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刚出生没多久

  郑宝是四马架有名的酒鬼。一天酒葫芦不离身。
  爹妈用一辈子的积蓄给他买了一个带孩子的寡妇。
  转年生了一个胖小子 ,这郑家也算有后了。 老两口终于可以闭上眼睛,驾鹤西游了。
  寡妇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自从到了四马架,屯子里的人就称呼她郑宝家的。
  女人瘦的麻杆一样。一阵大风能吹跑的样。狼看见她都得掉眼泪。但有一样应人。奶好。孩子吃的白白胖胖,肥头大耳的。
  还省事,一天除了吃就是睡。不哭不闹。人们都说这孩子真是天养活!人养人皮包骨,天养人肥的噜!
  过了两三年,孩子大了,不说话,淌鼻涕,流哈喇子。眼珠子都不转轴,是个傻子。
  哪个屯子没有几个傻子!不稀奇,反正女人又怀上了。
  过了一年,又生了个小子。一落草脸就跟紫肝乎一个色!哭的动静没猫叫的声大。一吃奶,顺着鼻口往外蹿!没过几天,死了。
  郑宝生气了,哪有这么不填活人的败家娘们,手持柳条子把她一顿猛抽。
  女人用胳膊肘护着脸,蜷缩在炕旮旯。
  郑宝打够了,骂骂咧咧的下了炕,冷不防被女人七岁的儿子大小儿一头撞个跟头。
  大小儿转身跑了,郑宝从地上爬起来,鞋都没穿,光着脚丫子,倒拖着柳条子撵出去了。
  大小儿专挑崎岖不平的山路跑,从出生到现在,夏天他就没穿过鞋,脚上早就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郑宝一瘸一拐的,脚硌的生疼。他紧撵,大小儿就快跑,他慢下来,大小儿就慢跑,总在他前面不远处晃悠。
  郑宝实在跑不动了,用柳条子指着大小儿骂:“小b崽子,等你回来的,看我不扒你皮!”
  大小儿看见郑宝回过头往家走了,也不远不近的跟着往家走。
  女人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跑出去,就赶紧下了炕,塔拉着鞋,跑到大街上张望。
  远远的看见俩人回来了,松了一口气,抱了一抱柴禾,烧了一瓢水,放点盐,把大小挖回来的野菜洗干净,煮了野菜汤,连个米粒都没有,清汤寡水的。
  郑宝上墙旮旯的泥坛子里掏出几个咸鸭蛋来,数了数,一共六个,放回去五个,拿了一个。
  上了炕,盘着腿,把丫蛋磕了一个小洞,用筷头蘸了一下,使劲嗦啦一下子,滋溜一口酒。一会的功夫,半葫芦酒就下肚了。
  大小回来,不敢进屋,躲在柴禾垛后面,时不时的伸出脑袋往屋里瞅。
  郑宝喝完酒 ,上柴禾垛薅了一捆谷草,把炕上的死孩子一捆,往胳肢窝底下一夹。奔野狼沟去了。
  走着走着 ,酒劲上来了。
  二里地的路程,郑宝一路踉踉跄跄的走过来 。进了野狼沟 ,他被脚下的藤蔓绊了一个跟头,死孩子摔出去挺远。
  春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
  郑宝的眼睛睁不开了,他蜷缩起身子,呼呼的睡着了。
  睡梦中传来孩子凄厉的哭声,郑宝心烦意乱,伸腿使劲一踹:“他妈的烦人。”脚后跟传来一阵刺痛。他猛地睁开眼睛,天上是蓝天白云。
  太阳在西山挂着,大半个下午过去了。
  郑宝一激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点蒙圈。坐起身,抬起脚一看,脚后跟秃噜皮了。
  他咧着嘴,站起来,耳边又传来孩子的哭声。真不是做梦!
  郑宝往前走了几步,两眼放光,地上放着一件半新的羊皮坎肩 。
  这可是件好东西。
  他酒劲也醒了大半,三步两步上前,把孩子掀到地上。
  把坎肩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半新不旧的,看来今年冬天终于有了一件御寒的衣服。
  孩子光着身子,手蹬脚刨的,细嫩的肌肤立刻被茅草叶子剌出一条条的红道道。
  孩子哭的更大声了!
  郑宝把坎肩抱在怀里,美滋滋的走出野狼沟,仰起头一看,太阳都快卡山了。
  要是没有孩子狼哇的叫唤,他这一觉很有可能睡到半夜去。明天早上基本上就变成狼粪了。
  凭良心说话,这孩子算是救了他一条命。
  但郑宝没良心,可他想到的是孩子好像是个丫头。自己的那个傻儿子长大肯定说不上媳妇。
  家里的那个娘们,给口凉水都能变成白花花的奶水。喂养个女娃也不费啥事,等到六七岁,就听使唤了,也就吃几年闲饭。
  一想起买寡妇花的钱,郑宝就肉痛,爹娘省吃俭用一辈子,都花到买媳妇上了。
  还不是黄花大闺女,一想起这茬,郑宝就觉得憋屈。
  这钱要是用来买酒喝,那得喝小半辈子,何必现在三顿酒得赊两顿半!
  这从小养大,肯定比买的划算。
  郑宝算了一笔小账,转身回到沟里,把孩子抱起来,往怀里一揣,往家走了。
  一路上脚步虚浮 ,几次差点摔倒,睡了一下午 ,有点尿急,他躲到一丛柳树毛子后面撒了一泡尿。
  怀里的孩子许是哭累了,这会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郑宝提着裤子从柳树毛子后面出来。一匹枣红马驮着赵四和花春刚刚跑过去。
  郑宝回到家,把孩子光溜的往炕上一放,卷起羊皮坎肩 ,枕到脑袋底下。又呼呼大睡起来。
  女人在晒干菜。这阵子山上的野菜多的吃不完 。晒干了,等到冬天没粮食的时候拿来度命。
  看见郑宝回来,把孩子扔炕上,她叹口气 ,这爷们,一天喝的五迷三道的,出去一下午,把孩子又抱回来了。好再天不热,臭不了。明天在扔吧!
  过了一会,孩子蹬着小腿哇哇哭了。
  女人吃了一惊,赶紧放下手里的野菜,在衣大襟上擦了一把手,急忙进屋一看。
  不是自己的孩子,是个小丫头,浑身不少红点子,好像蚊子咬的,还有一道道茅草叶子剌的道道。肚脐上的脐带都没掉呢!
  看样子刚出生没多久。
  女人红了眼圈,把孩子抱起来,搂开衣襟,喂起奶来。
  小丫头吃几口,哭几声,哭几声,再吃几口。
  外面的大小儿听见孩子的哭声跑进来。凑到他妈的跟前看着:“妈呀,咋又活了,炸尸了?”
  女人拍了儿子一巴掌:“别胡嘞嘞,你看看,这个是妹妹,不是你那个弟弟!”
  大小儿挠头笑,露出豁牙子:“从哪旮瘩整来的呀?能活不?喝那样,这小丫头一道上没让他摔死 ,命可真够大的!”
  女人看看炕上睡的死猪一样的郑宝,心里叹息一声:“难得他发回善心,这丫头还真是个命大的!”
  女人光顾着低头给孩子喂奶了。没看见大小儿悄悄的凑到郑宝的身边,偷偷的从炕根底下捡起一个毛喇子,啪的一下弹到郑宝的裤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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