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名字后面加个春吧

  李寡妇哭了一阵 ,小屋里始终没有声音,十年了,他躲在里面,不说话,不露面,也不允许任何人踏进他的小屋半步!
  李寡妇只能从每天送进去的一日三餐,和拎出来的排泄物,知道他还活着。
  她挣扎着从炕上下来。打开厨房的小柜,里面还有那么一把小米。
  拴生身体不好,她娘经常会给他熬点小米稀粥,如今也用不着了。
  她抓了一把小米,饿了三天了,只能先少喝点粥,吃干的,容易把胃撑坏了。
  天下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
  她把熬好的粥顺着门缝放进去。转过身,听见屋里扑通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饿了三天 ,大儿子身上肯定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脚步停滞了一下,顿了顿,还是走回了房间,上炕躺下了。
  十年了,她几乎都忘了,她的大儿子叫李拴根,那是他那个死鬼爹给他起的名字。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郑四儿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出了门一看,好家伙 ,来的时候还白雪皑皑的,现在柳条都返青了。
  春天到了!
  李寡妇没事就围着烟囱根转两圈,她始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为啥拴生七天没回来呢!
  天一暖和,算卦的老瞎子又出来蹲墙根了。
  李寡妇走过去,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了。
  老瞎子歪着脑袋,侧耳细听:“谁呀?”
  “是我!”李寡妇刚一搭话,老瞎子立刻分辨出了是谁。
  “暗香啊!”
  李寡妇蹲下身子 ,问老瞎子:“八叔,拴生七天咋没回来?”
  老瞎子笑了:“你呀!是糊涂了吗?登望乡台的是鬼!我早说过,拴生是菩萨跟前的善财童子,他回上界了,怎么可能登忘乡台呢?他压根就不是凡人!”
  李寡妇猛地站起身,大梦方醒,多少天的心结终于打开了。
  拴生不是怨恨她,他是回上界享福去了。
  李寡妇去看了一趟拴生 ,坟上的新土已然冒出了新绿的芽尖。
  …………
  郑四儿来了两个多月,今天李寡妇才有心情问她,姓什么,叫什么呀!
  郑四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嘿嘿,我叫郑四儿!”
  拴柱和巧珍先笑了:“这是个啥名字啊!还正事,真没看出来你有啥正事。”
  李寡妇也笑了,这名字真不好听!要不重新再起一个?
  郑四儿看看巧珍:“要不,我也叫巧珍?”
  巧珍用手指戳她脑门:“傻样,娘喊巧珍,能分清喊谁吗?”
  拴柱说:“她刚来的时候,正是积雪融化的时候,我看叫雪融挺好!”
  巧珍撇撇嘴:“那现在柳条还返青了呢,还不如叫柳青了!”
  郑四儿眨巴着眼睛,在几个人的身上转来转去。她不得不承认,这哥俩随便起的名字,都比大小哥绞尽脑汁起的名字好听。
  一想起大小儿哥,郑四儿的心里又失落了。她下定决心,等到腿完全好了,她还是要去找他。
  两个多月了,找不着她 ,大小儿哥说不定有多着急呢!
  李寡妇看见三个孩子笑闹,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琢磨了一会说道:“不管是积雪融化,还是柳条返青,都是春天到了。干脆,名字后面加个春吧!”
  郑四春,听起来确实比郑四儿好听多了。
  天下的穷苦人差不多都一样,春天一到,都到了吃野菜的时候了。
  巧珍和郑四春两个女孩子,每天挎着柳条筐 ,出去挖野菜。
  婆婆丁最好吃。尤其是沙土地的,半截白半截新绿。有点微苦,用水一泡,扎撒着,蘸点酱。就是一顿很好的下饭菜。
  四春出去了几天 ,才发现,这的野菜可比她家那边少多了。七星山上能吃的野菜不下几十种。
  不过这的老榆树不少,树上的榆钱儿金灿灿的 ,底下的都被人摘光了,只有树尖上还有几枝儿,在微风中抖动着。
  巧珍怕高,仰脖看着,吧嗒着嘴:“可惜了(liao)了。够不着,挺好的一顿榆钱儿饽饽没了。”
  四春也仰起脖子看着,老榆树不高,跟山里的大树比起来,差远了。
  她往手心上吐口唾沫,两手抱住,两条腿一盘,蹭蹭往上爬。
  爬到上面,她小心翼翼的站起来,踩着树枝,一点点上去,弯着腰,抓住一枝榆钱儿多的 ,使劲往下掰。
  树底下的巧珍,看着高高在上的四春,吓的用手捂住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四春掰下一枝大的,顺手扔下来。再掰几枝,扔下来,巧珍赶紧捡起来,在怀里抱着。
  再往上,树枝太细了,不敢上去了。她扳着树枝使劲摇晃,榆钱儿纷纷落下来,好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巧珍把几枝大的放地下 ,拿过小筐,把地上的一朵朵捡起来,放进筐里。
  她一边捡,一边抬头喊:“四春,下来吧,够了,够了!”
  四春答应一声,抱住树,一点点往下滑。
  几个半大小子跑过来,看见放在地上的榆树枝儿,伸手拿起来,一人分了一枝儿。 用手把榆钱儿撸下来,放进嘴里细嚼。
  这东西,生吃也好吃,甜丝丝的!
  巧珍跑过去,伸手去抢:“这是我们摘的,想吃自己上树摘去。”
  “去,”挽着一只裤腿,穿着蓝色小褂的,正是地主吴有德家的少爷,小名小钢炮。
  这小子是下洼子有名的混世魔王。没事总喜欢领着几个小跟班,四处闲逛,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谁一顿。
  巧珍平时看见他,基本都绕道走。今天实在是心疼那几枝榆树钱儿,才仗着胆子顶了一句嘴。
  果然,小钢炮一听,当时火了。把巧珍一把推倒在地,照着屁股又踢了两脚:“破鞋!”
  眼泪在巧珍眼里转圈:“你骂谁是破鞋!”
  “骂你呀!”小钢炮一条腿抖动着。嘴里塞满榆钱儿,含糊不清的说“嫰娘是老破鞋,嫰是小破鞋!”
  巧珍气哭了,站在地上抹眼泪。小跟班万六从后面把她拦腰抱住。使劲一抡,把巧珍摔倒在地上。
  随后抓起旁边的稀泥,抹了巧珍一脸。
  几个半大小子,哈哈大笑。
  四春看见巧珍受欺负,急忙从树上往下滑,到了下面,使劲掰下一个树杈子。
  也顾不上裤子上扯开了一个大口子。抡起树杈子,照着万老六披头盖脸抽下去。
  万六没防备,被四春一树枝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郑四春得理不饶人,这一顿猛抽,打的万六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喊:“我说你们几个还是不是人啊,把这个疯婆子拦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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