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8章 真正的大器免成

  世上一直有三界六道的传说。
  好人有好报，来生投个好人家，坏人有恶报，来生做牛马牲畜。
  在岳川看来其实不然。
  轮回不过是一个方便掌控众生的工具。
  它存在的意义是辅助女娲这种远古神明，而不是为了给人间带来幸福。
  这个道理……就好像资本家口中的996“福报”一样。
  后世之人常说，巫族时代没有轮回，所以巫族没有元神，所以巫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所以……
  真实情况是巫族掌控轮回，脱胎换蛊，无限重生。
  人家根本没把轮回当回事，随便一个大巫就能施展。
  这道理就好像现代人嘲笑古人喝不上自来水，只能喝脏水一样。
  换句话说，轮回是人族特有的。
  是轩辕时代开始的。
  而人族的衰弱也正是从这个时代开始。
  人族彻底忘记了历史。
  唐雪见说道：“天地间许多生灵，幼崽刚刚降生就能站立、行走、奔跑。”
  “而人族的孩童，除了吃就是睡，这种状态需要持续很多年。”
  “就像毛毛虫，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生长到一定程度，身体中的血肉器脏全都化作一种特殊的物质，用来孕育新生命。”
  “蝴蝶破茧，它的意识究竟是毛毛虫，还是其他？”
  “所以，当婴孩长到三岁，拥有自我意识的时候，这个‘自我’究竟是谁？”
  “是那个喊出第一声‘妈妈’的人吗？”
  “如果是，那为什么三岁前的时候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如果不是，那么，是谁在喊爸爸妈妈？”
  说这话时，唐雪见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愁、哀伤。
  她知道答案。
  她自身就是答案。
  三年后，她的意识就会回归，这具身体中将会诞生出新的“自我”。
  那个“自我”会继承自己的身体、身份。
  继承自己所有的家人、亲情。
  如果是婴孩，或许不会有人察觉。
  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成人，大家肯定会察觉到前后的变化。
  唐雪见有些哀愁。
  这件事该如何收场呢？
  自己又该怎么向心上人坦白？
  还好，众人都在思考刚才的问题，并没有注意到唐雪见的表情。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因为答案太惊世骇俗。
  岳川摆了摆手，“好了，不要谈论这个问题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磨难，我们这代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断磨难，还子孙后代朗朗乾坤。”
  “这件事，只有我们能做，也只有我们可以做到！如果我们失败了，就再也没人能成功。”
  说话间，婴孩挥动手脚的动作逐渐变慢、变轻。
  但也逐渐有了节奏、韵律。
  岳川感受到越来越大的挣扎，于是将小家伙放在地上。
  冰凉的触感让婴孩僵直了一瞬间。
  肉眼可见的，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肉，每一根汗毛都在颤动。
  白嫩的小手试探着抓了抓，随即屁股一扭一扭的爬了起来。
  南郭离惊慌的跟在边上。
  唐雪见出声制止：“母后大人，不要管他，让他爬就是。”
  似乎感觉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唐雪见补充道：“反正，摔一下也不疼。”
  南郭离心中担忧，却又不敢反对。
  她本就不是什么强势的婆婆，唐雪见也不是什么温柔的媳妇。
  再说了，龙阳小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到处爬，碰到墙和柱子也不知道拐弯回头，一直往上撞。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把脑袋撞坏了。
  南郭离亦步亦趋的跟在边上，打算在小孙子撞墙前一秒抱起。
  然而，没有。
  小家伙很快就找到了方向感、空间感。
  刚开始还爬得左摇右晃，一段距离之后就稳当许多。
  在触碰到柱子的影子时，小家伙明显迟疑了一下，趴在原地观察、思考。
  身后众人都屏住呼吸，仔细观看。
  许久……许久……
  在众人快要憋不住时，小家伙终于下定某种决心，抬手摁在影子里。
  “呼！”
  宫中弥漫着欢快的空气。
  龙葵不解，“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龙阳立刻骄傲的昂起下巴，“天才啊，天生就会啊，仿我，仿我！”
  唐雪见笑了笑，“人族是高级生灵，天生就拥有很多特殊能力。”
  “婴儿的小手永远是握固状，这是一种特殊的印诀，可以稳固体内能量，防止流失。”
  说话间，唐雪见抬手演示了一下。
  众人下意识模仿，若有所悟。
  这是大家下意识忽略，从没注意过的细节。
  唐雪见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婴儿在母亲腹中时就懂得内呼吸之道。”
  “刚出生的婴孩紧闭双眼不睁开，也是在防止意念外泄，精神受损。”
  “还有囟门……”
  唐雪见连续列举了很多婴儿身体上的秘密。
  每一样都关系到修行。
  道家追求返老还童，并不是真的时光倒流回到小时候，而是将身体机能恢复到童年时代。
  人的成长，就是遗忘。
  忘却重要的事情和能力，学习一些微末的本事。
  人的成长，更是精气神外泄、损耗的过程。
  “自我”是对外界的认知、反馈。
  认知外界的主要途径是眼睛。
  人对外界一切认知也都受到眼睛影响。
  于是有了：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三重境界。
  而无论哪一种境界，都离不开“看”。
  看到一样事物，本质上是精气神能量离开眼睛，触及到物体，再反馈回来。
  这个过程中，精气神能量有损耗。
  所以，人需要睡眠，缓解眼睛的疲劳，恢复损耗的精气神能量。
  假如……人不通过眼睛认知外界，就没有精气神能量的损耗，就不用睡觉来缓解疲劳、恢复精力了吧？
  恭喜你，创造了打坐、冥想。
  如果你能排空杂念、放空心灵、内呼吸、内观，不依靠声色见闻认知外物。
  你就能像婴孩一样，回到生命之初，探索生命奥秘。
  这就是真正的“先天之境”，真正的“道”。
  这就是道家修行的本质。
  握固、内观等方式，可以保障自身精气神不外泄。
  打坐、冥想，可以消灭内耗，源源不断衍生新生能量。
  内呼吸可以保障自身始终保持先天的纯粹，不受五谷杂粮等后天污浊。
  能做到这些，延年益寿，不是理所当然吗？
  修行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之所以复杂，是后人的篡改、删减、毁坏。
  唐雪见继续说道：“人族的身体很复杂，筋肉骨骼总量数以万计。”
  “想要调动全身的筋肉骨骼，发挥出‘全力一击’，需要漫长且刻苦的修行，对吧？”
  最后这句话问的是龙阳。
  后者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大概修行了十五年，才接近‘全力一击’，却始终无法突破。”
  “后来和黄相第一次决斗，才迈出那一步。”
  “全力一击很难，真的很难！”
  唐雪见点头，“但是你儿子饿了，哭闹时，全身上下所有的筋肉骨骼都在使劲、发力。”
  嗯？
  咦……
  好像还真是。
  小小的一团肉，浑身上下所有部位都齐心协力，发出洪亮的哭喊。
  这还是普通婴孩。
  唐雪见的孩子哭声更加特殊，他身体发出的力道更多、更大。
  这说明他对身体的掌控超过百分百。
  比起刚刚悟道的龙阳，也丝毫不差——单纯身体控制程度上。
  “所以……”唐雪见总结道：“人族身体中衍生的意识是最好的，也是最契合这具身体的。”
  “至于轮回，只会毁掉身体的潜能，锁死身体的上限。”
  “人族数千年来，都在戴着镣铐前行却不自知。”
  “人族追求了数千年的自由，却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自由是什么样！”
  “这，很可笑。”
  说完，唐雪见款款向前，来到孩子身边。
  欢快爬行中的婴孩突然加快速度，一头撞在唐雪见腿上。
  爬了十几分钟，能轻松避开桌椅板凳柱子墙壁等障碍的小家伙，第一次撞到了。
  反震之下，他屁股着地蹲坐着，双手举起伸向唐雪见。
  “嘛嘛……抱抱……”
  嘶……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孩子才出生几天啊？
  会爬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现在竟然开口了。
  妈妈？
  抱抱？
  没人教他，竟然无师自通。
  龙阳咳了咳，“仿我，仿我……”
  语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自信。
  其他人看孩子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超越大众半步是天才，超越大众一步是疯子。
  如果超越十步百步呢？
  或许，这就是上古传说中的神吧。
  身具宿慧，生而知之。
  小家伙趴在母亲肩膀上，好奇的看着大家。
  眼睛眨动，瞳孔中满是好奇和探究。
  很快，小嘴大张，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下一秒就进入梦乡。
  年轻就是好，倒头便睡。
  听到均匀的鼾声，众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小家伙给人的压力太大了。
  在这种妖孽一样的天赋资质面前，众人腰杆都没挺直过。
  唐雪见深刻明白了“自我”的强大。
  天生便拥有道心，天生就在悟道。
  跟他一比，自己所有的天赋、努力，都不值一提。
  “岳先生，这孩子将来会怎么样？”
  岳川没说话，而是看向唐雪见。
  后者摇了摇头。
  她只有三年时间，三年后，这具身体就会萌生自我。
  夕瑶的意识要是不离开，就会与新生的“唐雪见”互相倾轧。
  灵气一天天消散，智慧一天天蒙尘。
  最终泯然众人。
  “这孩子，会很顽劣，会闯出很多祸事。还希望夫君多多宽容，也希望诸位帮我多看护。”
  说着，唐雪见向众人躬身行礼。
  龙阳连忙扶住她。
  “顽劣怎么了？谁小时候还不顽劣呢？男孩子嘛，就这样！”
  “夫人放心，无论咱们孩子闯下多大的祸事，哪怕把明堂炸了，我也只会说炸的好。”
  明堂就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
  姜国的明堂已经被炸过一次了。
  之后重新修复，里面供奉的不光姜国列祖列宗，而是城隍、山神、河神、土地等神明。
  岳川咳了咳，随后向唐雪见说道：“放心，有我在，这孩子一生无忧！”
  听到这话，唐雪见彻底放下心来。
  众人并不知道这两句话的言外之意，只以为唐雪见这是产后的多愁善感，一句接一句的安抚、劝慰。
  嘴上是在安慰唐雪见，实则是安慰自己。
  这孩子的天赋太可怕了。
  刚出生就如此，长大了还得了？
  如果天下间人人如此，该是什么场景？
  人族又该强大到什么地步？
  可惜，自己已经成年，无法再……
  等等，谁说不能，自己还可以起死回生，还可以重新来过。
  也就是说……
  “呼哧呼哧……”
  明白这个道理后，众人那叫一个激动。
  自己还有机会，还可以重来。
  而且有了现成的例子，自己可以做得更好，更完美。
  之前大家看到储君远超常人的模样，心中不可避免担忧、畏惧。
  那是源自本能的恐惧，对不同于自己，且比自己更强大种族的恐惧。
  现在不一样了。
  自己也有机会，自己也可以。
  没区别！
  有人开始思考起自己前后的心态变态。
  为什么一念之差，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呢？
  “或许，这就是‘人道’的强大。”
  如果一定要分出个“你、我、他”，必然导致分歧、对立、倾轧。
  可如果从“你、我、他”变成“我们”，变成“人”，一切都反过来了。
  这时候，岳川感慨道：“大器免成，这才是真正的大器免成啊！”
  “我们每个人刚一出生，就拥有很多特殊的能力，我们天生就是良才美玉。”
  “无需修行，已然悟道。”
  “这才是高级生命应该有的特性。”
  “这才是真正的人族！”
  “至于‘大器晚成’……”
  岳川叹息，摇了摇头不说话。
  众人联想到自己，不正是“大器晚成”的例子吗。
  出生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才摸着道的门槛，才真正领悟大道。
  晚！
  太晚了！
  如果不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姜”的出现，让人族有了起死回生的能力，这种晚成的道毫无意义。
  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都是骗人的。
  我们要的，是大器免成！
  人族生来自由、生来强大！
  补充一张握固的图，这是真的，体弱的人可以试试，睡觉时也可以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