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梦里梦外临界点

  梦断无免尤翻脸，分影遣众当少年。
  无计跳出束愿地，凌云一意再提前。
  ——
  却说，林笑切语相激，掌梦者现身应言。
  世之存亡，由一人而决。
  “现实崩溃，这里都可无事。为什么现实好了，这里反而会崩溃？”
  长恨未立即抉择，反语相问。
  林笑闻言心下一动，已明白他最想做的选择。
  会问为什么，说明他想选双赢之道。
  林笑也不动声色，往掌梦少女看去。
  只见少女平静道：“这有何难理解？”
  “梦域中人，皆取自现实中人意识。”
  “要维持梦域运转，需持续收取现实崩溃后所遗残念，以修补梦域中人运转所带来的损耗。”
  “一旦现实不再崩溃，梦域就失去残念来源，梦域中人，也会于损耗中渐渐丧失神智。”
  “最终沦为一团浑噩意识体，不再具备自我。”
  一旁的儒雅老者问道：“不能从现实中尚存活之人身上，获取来源吗？”
  林笑道：“那样会造成你们前后心愿矛盾，引发自我意识冲突。”
  “试想，明天的你，与今天的你，所想极愿会一样吗？”
  “有些强烈心愿，往往在一瞬间形成。也许是看到某个人暴富，也想暴富。也许是看到某幅画举世瞩目，也想当画家。”
  “又或许听到某段乐曲震撼人心，也想当音乐家。”
  “人心善变，难以同日而语。”
  “纵使短时间内一样，但若拉长到十年二十年后呢？”
  “梦，往往比现实更混乱无序。你们如今能如此祥和安宁，只因现实停滞了。”
  掌梦少女接过道：“现实一前进，梦域很快会与之脱节。收取脱节后的现实残念，只会让梦域迅速崩溃。”
  她看向长恨道：“不用心存侥幸，梦与现实，只能其一。”
  长恨沉默。
  一旁的怒剑老汉愤懑道：“这样虚假的安宁，有个屁用啊！”
  林笑闻言笑道：“老爷子，我见过的人里，就属您，与现实中的自己最相像。”
  怒剑喝斥道：“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
  儒雅老者安抚道：“老伙计，他的意思，是说你内外如一，自然会更偏向现实一些。”
  “但这里的许多人，可就没那么容易，能接受现实中的自己。”
  长恨忽而朝掌梦少女问道：“这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少女偏过目光，冷淡道：“存在就是存在，本身就没有所谓意义。”
  长恨黯然微沉，轻幽道：“我想……阻止现实崩溃。”
  掌梦少女凝视他道：“这里，带给你痛苦了吗？”
  长恨摇头道：“没有。”
  掌梦少女问道：“没有痛苦，为何选择让这里消失？”
  林笑插话道：“让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抉择，对他来说，难道不是一种痛苦吗？”
  长恨道：“我并未想让这里的美好消失，只是想延续更多的美好。”
  “如果这里的一切，都基于现实而生，我相信，现实世界，也能有那一天的到来。”
  “那时，就是我们这里的延续。”
  林笑道：“很天真的设想，也许你认为的那一天，并不会到来。但谁又能说的准呢，现实有许多可能。”
  “不过，想要延续，的确需做出改变。因为现实世界，不会一直崩溃下去。”
  “停下的那一天，终究会到来。”
  掌梦少女忽而神色一凛，双目透光，眼角闪电，平地刮风，少女身形徐徐上浮，一时威势无匹。
  “想要改变，就打败我吧。”
  “我将守护到梦域，到最后一刻。”
  白袍院长凛然起身，立于少女下方，气势大涨。
  儒雅老者顶风问道：“孩子，你为什么不想改变呢？”
  林笑一针见血道：“因为她父亲已在现实中死去。”
  “若现实世界不再重启，就再也无法从现实中，获得她父亲的残念。”
  “现实往前走，意味着她梦境中的父亲，走向消亡。”
  轰！
  一道天雷瞬息劈落，林笑顿成全身焦黑。
  少女威喝道：“不要装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亡。”
  林笑轻一咳，呼出一缕白烟。
  ……
  现世，山坪。
  一遮天巨掌盖压而下。
  灵界众士一惊，刚要反应，怜心当先奋身飞起，身上白绫窜出，当空缠绕，迅速凝作一柄巨剑，直往掌心戳去。
  月冰岚见状，身泛雷光，后起追先，挟雷霆悍攻。
  笺雅动作亦不慢，拔剑上指，火柱冲天而出。
  尘寂幽淡定上望，并未出手。
  雷霆先中，登时电弧四蔓，巨掌当空一滞。
  火柱无重，次中巨掌，爆炎大作。
  白绫巨剑最后一戳，刺穿掌心。
  漆黑巨掌似吃疼，缩手而回。
  怜心朝黑巨人当空凛喝：“想知道，就自己追寻答案。”
  “别人没有义务告诉你任何事。”
  却说黑巨人向众人询问林笑去向，风舞幽华疑它来者不善，冷言回斥，引黑巨人当即出手拿人。
  故有山坪众人如此反应。
  黑巨人面无二色，正要再度出手，旁边一只白色巨手伸来，拦阻道：“这是界中人，不可再扰动，否则变数太大，前功尽弃。”
  众人望见，阻止的，正是一并出现的白巨人。
  至于白巨人说与黑巨人之话，他们则听之不见。
  黑巨人回道：“哪还管什么变数，也许答案就在眼前，错过就没了。”
  白巨人道：“答案并不会跑，在就是在，错过也是因为我们自己搅浑了自己的视线。”
  “物外而观，才能尽窥全貌。”
  黑巨人似有不甘，但僵持片刻，还是与白巨人升空离去。
  山坪众人见这两尊突然出现，又莫名离去，不由大感不解。
  风舞幽华望着它们离去方向，肃然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为何气机如此古怪。”
  素芸若有所思道：“有些像上回的苍天巨怪，那样的体型与显露的智慧，不像地上生灵。”
  月冰岚落回地面，道：“的确像另一种力量，此界妖力似对他无用。”
  墨初雪敏锐察觉蹊跷，道：“老师或许与他们打过交道，才会引他们如此在意。”
  忽然，平地起风，风沙卷起，顷刻凝聚出一尊三丈巨人。
  通体黝黑，肌肉壮硕。
  其双拳一并，扬声大笑道：“不插手得出的答案，便没有意义。”
  众人立时神色一紧。
  黑巨人踏步近前，威吓道：“快说，你们的同伴去了哪。”
  月笺怜几人就要再度出手，尘寂幽却已轻指一点。
  黑巨人瞬即身形一僵，旋即双膝一软，轰然跪倒，只能勉力支撑，却似再提不起力气。
  他闷声道：“你做了什么！”
  尘寂幽平静道：“阁下并未携带自身之力，只是借用此界力量显化身形。只要是此界之力，便逃不出此界法则。”
  黑巨人纳闷道：“你竟能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法则，怎么做到的？”
  尘寂幽不语。
  风舞幽华阔步上前，笑眯眯道：“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们的问题了。”
  “快说，你们从何而来，找他作甚？”
  黑巨人嘿嘿笑道：“你们不晓得吗？就是我放你们进来的。”
  “所以，别以为，我会没有后手。”
  “老子早就腻了那千篇一律的观测！”
  一枚炫光圆珠，霍然浮现巨人额前。
  怜心丹芽等人目光一定，皆对这枚光珠熟悉无比。
  “不好，快阻止他。”
  众人几乎同时出手。
  然而，却快不过一念间。
  “我许愿，让他们回到最初之地。”
  耀光大炽，霎时淹没众人。
  风尘素等七人身形一顿，迅化七道光芒，眨眼分投四方。
  霎时，原地仅剩下怜心与莫采薇。
  而黑巨人，亦全身化作黑气，转眼被光珠吸走。
  随即，圆珠炫光一暗，淡化消隐，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怜心紧张未消，直觉中，仍感觉有什么萦绕周围。
  在她的警惕目光中，风卷沙尘，一道丈许黑躯再度凭空凝聚。
  “哈哈，这次没有碍事的家伙在了。”
  黑身大块头正得意，猛然瞧见莫采薇还在，当即一愣。
  为什么她还在？
  怜心察觉视线所对，迅即挡在莫采薇身前，神威凛凛。
  大块头略显意外，不慌不忙，抱臂胸前道：“我也懒得欺负弱小，你们告诉我他去了哪，我便放过你们如何？”
  此时，二女并不晓得，方才急切之间，尘寂幽还是争得片刻之机，对二女施加了护持。
  凡此界之力，都落不到二女身上。
  连风都会不忍吹向她们。
  怜心冷峻道：“他去的地方，纵使告诉了你，你也去不了。”
  大块头大咧挥手道：“不可能，这个世间，就没有老子到不了的地方。”
  怜心轻哼道：“他去了人心之底，你去的了吗？”
  “你有心吗？你懂得怎么走心吗？”
  “虽不知你是什么来头，但我感觉得出，你根本不在乎人心。”
  “否则，那个地方，你们早该察觉了。”
  大块头当场一呆。
  心？
  心脏吗？
  但他感觉得出，对方所指，并非人体器官。
  略作沉思，他对着空气一阵比划。
  怜心二人眼中，他好似在翻阅着两人看不见的书籍。
  很快，他便挥手停下，对二女道：“你说的心，有点意思。”
  “他能去的地方，没理由我去不了。”
  “说说看，他是怎么去那里的。”
  怜心目光冷然，眼底却闪过一抹怜悯。
  她道：“想去那里，需放下一切力量。唯有如此，才能走进。”
  大块头道：“这简单得很。那么入口在哪呢？”
  怜心道：“想寻找入口，你先得做人。你这副非人模样，没有人会对你敞开心扉。”
  大块头呵呵道：“你以为，我变成人，就能轻易对付我了吗？”
  “如此肤浅的诡计，也太天真了。”
  怜心却道：“这就是你进不去的缘故。”
  “你无法分辨，什么是真心。”
  “哪怕把入口摆在你眼前，你也只会认为是深渊。”
  “未知之地，于你而言，确实与深渊无异。”
  大块头脸色一沉，决然道：“好！我就做一回人又何妨。”
  一个响指打响，祈愿星再次浮现在他身前。
  丈余高黑块身躯，化作黑气流入光珠。
  耀目光芒下，一道人形光影凭空浮现。
  光影一散，显出一名年轻男子，衣着光鲜。
  容貌与林笑所在之躯有几分酷似，却更显狂傲。
  光珠隐去，男子睁眼醒来。
  神色轻佻，做出各种古怪动作，似感新奇。
  片刻后，他不屑道：“切，没什么了不起的，既笨重又孱弱。”
  他走到怜心身前，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入口在哪了吧？”
  怜心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去人群中感受吧，你会明白的。”
  随即转身拉起莫采薇，往山下而去。
  步一踏，便感觉出异样。
  浑身好似没了重量一般，飘然浮空，不会沉落。
  好在她浴火重生后，已彻底掌握妖魂，妖力一生，凭空借力，往前轻盈飘去。
  新生男子忙起步追赶，呼喊道：“喂，等等我！”
  ……
  却说半刻前。
  尘寂幽只觉眼前一晃，便已置身幽暗之地。
  一转身，看见一男子瘫躺床上。
  一如他最初刚刚落入此界时之场景。
  他回到了懒惰大妖妖壳内。
  面对的，是新一轮的大妖。
  看了眼床上男子，尘寂幽并未对其出手，腾身飞起，脱出妖壳。
  然而，就在他刚飞离妖壳片刻，眼一晃，再度置身黑暗。
  床与男子。
  还是原来的地方。
  他又回来了。
  尘寂幽眉川微凝，二次尝试离开，毫无意外，又一次回到原地。
  不仅是他，风素月笺等其余六人，亦是同样状况。
  他们无法离开原地。
  黑巨人许下的愿望，是他们回到最初之地。
  然，愿望却无期限。
  在他们离开最初之地时，愿望继续生效，将他们又送回原地。
  七人，由此受困原地。
  ……
  云路间，两尊刚离去的黑白巨人。
  “我们提前终结这一轮，逼他现身。”
  黑巨人目光一转，往地面搜寻。
  白巨人道：“这一轮岂不可惜了？在我的预测中，这一轮大有可为。”
  黑巨人满不在乎道：“再重启一轮就是，只要能察知他去向之密，这一轮就值了。”
  白巨人难得不再反驳，默然跟随。
  无妖城。
  长恨刚从炼妖府走出，往城门而去。
  尚未走远，忽觉两片阴影掠过地面。
  一抬头，即见两尊雄伟巨人从天而降，落于城外。
  高耸城墙，甚至未过它们膝盖。
  两尊巨人头一低，齐往城中俯瞰。
  长恨身形陡然一僵，感觉到两股凛然视线。
  两怪物，正望过来。
  然，他脑中却又另一个声音告诉他。
  炼化他们，可享永生不灭！
  悄然间，他身形自手臂起，迅速膨胀。
  顷刻，全身妖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