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4章 帝曌
是的。
这里曾经屹立着一座繁荣的古城。
漫长岁月之前，整个九幽也不像如今这般冷清。
建木于此间生根，串联十天十地，通达传说中的仙道彼岸。
一批最强大的原始历经征战，慕名来到建木母根的所在地朝拜，并于九幽开枝散叶。
蒙昧纪元前期，九幽才是十天十地最繁华的地界，直至建木倒塌，天地改色。
天地初开，尸、鬼、同生。
九幽也一直是鬼与冲突最激烈的主要战场。
“天生形神俱全，非有神无形的鬼能比，但鬼能夺尸之身，倒也能够借此弥补自身缺憾，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鬼和都是分庭抗礼的局面，诸鬼的落败，好似就在那一夜之间……”
渔帝亦是感慨一声。
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探寻九幽的过去，了解到鬼与曾爆发了一场大战。
但他却始终未能弄明白，诸鬼为何会败得如此之快，败得如此彻底？
根据少许残留的历史痕迹，那一战前夕，鬼与本应是势均力敌的存在，实力极为接近。
即使鬼一方落败，也不该沦落到这般境地。
世间诸鬼全数被封印了！
这绝不是一场战役便能做到的，更像是有一股不属于这世间的超然力量从中作梗。
“过去的事已无法探究，还是专注当下好一些。”
对于过去太过久远的往事，符纸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说话间，二人来到村落尽头的庙宇前方。
四座神像屹立在庙宇当中，威严尽显。
“一转眼，一百多万年岁月已经过去了，终迎来了旧地重游的这一天。”
步入庙宇，渔帝心中似有无限感慨。
他知道，这里是无善鬼域的一个结界节点。
一百二十万年前，那株长生药正是通过这座庙宇，逃入了无善鬼域。
当日，他和身边的符纸人设法闯入无善鬼域，但搞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无善鬼域三大鬼帝，最终止步于此。
时至今日，二人故地重游，难免心生顾虑，唯恐往事再现。
渔帝道：“此番再来，应该不再是硬闯了吧？”
“当然不能硬闯，上次是我们运气好，没有惊动那位无善主，否则少说也要丢掉半条命。”
符纸人笑道：“今日之行，早已有人为我们铺好了路。”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那座居中的人首人身神像，而后抬手伸出食指，隔空写下一个古老的文字。
曌！
这是一个‘曌’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流淌着奇异光芒的字符飞出，落在人首人身神像的眉心。
人首人身神像双臂环抱，身躯伟岸。
它紧闭的双眸于这一刻睁开，刹那之间，整座神庙好似都明亮了许多，日月光辉自其眼中齐射而出，神威慑人。
见到这一幕。
渔帝瞳孔顿时急剧收缩，仿佛被这股光亮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口中艰涩地吐出两个字。
“帝……曌！”
他永远也忘不了百万年前的一幕。
他和符纸人即将杀入无善鬼域的那一刻，一个背负日月的男子现身于结界的另一侧，仅以双拳便将他和符纸人逼退。
那个男子正是眼前这尊人首人身神像的主人——帝曌，无善鬼域三大鬼帝中的最强者，也是有史以来化生自无善主的最强造物！
对上此人，强如渔帝，也难言胜算。
让渔帝意想不到的是，符纸人联系上的居然是这一位鬼帝。
“东西都带来了么？”
沐浴着日月光辉的人首人身神像传出一道深沉的喉音，开门见山，仿佛对叙旧不感兴趣。
“东西？”
渔帝闻言，看向符纸人，明白这或许是双方交易的一部分。
“嗯。”
符纸人点了点头，神色泰然，不卑不亢。
他反手于身前一抹，一口棺椁横空出现。
棺椁由白琉璃制成，隐约可见棺中躺着一具男尸。
那是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袭黑白相间的华袍，剑眉星目，肌体充盈，看不出任何腐化的迹象，若非面色苍白了点，恐怕没有人会认为此人已经死去。
“好完整的一具帝尸！”
渔帝心惊。
即使白琉璃棺椁封合紧密，但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尸体散发出的那股可怕威压。
那是独属于大帝的压迫感。
哪怕死去多年，这具帝尸散发出的压迫感比一般的成帝者还要强烈，无限接近于至尊。
“此人乃是太古纪元的一位古帝，后世称之为太古明帝，他生前乃是日月阴阳府的主人，修为臻至帝境八重楼，距离至尊只差临门一脚。”
符纸人望着棺中的帝尸，开口介绍起来，眼中同样满是赞叹之色。
踏入九天十地漫长岁月，他悄然行走于诸天各界，收集了不知多少强者的尸体，其中不乏有帝尸的存在，但绝没有一具帝尸保存得如此完美。
只因太古明帝将死之时，他便盯上了对方。
太古明帝入棺自葬不久后，这具帝尸便落在了他的手上，得到了妥善的保管，以至于未曾经受岁月的摧残。
“如此，道友意下如何？这位太古明帝无论修为，还是名号，都与你极为契合，且这具帝尸保存的极其完好，以此作为躯壳，想必不会辱没你的身份，也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夺舍带来的实力折损。”
符纸人伸手抚过棺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料定了对方不可能失望。
事实也是如此。
自太古明帝的帝尸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人首人身神像的目光便一直不曾离开棺椁。
“这的确是一幅杰作！太古明帝……日月当空……呵呵……你倒是有心了。”
人首人身神像轻笑一声，眼中充满了炙热之意。
“能让道友满意，是我的荣幸，只是我所求之物，道友可准备好了？”
符纸人手指敲打着棺盖，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那口黑匣在无善鬼域的一处净土当中，本帝可放二位进去，并绕开无善主和其他两位鬼帝的视线，但需要二位自行前去取来那口黑匣。”
人首人身神像回道。
“这是什么意思？阁下不打算协助我等？”
渔帝眉头皱起。
“其他两位鬼帝并不待见尔等，本帝则需要时间炼化这具帝尸，等待下一次冥海潮汐的到来，脱离无善鬼域，在此之前，本帝与尔等合作之事，不宜声张。”
人首人身神像解释道：“因此，尔等此行进入无善鬼域，无论凶险如何，本帝都不会轻易出手，除非万不得已。”
“如此也好，在道友获取自由身之前，的确不宜透露你我之间的关系。”
符纸人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口黑匣在哪座净土？”
“无善鬼域共有净土一十六处，本帝与其他二位鬼帝各占一处，剩余一十三处皆属于无善主，无善主常年隐世，十三处净土也常年隐匿不出，鬼域中人难寻踪迹。”
人首人身神像回道：“黑匣所在的那座净土，名曰黑羊峡。”
“黑羊峡……黑匣……阁下莫不是在坑骗我等？”
渔帝目露狐疑之色。
“呵呵……只是巧合而已，万古前黑羊峡便已存在，黑匣不过是后来人对那东西的称呼。”
人首人身神像冷笑一声，“若信不过本帝，今日何必来此？”
“渔帝道友天外征战半生，早已养成了万事警惕的性子，帝曌道友万勿怪罪。”
感受到场中的氛围有些不对，符纸人打起了圆场。
他向人首人身神像表示歉意后，又对渔帝道：“无须心忧，黑匣在无善鬼域，我此前已经证实。”
“是老夫多有得罪了。”
作为成帝者，渔帝自有一番气度，也知双方正值关系微妙之际，不宜交恶，于是乎当即便拱手道歉。
“无妨。”
人首人身神像仅回了这么两个字，态度不冷不热。
“不知那黑羊峡究竟是怎样的一片净土，可有需要我等多加注意的地方？”
符纸人问起了黑羊峡的情况。
“既是净土，其中自然没有什么凶险，但净土皆为无善主所设，神禁重重，进入净土，并非易事，因而进出净土之事，尔等需谨慎一些。”
人首人身神像叮嘱道：“此外，无善主的十三座净土虽非三大鬼帝掌控，但三大鬼帝化生自无善主，皆有守护净土之责，尤其是如尔等这般的外来者，擅闯无善鬼域，本就是死罪，再企图染指净土中物，罪上加罪。”
“这便是尔等进入无善鬼域后，第二个应当注意的地方，切勿被其他两位鬼帝发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说到这里，神像的眼神凝重了许多，“无善主来去无踪，三大鬼帝只知他在某处净土沉眠，却不知究竟是哪处净土。”
听到这话，符纸人和渔帝皆是虎躯一震。
“所以……我们此行去黑羊峡，有可能会撞见无善主？”
渔帝问。
“或许。”
人首人身神像道。
“那若真被我们撞见了，可有应对之法？”
渔帝追问。
“无！”
人首人身神像摇了摇头，“无善主的强大并非尔等可以想象，在十无鬼域之主当中，他也是排行前列，倘若你们真撞见了无善主，只能自求多福，更不可道出本帝的名号，否则本帝也无生路。”
他所言极为坦诚，字字震动人心。
渔帝脸色很不好看。
身旁的符纸人倒无所谓，本就不是真身前来，可他是！
本尊在此，一旦遭险，无有重来之法。
符纸人像是看出了渔帝的心思，笑道：“安心！十三座净土，哪能这么容易撞到无善主的沉眠地？再者说，真要碰到什么意外，相信帝曌道友也不会真的坐视不理。毕竟，我们之间未来的合作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说到这里，他看向神像，道：“帝曌道友，你说对么？”
这像是一句刻意的提醒。
“本帝会看着办的。”
人首人身神像目光一凝，眼中像是有日月在转动，投射出的日月辉光凝聚成两口旋涡，不知通往何处。
“将帝尸置入左边的漩涡，尔等踏入右边的漩涡，本帝将尔等带入无善鬼域。”
神像的声音传来。
“那便有劳道友了。”
符纸人像是很信任对方，又似乎具足底气。
他没有犹豫，反手将白琉璃棺椁推向左边的漩涡，自己则和渔帝走向了右边的漩涡。
当二人踏入右边的漩涡之时，人首人身神像传来了最后一句话。
“尔等进入无善鬼域，应当只是为了那口黑匣而来的吧？”
这是一句质问。
可惜，并没有得到回应。
符纸人只是笑了笑，身形便和渔帝一同消失在右边的漩涡。
…………………………………………
时间回到半日前。
借由一画开天之术，古夜一行人终究来到了无善鬼域。
黑暗！
阴森！
这是众人对无善鬼域的第一印象。
举目望去，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展开瞳术，方能窥见这个世界的真实样貌。
无善鬼域，没有天空和大地之分，更像是一片虚空。
凄厉的鬼风哭嚎，凶戾的鬼气肆虐。
嘶嘶嘶！！！
一步入无善鬼域，众人便遭受到了猛烈的袭击。
黑暗的角落当中，一只只鬼手探了出来。
恶鬼遍地，如同毒蛇一般，钻入众人的体内，仿佛要抢夺他们的躯壳。
“这便是鬼么？”
古夜双眸亮起神光，黑暗中的一切都无法遁形。
第一眼望去，所谓的鬼，其实和阴魂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纯粹的魂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