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春疫(4)

  白归一老实道,“有一些。”
  “那就别再来了。”
  “哎,兰宗主。我们聊一聊。你睡了好几天,不闷吗?”白归一故作轻松开口,“其实我说害怕,完全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你。”
  “为何担心我?”
  “我这人天煞孤星一颗,比命硬,天下无敌。比命长,世间无双。你担心连累我,我更担心自己命数不好,把你给克了。所以你且宽心,我心里有数的。”
  兰重楼看他这般苦中作乐,低声笑了,“你哄人的方式真是不同寻常。”
  “既然醒了,吃点东西吧。躺了这么久,一定饿了。”
  “不吃了。想喝酒。”
  “喝酒?你这个时候能喝吗?”
  “这个时候再不喝,只有头七才能喝的上了。”兰重楼道,“可惜的是,你不能作陪。”
  “那你可说错了。”白归一拿来酒瓶与两只酒杯过来,“我现在能喝了。”
  “不过敏了?”
  “嗯。我也觉得奇怪来着。自从用前世这具身体重生以来,倒是不过敏了。只是酒量仍旧不好。”
  白归一将兰重楼从床上扶起来,在他背后塞了枕头,让他靠着。倒了两杯,递给他一杯。兰重楼接了。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人也温文尔雅。
  白鹭洲兰氏的人,不仅容颜出众,气质也无双。像是苏星河、兰如令、兰重火无一不是世间绝色。
  与兰重火一母同胞的兰重楼和他面目有五分相似。眉目淡雅清丽。鼻梁高挺,又不失风雅。唇线棱角分明,如果不是色泽浅淡,整张脸会让人觉得妖异,就像兰重火,走了华美的路子。
  可正是因为五官的淡雅,将这种妖异中和为珍珠般的温润,给人一种舒心之感。
  他的气质也是举世无双的,让人初看之时不觉惊艳,移开眼神之后却总觉得有他珠玉在前,其他人都黯然失色。再回头看他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移开眼睛了,只觉得舒服异常,似赏不够的春景秋意。
  兰重楼给白归一的感觉与莫随风的极像,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自身风华太盛,以至于让本身的容貌黯然失色了。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莫随风身上有着的是高洁傲岸之气。而兰重楼由内而外散发的是满满的书卷气息。这样一个人是智慧且通透的。
  若是世间失去这样一个人,那可真是最大一个损失。就像曾经的白重九与夜崇阳一样,让人倍觉可惜。
  兰重楼喝了一杯酒,长出一口气,“其实,我一直想对白纸门说一句抱歉。”
  “为什么?”
  “是兰宣与令妹的婚事。”
  这也算是白归一一个心结,他不动声色道,“即使真的要说抱歉,也不该兰宗主来说吧?”
  “该是我说。这门婚事原本是萧夫人与家母在两个人年幼时定下的。”
  “我听清零说仅仅纳了彩,问了名。”
  “是这话不假。定亲后不久,家母就因病去世了,于是后事也就搁置了。要不是后来觉察到兰宣对令妹秘而不宣的心事,我也不会起了再续前缘的心思。”
  “重火他真的对清零用情很深吗?”
  “桌子上正好放着几幅画,你可以打开一看。”
  白归一于是去了,打开只看一眼,他就愣了,久久难以平静。
  上面的女子,清秀俏丽,眉目中又带了满满的英气。五官与白清零并不十分相似,只那一双眼睛,灵韵卓绝,带了满满的新月般的神采。
  让人一看就爱不释手,久久难以忘怀。旁边还写了一首缠绵悱恻的离别情诗,读来让人唇齿生香,忍不住潸然泪下。
  复又打开另外一副,仍旧是一个女子,华贵富丽,与白清零仍旧五分相似,只那双眼睛,与她似像不像。旁边仍旧一首离别的情诗。
  一共四副画,都是这般如出一辙。
  白归一放下。突然想起兰重火很久以前的豪言壮语,他若是画美人图,肯定让看到的人一辈子沉浸里面,走不出来。他当真没有说大话。的确是传世名作,价值连城。
  但他看的心中凄然。
  “我一直以为重火对清零只是有三分喜欢的,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刻骨铭心。”
  “其实在看到这几幅画之前,我就觉察到他的心思了。于是背着他去白纸门正式提了亲。”
  “他不知道?”
  “不知。”
  “那你为何隐瞒他呢?”
  “他似乎无意婚约,我就擅作主张了。”
  “为什么?他既然用情颇深,怎么又成全了夜崇阳呢?”
  “我也是在他后来退婚后才知道的。”
  白归一抬头看兰重楼。
  只听他继续道,“牵扯进了一件白鹭洲旧事,他不愿意令妹嫁过来,有成为悲剧的可能。于是不得不放手,成全令妹与夜崇阳。”
  白归一下意识想要问他到底是什么事情,可是他和兰重楼交情不深,又听他措辞含糊,也不好过问。
  “兰宣也是后来白姑娘发生意外以后,才知道她已经与人私定终身,珠胎暗结。于是很后悔自己无意中的退婚不是成全,而是让白姑娘与白纸门难堪了。”
  “我原本也误会他是气不过清零与夜崇阳双双背叛了他。”
  “这件事是他的心结,更是我的。现在说开了也很好。”兰重楼倦了,于是下逐客令,“你忙了这几天,也该回去休息了。”
  白归一道,“那好,我去看看重火。”
  于是离开。路过一处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他心里一跳,于是推门入内。
  一个女子伏在地面,似乎原本正要下床,却体力不支,倒伏在地。白归一俯身看她,竟是宫羽。他无比惊愕,“宫羽姑娘?”
  说着,将她抱起,安置在床上。宫羽气若游丝,“不管你是谁,请给我倒一杯水。”
  白归一找了找,屋里的茶水冷了,“劳烦你稍等片刻了,我去提些温的来。”
  说着去了。再回来时,把汤药与辟谷丹也带来了。
  先倒一盏茶,宫羽喝了,这才回过神。她大病未愈,容貌憔悴,倒是平添了一段楚楚动人的风情。她喘息未定道,“你似乎认得我?”
  “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
  “何处?真是见过,我不会不记得。”
  “鸡鸣驿。”
  “你是——”宫羽好在冰雪聪明,立刻猜到了。于是惊愕失色,“郡马爷?”
  “我就是换了一具身体。”白归一顾左右而言他,“你饿不饿,我拿了辟谷丹来。”
  宫羽想了想,“吃点儿也好,为了孩子,总不能总饿肚子。”
  白归一眼睛下滑,这才注意到她小腹隆起,已经身怀六甲了。他有些惊讶,进而就开始在胡思乱想。
  他忍不住想,这个孩子会是谁的?是苏星河的吗?
  于是,心神不宁。
  宫羽丝毫不知道他心里想着的是什么,她从身上取出一个金质的卷筒递过去,“这东西你替我交给苏星河吧。”
  “——给谁?”
  “苏星河。”
  “哦……”白归一心神不宁伸手去接,宫羽先松了手,于是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的声响把他惊醒了,只好弯腰去捡。
  捡起来以后,看到上面贴着的标签上写着“龙鳞”二字。他心里突突跳起来。问宫羽,“你为何给他这东西?”
  “我一个将死之人,留着也没用。”
  “你可看了?”
  “未曾。这东西,除了宫主大人,没人打得开。”
  “钥匙在他身上?”
  “嗯。”
  “哪里?”
  “这是个秘密。”
  “你也不知?”
  宫羽自然知道,只是突然不想说罢了。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端的是何意。于是不动声色道,“怎么?郡马爷也对这里面的东西有兴趣?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准备转交此物了?”
  白归一道,“那我还你。”
  “不必。”宫羽咳嗽起来,唇间有血沫。她拿手绢擦拭。白归一看到那天青色的绸缎手绢是苏星河的,过年时节,他正好给自己蒙过眼睛。他看到上面的一只仙鹤,立刻就认出来了。
  宫羽犹然未觉,只断断续续道,“其实给谁都一样,只是他才打得开……你既然、既然对此物感兴趣,拿走……便是。”
  于是白归一拿走了。出去药浴过后,去看兰重火,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请柬,看都不看,丢到了一边。他问,“哪里的?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谁还有心情宴请?”
  “高唐台的。二月十五的春风会。”
  白归一无比刻薄道,“这李旭真是有道明君,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寻欢作乐,根本不理百姓疾苦。”
  “粉饰太平所用。”
  “每年都有?”
  “嗯。宴请的无不是高唐国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界的名家大师。”
  “李旭那人粗俗得厉害,竟然还附庸风雅。”
  “另有所图罢了。”
  白归一想了想,结束了这个话题,“对了,兰宗主醒了。”
  兰重火连高兴都要控制了,他语气平常道,“挺好。”
  “我们说了些话。”白归一又道,“回来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房间有动静,进去看了,竟然是宫羽,她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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