压根没放在心上。
“回禀陛下！”不等李文忠开口，其子李景隆抢先说道：“科举筹备诸事已准备妥当，国子监在册的各地学子抵京已逾九成。”
“相较往年，乃惊人之数。”
“城东民舍，学子居所安虞，并无隐患。”
“只等明日开科，为朝廷选拔贤才。”
“好！”
朱标应了一声，转而夸赞道：“曹国公府虽为将门，可一应差事却也经办有方。”
“科举过后，理应重赏！”
而听到朱标这番话，詹同、高启等老臣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偏是那些先前觊觎科举主考，以及想要趁武将皆不在京，另有所图的些许文臣，此刻只觉是被朱标狠狠给了一巴掌。
“陛下！”
也是此时，朱樉、朱棡、朱棣三人走出队列，走到朱标跟前。
“臣弟三人也已准备妥当，今日便要前往封地。”
“臣弟不在京城，还望陛下保重！”
“你三人有为国效力之心，朕心甚慰。”
“待到封地，自当宽宥臣属，恩待其民。”
“臣弟领旨！”
当看到朱标微微颔首，朱樉三人恭敬再拜后，便也翻身上马，朝城外走去。
然而此时些许文臣却私下犯起了嘀咕。
亲王就藩，百官相送，这实在是不合礼制。
不过此次百官分列午门送行，主要乃是与朱标送诸位将军出征，顺便送别几位藩王倒也是无可厚非。
可让不少人略有疑惑的是，朱樉三人身旁另外跟随着几名文臣打扮的官员。
想来便是先前朱标于殿上说的，打算于地方分设御史台下属衙门。
那几人便是御史台中的监察御史。
众人也是没想到，朱标竟是这般雷厉风行。
能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御史台中还真有蠢蛋愿意舍弃京城官职，前往地方就任。
“铁铉、马虎、谢全。”
“随朕到谨身殿叙事。”
“诸卿若是无奏，今日歇朝一日。 ”
时至晌午。
谨身殿内。
铁铉面色涨红，看着眼前的马虎怒声吼道：“我朝官员敷衍塞责，懒政懈怠。纵无贪墨枉法，却也有渎职之嫌。”
“对于此等官员，我御史台不该弹劾，朝廷不应罢免？”
“当下我朝正图鼎盛，类此无为官员，就是附着在朝廷身上的蛆虫。”
“除了扯我朝锐利向前的后腿，别无他用！”
面对怒火中烧的铁铉，马虎满脸无奈，只好耐着性子劝说道：“铁中丞未免言过了。”
“你口中那些官员虽是中庸，可其在任上也不是完全尸位素餐吧。”
“他们虽有懈怠，可分内工作却也能做个七七八八。”
“总不能因其少担当，无锐意，朝廷便将他们尽数罢免吧。”
“倘若朝廷上下的官员都似你铁铉这般嫉恶如仇，到时候头疼的便是陛下了！”
“呵~”
待马虎说完，朱标一个没忍住也是嗤笑出声。
倘若满朝上下当真都是铁铉这般人物，恐怕自己这个当皇帝的，耳根子绝不会有半刻清净。
“胡言乱语！”
“若满朝官员都似我铁铉这般，那朝政只会愈发清明！”
“若都似你马虎这般圆滑，届时陛下才当真是头疼！”
怒斥一声后，铁铉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见他如此。
马虎苦笑一声，转而看向整个上午都一言不发的谢全。
“谢全大人以为呢？”
“嗯.....”谢全斟酌片刻，缓声道：“铁中丞所言有理，官员懒政懈怠的确该罚。”
“田将军也是高见，此类官员并无大错，不该尽数罢免.....”
“首鼠两端！”
不等谢全说完，一旁的铁铉直接没好气斥道。
“滑头！”
“你们两个都是滑头！”
“朝廷法度必要刚猛，若我朝官员都似你二人这般滑头，那朝廷算是彻底完了！”
“你.....”
“好了！”就在谢全面色涨红，准备反驳铁铉之时。
朱标轻咳一声，打断二人道：“不可胡言！”
“朕召你三人回京不是让你们三个打嘴仗的。”
“我朝吏制昏沉，正需你三人极言进谏。”
“就事论事，不得随意诋毁。”
知道朱标是在训斥自己，可铁铉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起身上前冲朱标继续说道。
“陛下明鉴，我朝正图鼎盛，似那些懒政懈怠之官员理应裁撤。”
“陛下既命臣主管御史台，想来也是因臣固执直言。”
“微臣斗胆臆测，陛下亦或有整顿吏治颓然之意。”
“故而臣冒死谏言，敢请陛下准臣参奏兵部主事池光平、工部理政霍景山等二十三名官员！”
铁铉说着便将奏疏举过头顶，恭恭敬敬递到朱标御前。
而看到铁铉刚上任第一天便要弹劾二十多名朝廷官员，朱标一时也觉得有些头疼。
“铁中丞，这些官员可都有枉法悖逆之举？”
也就在朱标翻看铁铉递上来的奏疏时，一旁的马虎出声问道。
可面对马虎的询问，铁铉横了他一眼，却没有看他，反而冲朱标拱手道。
“启禀陛下，池广平、霍景山等二十三名官员虽无枉法悖逆之十恶不赦罪行。”
“然此等官员皆为懒政懈怠的庸碌之徒。”
“六部之中，唯兵部、工部两部堂官居多。”
“究其根本，乃是因我朝军事都经五军都督府，兵部不过负责粮草后勤等杂务。”
“又因三司居于凤阳，我朝但动土木，各省修缮水利皆由三司派遣工匠，全权审定。”
“是故，朝中兵部、工部所有官员多尸位素餐，无所建树。”
“微臣斗胆，敢请陛下严惩！”
待铁铉说完，田虎、谢全二人对视数秒，此刻也不由为之头疼。
这铁铉还真是个愣头青。
一上来弹劾二十三名官员不算，甚至还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工部、兵部两部所有官员。
若不是朱标庇护，恐怕似铁铉这样的官员，压根就不能在官场上生存。
“铁中丞所奏，朕已尽阅。”
“这些个官员虽有庸碌之嫌，可却无大错。”
“倘若贸然裁撤.....”
“陛下！”
朱标还未说完，却见铁铉眸光锐利，表情也极为严肃说道。
“冗官冗职，必使吏制昏沉，朝廷颓然。”
“微臣不只要弹劾这二十三名官员，微臣更要上奏，裁撤兵部、工部！”
“嘶~”
闻听此言，饶是朱标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铁铉当真是杀疯了。
六部制度传承千年，可铁铉这家伙一上来便提议裁撤两部。
如此一来所触及到的便不仅仅只是两部官员，整个朝堂都会因此等举措被震颤非常。
毫不夸张的说，铁铉如此提及几乎是站在了所有文臣的对立面上。
纵然朱标也没想到这铁铉竟能如此孤直。
和朱标相同。
听到铁铉提议裁撤两部的瞬间，谢全、马虎二人呆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陛下！”
“我朝军事多经五军都督府，兵部职责不过是筹措军需，运送粮草。”
“可究其根本，保证后勤也有户部的责任。”
“如此便致使仅调拨后勤一事，便要经过户部、兵部两个衙门，所涉及的官员更是多达数十。”
“如此冗杂程序，理应精简，更该裁撤。”
“至于工部！”
铁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工部职责皆被三司替代，在京的工部官员也多无所事事。”
“诸如霍景山之流，每日辰时做堂，午时便离。”
“终日无所事事却仍位列朝堂，空拿朝廷俸禄。”
“三司有事，却还需派遣官员前来工部审定。一来一回，加上各级审批，少说也要一月时日。”
“微臣以为，当合并三司、工部，并将工部衙门设在凤阳。如此便能减少诸多琐事麻烦！”
“荒唐！”朱标还未开口，一旁回过神来的马虎高声斥道：“六部衙门岂能随意裁撤？”
“些许官员渎职懈怠，怎的就能裁撤一部衙门！”
“就好比将工部衙门设于凤阳，与三司合并。如此对于三司动向，朝廷岂不是一无所知？”
“再者！”
“即便将工部、三司合并，届时需要拨款筹银，是否还需户部审定？”
“如此仍需三司派遣官员前来京城，程序依旧不能精简。”
“田将军莫要忘了，三司花费不经户部，全由梁国公主管。”铁铉没好气说道。
可他不说还好。
铁铉声音刚一落下，一旁的谢全便也跟着质问道：“那铁中丞的意思，是凤阳三司可不经朝廷，任由作为？”
“倘若将来有一奸人主管凤阳三司，恐怕其在凤阳铸好可供百万大军所需的军械，朝廷依旧无从得知！”
“你.....”
就在三人越说越激动，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之时。
朱标食指关节轻叩桌面，打断几人道。
“官员渎职懈怠，理应惩处。”
“然裁撤六部，实不可为。”
“此事不得再提！”
并非朱标纵然官员懈怠，朝廷法度冗杂。
只是六部制度传承千年，自然有他的道理。
眼下大明君臣一心，自然无话可说，甚至也能似铁铉所提议那般，裁撤工部、兵部。
可将来呢！
正如谢全担心的那样。
若是凤阳三司没有朝廷经管，恐怕贼人在凤阳囤积数十万装备精良的叛军，朝廷都无从得知。
既定的朝廷程序虽有复杂，甚至些许冗杂。
可却也是在极大程度维护国朝的稳定。
毕竟繁琐的程序真正的用意，乃是提防将来可能出现的贼人。
“陛下......”
见铁铉还准备说些什么。
朱标将二十三人的名单重新递还给铁铉。
“铁中丞，你所弹劾的二十三人，朕都已查阅。”
“其中多半官员并不至罢官免职，申斥一番便已足够。”
“将奏疏拿回去仔细审定一番后，重新上奏。”
“臣明白了。”
双手接过奏疏铁铉冲着朱标恭敬一拜后，也不管谢全、马虎二人，准身便离开了奉天殿。
见此情形，二人表情尴尬也欲告辞。
而此时朱标却看向他们二人道：“铁铉孤直，却亦有可取之处。”
“能针砭时弊，力陈当下朝政颓然，也算其忠君为国之实。”
“不过所言所奏，未免太过冒进。”
“你二人私下间，可代朕劝说一二。”
“微臣领命~”
二人说完，便也恭敬告退。
而等二人离开之后，朱标看着前方，略微有些头疼的微微扶额。
铁铉终究还是可用的。
如今的大明官场不同于历朝历代任何一个时期。
有为，愿意做事的官员自然不需多言。为了使大明趋于鼎盛，为了和自己这个皇帝一同缔造旷古盛世，这些官员也是殚精竭虑，毫不惜力。
而如此背景之下，却也滋生了些许懒政懈怠，只求中庸之道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