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临前摧朽齐换世

  荒石谷。
  遍地野兽躺倒。
  深处,密麻白刺,将一蛇身少年束缚于地。
  “回来吧!”
  怜心朝狼头帽少年递出一个木雕小人,满目怜悯。
  少年看到木雕小人,顿时神色变幻,一瞬狰狞,一瞬懵懂。
  怜心身后不远,伊郁畏惧道:“迷烟时效要过了,我们快走吧。”
  她目光紧张,看向倒地的兽群。
  怜心还待再说点什么,霍然抬头,天际白光映眼。
  她想也不想,迅然转身奔向伊郁,伸出右臂,召出白刺给其护体。
  然淹世白光来势太迅猛,眨眼便追上怜心。
  伊郁尚来不及生畏,就见怜心在眼前浑身破碎,白刺瞬化齑粉。
  白光淹没她的前一刻,目光牢牢定格在那只伸向她的手。
  “为什么……”
  “要夺走……”
  “世上唯一关心我的人……”
  这是她全身粉碎的一瞬,脑中最后的残念。
  ……
  白堕城外,花树旁。
  苏迷望着天际漫世白光,呢喃道:“他找到原因了……”
  下一瞬,白光袭至。
  她怀中一面圆镜自动跳出,化出湛蓝光幕挡在身前。
  苏迷下意识伸手抓去,然圆镜已于白光中瞬间粉碎,而后便见伸出的手,也碎化为粉。
  白光淹没中,她另一只手上的蒲公英植株莹莹生光。
  ……
  废城中,一高一矮两老汉刚打散一头妖物。
  不远处,一年轻人呼赞道:“二老威武!”
  精瘦老汉刚要回身,猛见天际白光亮起,脸色勃然大变,一瞬间爆衣而起,全身肌肉膨胀,化身丈许壮汉,顶在另一老汉身前。
  “顺!全力以赴!”
  腾!
  丈许壮汉身上,澎湃气焰冲天而起,犹如一根擎天柱,又好似一把破天剑。
  滔天白光霎时临近,丈许壮汉悍然迎上。
  “怒!”
  另一老汉于急呼中,亦妖气爆放,追身而上。
  这一刻,他彻底相信了老友的话。
  只是,他还没找到连世界毁灭都可以不顾的东西。
  他们身后不远,年轻人微叹道:“这轮也忒快了,我还没好好走走呢……”
  下一刻,白光漫过,皆化齑粉。
  ……
  海边,船上。
  “不好!崩溃提前了!”
  林笑一声提醒,围坐数人迅即起身。
  “月,助我!”
  笺雅拔剑高呼。
  雷电应声显现,自月冰岚身上四溢蔓延。
  “小芽!”
  素芸一手按落丹芽肩头。
  浩世白光临近。
  风舞幽华划天一挥,凛声肃喝:“无光之妒!”
  倾世白光霎时一顿,而后依旧靠近,唯来速稍减。
  素芸另一只手推掌轻喝:“虚空吞噬!”
  霎时,一枚巨大球形黑洞,霍然出现在白光前。
  白光扭曲,涌入黑洞。
  贪婪与暴食相合,纵是光,亦能吞食。
  然,黑洞有界,白光无界,仅瞬息,浩瀚白光已漫过黑洞所在,往海边古舟而来。
  “怒持!”
  笺雅双翼一张,正剑于前,一道金光自她而起,化作金罩,恰好护住船上众人。
  白光至,船身应时粉碎解体。
  墨初雪一挥袖,成群光球飞出,托浮众人。
  得金光圆罩隔挡,白光未能侵入。
  众人刚得喘息,笺雅蓦然单膝跪下,额头冒筋。
  金光圆罩渐渐收缩范围,似有一双无形大手,极力压缩金罩。
  尘寂幽划掌往笺月二女一收。
  “无止之怒!”
  “无尽之持!”
  金罩立时一稳,收缩暂停。
  然,笺雅与月冰岚开始通身红热,身形剧烈抖动,似近崩溃。
  林笑微一叹,朝众人道:“长生尽头,即为灭世。”
  “当毁灭意志获得长生,再小的毁灭之意,也终会积累至灭世。”
  “这也是诸位寻找契合长生之力的意义。”
  “好好感受这股毁灭之力,我们下一轮,再会。”
  妖气腾起,挣开光球托浮,往外一冲,主动脱出金罩。
  白光中灭世之力立时加身,撕扯林笑身形。
  这次他有了准备,不像上次仓促,运使妖力全开。
  生生不息之力下,林笑身形崩溃了又重组,重组后又崩溃。
  金罩内,众人目光紧紧盯着他。
  如此一次次循环,直至妖魂力竭,妖力耗尽,肉身无法再重组,彻底粉碎消散。
  林笑真灵之体显出,朝众人摆手示意后,转身离去。
  他再次游浮茫茫白海,欲再集金光萤点。
  未等寻得半枚,一股浩大卷力袭来,登时身不由己,随白光卷入一黑点。
  他不知,一起被卷入的,还有尚未放弃的尘寂幽等人。
  ……
  一缩一涨,风尘素等并九人,重新于海边沙滩显现。
  金光罩外,再无白光。
  尘寂幽迅速巡眼一扫,立朝笺月二人一指轻喝:“止!”
  通体红热的两人,应声一顿,身形抖动骤停,红热也随之隐去。
  金光罩瓦解消散,二女齐舒一口长气。
  墨初雪与丹芽分别搀扶二人。
  风舞幽华看向周围,谨慎道:“这地方有些不对。”
  他们虽重回海边,但天色昏暗,大地荒凉,寂静无际,了无生气。
  长长海岸,不见一点绿植。
  “那是什么?”
  素芸斜天一指。
  其余人顺指望去,但见昏暗的天空,一点星光阵阵闪烁。
  星光射出两片竖直光幕,不住扫天旋转。
  众人大感不解。
  不待讨论,蓦然间,周围一切停止,海浪凝滞。
  众人齐齐一凛,未及反应,周围一切再次流动。
  然而,众人眼中,万物流动甚速,天上日月眨眼划过,极快一轮。
  海岸上,于日月流转中,渐渐生出绿植。
  而他们几人,则似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并不随之流转。
  风舞幽华道:“似有人在施展改天换地术。”
  丹芽双眼一白,再次恢复时,便朝众人道:“此界万物,在极速流转。我们只觉过去一息,周围已过百年。”
  其余人闻言,皆心头一震。
  尘寂幽低头,往前踏出两步,原地留下的沙滩脚印,眨眼消失。
  被搀扶的月冰岚反应过来,问道:“小芽,你刚才神游草木了?”
  丹芽轻轻点了点头。
  月冰岚轻轻蹙眉道:“你在里面度过了百年?”
  丹芽道:“虽是百年,但在我的感觉中,仍过得极快,只是从那些流逝的草木中,明白过去多久。”
  风舞幽华问道:“在草木中,我等几人,是怎样的状态?”
  丹芽道:“无法察觉,仿若不存。”
  素芸道:“可……慢的那方,不是我们吗?为何我们能观察到周遭,周遭万物却观察不到我们。”
  “我们停顿于此处,对周遭万物而言,不该是长久停滞,一动不动吗?”
  笺雅忽而道:“快慢乃相对,门中长辈曾有言,快到极处,是极慢。慢到极处,即是极快。”
  她推开墨初雪搀扶,道:“如我们此时一息之间的谈话,周遭要追上我们,听全我们完整的一句话,需百年之久。”
  “我们弹指间,便过百年。于时间标尺上,我们更快,而他们,才是极慢。”
  众人顿觉深奥,似懂未懂。
  风舞幽华道:“快也好,慢也罢,我们总不好一直停在此处。”
  尘寂幽点头道:“此界轮回快慢难测,我们需加紧推演七器,赶在下一轮灭世到来之前,寻出真解。”
  众人赞同,遂于附近寻一山谷静处,不再理会周遭变化,专心共研七欲和恰之法。
  因再无日月参照,众人也不知过去几时。
  只是蓦然间,周遭再次一顿。
  一瞬后,万物再次流转。
  然而这一次,尘寂幽等人感觉一变。
  丹芽率先道:“恢复了,我们与周遭同步了。”
  其余人也觉轻风吹拂,再无滞闷感。
  尘寂幽起身道:“如此,我们也到人间去印证所得吧。”
  众人再次起行。
  ……
  山野间,一处倒塌废墟前。
  一年轻人蓦然睁眼。
  左右一看,顿时讶然道:“咦?什么情况,为何小弟还在?明明……”
  他转身巡顾四周,认出了起始之地。
  “难道大哥又把我捏造出来了?大哥人咧?”
  他转了一圈,除了自己,并未发现旁人。
  蓦然,他顿步停下,惊觉道:“不对!我尚未与大哥汇合,他又怎会知道我的事呢?”
  “可我上轮所有的记忆,都完好无损,如若亲身经历,不可能是大哥能传给我的。”
  年轻人低头一看,顿时发现自身穿着上回大哥所穿的衣服。
  一抬手臂,见山形妖纹,完整无缺。
  他不由目光一凝。
  次身不带妖魂,亦不具妖纹。
  年轻人顿时苦笑道:“这下惨了,我顶替了大哥的肉身。”
  “那大哥去了哪?没你,小弟搞不定的啊!”
  原地苦恼了好一阵,他不得不接受事实。
  叹气一声,道:“还是赶紧找怒剑老爹抱大腿吧,苦也!”
  “这次得抱上怜心大姐的大腿才行。”
  主意一定,年轻人转身回废墟,翻找到钱袋与长袍,才下山而去。
  ……
  恍惚间,林笑霍然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和蔼中年。
  “臭小子,发什么呆呢?”
  “青山叔?”
  林笑目光微怔。
  中年人身后,木屋完好无损。
  他目含宠溺,微微摇头一笑,道:“你已继承我的灵纹,从今天起,你就是御灵行者了。”
  林笑砸了砸舌,低头才察觉自身正盘坐于一块卧石上。
  一抬手,见手背上,一道青色徽纹,散发着圣洁气息。
  “你心心念念的事终于如愿了,怎么,不开心?”
  林笑抬头望去,见中年人目光微异,连忙摆手道:“没,我就是……觉得有些恍惚。”
  中年人再次摇头一笑,目光中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他道:“你只是刚起步,离真正的御灵师,还远着呢。”
  “现在,便带上我传你的灵纹,去参加御灵学院的入门试炼吧。”
  “那里,才是你真正的起点。”
  林笑茫然道:“御灵学院?”
  中年人望向远方,目光缅怀道:“那里,汇聚着丰饶大陆上,最优秀的御灵师。”
  “他们,将成为你的竞争对手,也会成为你的伙伴。”
  “那是能让你更快成长起来的地方。”
  林笑起身跃下卧石,轻笑道:“似乎是个不错的地方,青山叔也是从那里出来的吗?”
  中年人回身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学院的入门试炼,可不容易,每次只有一半人能通过,你可别搞砸了。”
  “要说没能通过试炼,就不用回来了,叔可丢不起这人。”
  林笑昂扬得意道:“放心吧,我可是青山叔的传人。”
  中年人微微一笑,抛出一囊袋道:“那就现在出发吧,这些你路上会用得着。”
  林笑顺势接过,掂了掂,听得清脆碰响。
  他抬头看向中年人,走过去一把将其抱住,庄重道:“谢谢!”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中年人微一怔,轻轻回抱,轻拍他后背,和蔼道:“傻小子,这有什么好谢的。”
  林笑脸上,一滴泪水油然滑落。
  然而,他的神色却是略带茫然与惊奇。
  悄然抹去眼泪,林笑转身离去,未让中年人瞧见正面。
  “青山叔,我出发了!”
  “去吧,臭小子,放手去闯吧。”
  林笑脸上,泪水止不住留。
  走出一段路后,身后传来呼喊。
  “臭小子,如果没通过也没关系,记得要回来啊!”
  林笑步伐一顿,微微侧脸,并不回头,朝后高举大拇指道:“等我好消息吧!”
  “我将成为当世最强御灵行者!”
  青山不由一笑,轻声笑骂道:“臭小子。”
  随即回喊道:“叔等着!”
  林笑收回手,正要继续前行,手背猛然一热,似有一道无形火焰,于皮肤上烧出一道奇妙图纹。
  一瞬间,他好似明白了什么,高举手臂喝喊。
  “灵纹,绽放吧!”
  下一刻,青苍气焰腾身冒起。
  气裹全身,往上一纵,冲天而去。
  “御灵学院,我来了!”
  地面,青山大叔看得一怔,随即欣慰一笑,呢喃道:“这小子,说不定真能做到。”
  然而,空中,林笑却嘀咕道:“这个地方,有古怪。”
  ……
  熟悉的地形,熟悉的山村。
  林笑俯冲落地,停落村口外。
  他低喃道:“一切都未变,又一切都变了。”
  正要举步往里走,头上劲风一掠,灵觉一动,顺势抬头,登时双眼大惊,见一物当头砸落。
  “哈?”
  未及反应,碰身砸倒。
  闷哼一声,林笑挺颈望去,见一仙裳女子,正趴在他胸口,亦同意举目望来。
  四目相对,时空仿若停止。
  “寒香道友?”
  林笑先声轻疑。
  仙裳女子眼波流转,默然不语。
  突然,一声冷哼自边上传来。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
  林笑循声望去,见不远处,怜心正以一副冷傲神色,厌眼看来。
  那是他所知的怜心,不可能摆出的神色。
  他心下一动,呼声道:“误会,是这位……”
  回头一看,见仙裳女子正趴起身,四下打量。
  他立即窃声呼道:“道友!道友!先起身呀。”
  女子收回目光,看向林笑,目光微疑道:“你是谁?”
  林笑摸了摸脸颊,才想起此身非本貌。
  “咳!”
  他清了下嗓子,道:“朋友,可否先起身?”
  女子不显丝毫尴尬,只一脸纯真,淡定起身,仍对四周眼露茫然。
  另一边,怜心不再看二人,肃步往村中走去。
  林笑忙起身朝她喊道:“朋友留步,请听我解释,这真是误会。”
  怜心不为所动,头也不回。
  林笑无奈,只好凑到仙裳女子身前问道:“寒香道友,你怎也来了?我没听师弟说呀。”
  仙裳女子再次朝他露出迷惑之色。
  林笑低声道:“我是凌……”
  话未完,女子突然捂住他的嘴,对他做出噤声手势,道:“嘘!有人在偷听,别说话。”
  林笑一顿,念头纷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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