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 尘埃落定 3

  他给足了高木面子。
  高木不傻,在这种涉及到个人和家族命运的时候,绝对不能意气弄事。
  他果断说道:“打电话,找到黑崎,把他带到这里来。”
  此时在浴室被绑着,他的床上躺着呼呼大睡,鼾声阵阵的铁男。
  沙发上坐着布谷鸟,依旧灰布大褂,正盯着桌子上的半杯红酒发呆。
  自己竟然在一个日本军官的宿舍里住了一一晚。
  在这之前,自己就那样一袖子甩晕了那个黑崎参谋。
  铁男把他关在浴室。
  两人在这里喝酒,吃东西,睡觉。
  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
  铁男无聊的把房间搜刮了好几遍,最后躺床上无聊的睡觉。
  布谷鸟发现自己也不是很畏惧日本人了。
  他们也可以被自己轻易甩晕,动刀子也见血。
  铁男杀鬼子很残忍,擅长见血。
  在这个男人身边,她很舒心。
  “叮铃铃”,电话响了两声,床上的铁男一股脑坐了起来。
  “响了?”
  “恩。两声。”
  “干活。”
  铁男起身去扛浴室里的黑崎,叮嘱布谷鸟收拾现场。
  这是之前的约定。
  他与布谷鸟在黑崎回家后,就已经制服了他,但一直没有动手。
  等待电话。
  这个电话打来的时间是日本人拿到了情报后的十分钟。
  主打一个时间差。
  从港口医院到宪兵司令部二十分钟,会议上再磨磨牙,估计宪兵会在十几分钟后出现。
  昨晚黑崎本就带着宿醉,现在铁男很轻松提着他到了客厅。
  卧室门和大门口上方用绳子连系,铁男把昏睡的黑崎往绳子上一放。
  等了一会对方才开始挣扎,一会就不动了。
  这样,黑崎的死亡时间就是现在。
  布谷鸟收拾了本就没有破坏多少的现场后,两人穿着军官制服,大大方方离开。
  沿途还有军官走动,毕竟是军官的宿舍。
  铁男本就是国字脸,满脸坚毅。
  布谷鸟身材高挑,表情冷漠。
  其他人即便觉得新鲜面目,也会觉得是刚从战场下来或者是本土过来的精英,无人质疑。
  两人正走着,对面气势汹汹来了一队卫兵,直奔宿舍。
  布谷鸟浑身开始哆嗦,不由自主往身边的铁男身边靠。
  她明明有着近战杀光一个卫队的能力,但就是心理有疾病,缓慢痊愈,无法根治。
  铁男一把扶住她,低声说道:“稳住。”
  他索性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看去。
  卫队直奔三楼,最终停在了黑崎二心的宿舍门口。
  铁男冷笑一声,“不走了。走,时间差不多了,看看鬼子食堂里都有什么好饭。”
  布谷鸟瞪大了眼睛,“我害怕。”
  “怕什么。一群矮坨子。”铁男拉着布谷鸟去了食堂,拿了餐盘去吃饭。
  喧哗声也传到了食堂。
  日语,国语,夹在一起。
  “咕噜撒气棍,吸奶。”
  “黑崎君,死了。”
  “黑崎二心,自杀在了宿舍。”
  “自杀?玉碎么?”
  “不是切腹,是上吊。”
  “奇怪,为何如此,做了亏心事么?不敢面对天皇?”
  “谁知道呢。那小子私底下没少折腾。总参没拿他,已经在看他的表现了。”
  诸多话语纷至沓来。
  铁男往嘴里塞着米饭。
  其他的伙食,对于重盐重辣的铁男来说,也就米饭和牛肉能吃,其他的都不吃习惯。
  见布谷鸟食不下咽,给她推过去味噌汤。
  “吃饱喝足,万一一会得打出去,就靠你了。”
  “靠我?”布谷鸟身子还在抖。
  铁男这么强的男人,需要我么?
  布谷鸟不可思议。
  她浑身上下只有那双眼睛,还能看得出,以前是个跟凤姐一样美丽的女人。
  铁男点点头说道,“知道每次为什么我都带着你么?”
  布谷鸟低下了头。脖颈有些发红。
  “因为我怕死啊。”
  女人目瞪口呆。
  “我觉得你在我身边,我最安全,我最有勇气。”铁男说道:“如果你不在,我可不敢来食堂吃饭。”
  “所以,好好吃。”铁男笑了。
  女人低下头,抱着碗喝汤。
  铁男这才满意,吃饱喝足,抬起头查看四周。
  此时中午了,食堂里得有三四十个军官在吃饭,低声议论着各种话题。
  大家都没绕开黑崎二心的自杀。
  “喂~”
  铁男的顾盼自威惹来了无端的事故。
  他是山东大汉,人家闯关东,他下上海。身材魁梧,一身腱子肉。
  在食堂里相当亮眼,又摇来晃去的看,一个日本军官走了过来。
  “八嘎。不知道吃饭礼仪么?看来看去的看什么?恩?”
  铁男跟着李春秋的时间不短,见日本人也频繁,虽然不懂说的什么,但骂人找事自己是听得出来的。
  铁男目光冷了下来,就要站起身,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日语。
  这些所谓精通国语的日本子,也都是带着浓浓的东洋腔,一听就不对。
  他无法张口,一张口就要露馅。
  真开打么?
  自己二人铁定撂在这里。
  那黑崎二心的死,也就要被打上问号,很多事情都无法自圆其说。
  铁男有些着急。
  “无啦,我在跟你讲话!”
  宪兵见铁男不理会自己,心中有火,一把揪起脖领子,喝道:“巴嘎雅路啊。”
  他愣了下,铁男胸口都是各种伤口。
  “斯米马赛。”一旁的布谷鸟站起身,用日语说道:“铁冢雄战场上伤了声带,正在养伤。他摇来晃去,也是因为他脖子有伤,有些痒。”
  “原来如此。还是要注意影响。”
  宪兵点头,恰逢食堂门口卫兵正好抬着黑崎的尸体路过,宪兵过去维持秩序,大家都凑过去看。
  铁男松了口气,拉着布谷鸟往外走,低声道:“你还会日语。”
  “恩,小凤也会。”布谷鸟眼神悲戚。
  如果不是会日语,自己优美的歌声又让日本人喜欢,自己或许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往事已矣。
  两人一前一后大大方方出了军官宿舍,回去复命。
  得到黑崎自杀的消息前,众人已经看了郑开奇那送出来的另外一份书信。
  是一份委任书。
  “大场将军委任郑开奇为行军参谋和贴身副官?”
  三笠将军喃喃低语,亲笔委任状在众军官间传阅。
  德川雄男也大为意外。
  “联系关东军,确认是否是大场将军亲笔。”
  “再审那个叫白玉的女人,确认是否有此事,何时发生,大场将军是否醉酒。”
  德川雄男淡淡说道:“将军的笔迹刚劲有力,汪洋恣肆,哪里有醉酒的痕迹?
  想必是那白玉陪伴了将军,加上郑开奇的自救,才让将军选择原谅了本就没有多少罪责的他。
  我建议,撤销对郑开奇的处罚决定,重赏他,以慰将军在天之灵。”
  他的话,在宪兵队不好使。
  三笠将军也没有附和。
  高木冷笑道:“这些情报,都还没有落实真假。”
  “如果落实了,真怎么说,假怎么说?”
  德川雄男的脾气也上来了。
  “高木总参,请问,在处理这个案件当中,你是否秉持着武士道刚正不弯的精神?”
  高木喝道:“德川雄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啐。”德川雄男站起身,“我去厕所,憋得慌。”
  他说道:“帝国的勇士,看来只在宪兵队和特高课,远离战场的参谋本部,优柔寡断。”
  高木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三笠将军接听,缓缓挂断,吐了口气,“黑崎君,畏罪自杀了。”
  自杀就自杀,三笠给判定个“畏罪”,已经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宪兵队列席的军官开始骂骂咧咧。说他泄露情报,卖国求荣。说他害死了大将军。
  高木总参在那,发火也不是,掉价,三笠没发话。
  不发火也不是,这就是指着自己的鼻子在骂了。
  从厕所回来的德川雄男淡淡说道:“看来,不只确认了黑崎二心的心里有鬼,而且,是有人通风报信,他才知道自己被郑开奇吐出来了。”
  三笠将军这才反应过来。
  不错,是这么回事。
  他确认了黑崎二心的死亡时间,说道:“不错,确实是刚死没多久,或者说,是我们这边收到了黑崎二心的信件后,他才惊觉自杀的。”
  他盯着高木总参,不说话。
  高木皱起眉头。
  他没干。
  哪个蠢货干的。
  德川雄男淡淡说道:“在我出去之前,陆续有几人出去。处理公务的,方便的。我建议都好好查——”
  三笠将军摆摆手,看向高木,“高木,算了吧,你觉得呢?到此为止吧,即便是大场将军应该也不希望他的死让我们彼此猜忌。”
  高木总参拘谨道:“将军说的对。”
  众人鱼贯而出,留下两位大佬。
  德川雄男站在外面的走廊,透过窗玻璃看向外侧。
  人力有时穷。他能做的,在二人面前也不多。
  实话说如果不是武田课长的主动让权,他一个副课长也没权限多说几句话。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一个中国人,费这么多口舌,还是在救他。
  将军与总参谋长的博弈,他也没有发言权。
  他忧心忡忡。
  上海的安逸生活,滋生了太多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到底是谁泄露了大场将军抵沪的消息?
  火目究竟是在谁的帮助下能够近距离刺杀大场东溟成功。
  到底是军部还是国会里的谁,想大场东溟死?
  他儿子的死,是为了引出大场东溟来,还是顺势引出了大场?
  德川雄男本就是聪明人,越是聪明人越容易陷入逻辑的悖论之中。
  他连续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精神困顿的很。又遭遇了刺杀,将军死在眼前,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很快,最终结果终于出来。
  大场将军的死与共党有组织有预谋的刺杀有关。但主要目的是刺杀德川雄男和樱花小姐。
  火目误杀了在场的将军。
  整个事件中有一定责任的德川雄男英勇战斗,击杀了火目。
  将功折罪,功过相抵。
  郑开奇英勇战斗,救下三笠和樱花小姐两位。
  但他涉嫌贿赂参谋本部要员,并得到重要情报,虽没造成重要损失,依旧有错。
  功过相抵,不予奖励。
  池上由彡因私洵公,降一级,为少佐。
  一时间,看似皆大欢喜。
  池上由彡活着,德川雄男无恙。
  郑开奇的小命也因为大场东溟的委任状而保留。
  大场东溟没想到,自己来一趟上海,没给儿子报了仇,反而丢掉了小命不说,还亲自救下了一个共产党。
  消息从宪兵队传到港口医院,老董和郑开奇都松了口气。
  老董让郑开奇安心休养。
  “我去安排你那边的事务。你的妻子,也该露面来照顾你,不然多么恩爱的一对夫妻,不来陪你,太惹人奇怪了。”
  他说道:“知道白冰被安置在哪里么?”
  郑开奇摇头。
  “在修道院。醒来就知道你出事了,倒是也乖巧听话,不闹脾气,只是找个角落默默垂泪。”
  “没给组织添一点麻烦,就是心里得苦了。”
  很快,白冰就被送到了医院,她情绪保持的很好。
  郑开奇身上还有麻药劲,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女人的手。
  地下工作者需要一个个锚点,需要各种各样的慰藉,才能顶得住漫长的寂寞和斗争,窒息和幻想。
  友情,亲情,甚至是办公室里勾心斗角的联系,以及沿街的叫卖和寒暄。
  这些一切能够刺激到情绪的东西,支撑着一个个地下工作者。
  这是很荒唐,却真实存在的事情。
  白冰外柔内倔,看似乖巧。其实很有主见,她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
  她觉得不能给组织添麻烦,她就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中午,顾嫂就来送了饭。
  白冰在旁能安静坐着,顾嫂看着郑开奇躺在病床昏睡,在那掉眼泪。
  骂他该死的小日本,折损了一个又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顾东来让她出去哭去。顾嫂喝道:”你个大男人,一点用都没有。“
  顾东来也不生气。
  一切都告一段落,没有大事,就是最好的结局。被女人骂上几句,倒是很小很小的事情。
  现在郑开奇鼾声四起,彻底陷入了深度睡眠。
  这一躺,就是大半个月。
  ”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