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出兵,出兵!

  春暖花开之后的半个月,晋国内部突然有了异动。
  以楼氏为首的卿位家族出动私军,包括司寇麾下的常备军,他们就近扑向一些家族,对那些家族实施歼灭战。
  多数家族并未拼死抵抗,拼死抵抗的家族则是求仁得仁,闹得主要族人全部死透的下场。
  没有拼死抵抗的家族,他们强调自己没有罪过,要求谒见国君讲明。
  谒见国君试图翻盘?
  不说他们能不能见到晋君周,即便是见到又怎么样。
  这是一次攘外必先安内的行动,但凡晋君周有大局观,面对即将开启国战肯定不会去得罪卿位家族。
  何况晋君周极度需要修补跟楼氏的关系?
  他们的诉求并没有得到回应,只是不像拼死抵抗的家族被杀光主要族人,家族失去了爵位与封地,主要核心族人遭到驱逐,其余族人和黎庶则是留在原地。
  驱逐?
  是的,只是驱逐。
  现在毕竟是是春秋时期,各国的战争是打得很频繁,只是保留着最大的克制。
  因为各个国家都保持着最大的克制,所以道德层面还保留得挺高。
  赵氏的孤儿赵武未能存活,赵氏没有重新发展起来并且分裂晋国,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没有失去爵位和封地的人展开全面复仇,也就是重新获得爵位或封地的报复相当有限。
  那么,世人也没有没有必须斩草除根的概念,秉持的是做人留一线的道德观。
  其实,对于春秋时期的贵族来说,失去爵位和封地比死了还难受。
  如果可以让某些人去死而换取保留爵位和封地,信不信有得是人会跳出来主动领死?
  那些失去爵位和封地的人,他们还被允许带走一部分的家产,后面也能够去投靠亲戚,亦或争取成为某个家族的家臣。
  类似的事情在春秋时期很常见,到战国时代更是寻常。诸子百家的很多创始人,他们其实就是失去爵位和封地的贵族或其后裔。
  知道孟子吧?他便是三桓中孟孙氏的后裔。孟子出生时,三桓已经衰微,其祖上从鲁迁至邹国,孟子本人也不是三桓之一。
  像是孟子这样的百家诸子很多,应该说是多不胜数。而他们之所以投身于时代的洪流,很多就是为了寻求恢复祖上的荣光,既是重新成为贵族。
  对内的肃清行动只是进行了一个月,临近春播时节就彻底结束了。
  一共有二十多个小家族遭到覆灭,连带中等偏弱的家族都没了两个。
  这一波清洗并不算规模庞大,同样不能够算是内战。
  所谓内战不一定需要交战很久,只是一定区分出阵营。
  因此,定义为清洗才是最为恰当。
  空出来的封地大多被卿位家族所瓜分,落到晋君周手上的不足三成。
  在这一次,每一个卿位家族都有干私活,其中当然包括了楼氏。
  楼令灭掉了掌握“彭戏氏”那边的五个家族,一举将秦地东出的通道向东扩展了三十余里,直接跟“瑕”连成了一片。
  其他家族根据自己的需要,也就是认定哪一块地必须掌握在手,灭掉了当地的家族。
  如果是在以前,楼令会在灭掉那些家族之后,挑选出其中的四成交给晋君周。
  可是,谁让晋君周太不识相了呢?给予三成就是一次明显的敲打。
  要是晋君周仍旧给取代周王室和对外扩张捣乱,信不信楼令敢在翎姒生下儿子之后,安排晋君周薨逝啊?
  有一点,进行清洗而趁机控制的这种行为,有所增益的家族不算名正言顺获得那些新地盘,认真来算是一种非法持有。
  晋君周没有动作是等着国战结束。
  那些卿大夫没有谈及那些地方的归属权,一样是在等国战结束,届时凭借战功索取到土地的主权归属。
  春播的季节过去,事先得到征召的各个家族开始向“新田”集结。
  因为区域的不同,每一个地方的春播有前有后,只是相差的时间并不是太大。
  总得来说,一直都是越在南边越先播种。
  那是经纬度不同,气候上面的区别。
  这个也是每一次楚国都先出动,看似晋国被动应对的主要原因。
  毕竟,先播种或收获完成,人力得到了空闲,达官贵人也抽出手来,肯定是能够抢在前头先实施行动。
  在春秋时期,列国征召部队到部队集结完毕,通常在一个月或两个月之内完成。
  那是国家所统治疆域带来的效率,真不是在体制上显得高效。
  当然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国家,他们的领导班子确实是要比其他王朝显得更加高效。而那种高效就是被逼出来的。谁要是反应迟钝,没有等军队集结起来,大概就要先亡国了。
  晋国是春秋时期第一个将战争潜力挖掘到极致的国家,各方面的效率远超其他国家。这种效率体现在获得征召的家族,他们争分夺秒集结军队,目标明确就是知道该干什么又避免什么,用更快的速度抵达指定的集结地点。
  老牌卿位家族的封地距离“新田”很近,他们率先完成了集结。
  因为都抓效率的关系,所以肯定是离“新田”越近更快完成集结。不会出现明明距离不远,搞得拖在极后面才抵达的情况。
  真要是出现那种情况,有得是人会冷嘲热讽,乃至于紧抓不放来搞事情。
  楼令提出休养生息的国策之后,晋国的多数家族获得了不到两年的喘息时间。
  可以说,那是自郤武子执政之后,很难得才获得的喘息机会,谁都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晋国的卿位家族最是好战,其他家族也没有多么爱好和平。实在过不了日子,或是过上几天好日子,一致都会是站起来嗷嗷叫,提议打那个打这个了。
  所以了啊,秦国是用设立军功爵来诱使秦人出现好战欲望,晋国的卿大夫单纯就是一两年不干仗,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
  其他晋人什么想法?
  他们无法确认立功是否会得到或提升爵位,只要打赢则是或多或少能够得到赏赐,导致多数有资格参战的人并不抗拒战争。
  另外的一层,晋国对外的战争胜率并不低,多数贵族根本不想交税,爆发国战才能够用纳赋来抵消交税。
  “明日举行誓师仪式?”晋君周这一段时间绝口不提分润数额有错的事情。
  楼令颔首道:“举行完誓师仪式,三支军团便立刻南下。”
  “臣会率军在‘虎牢’驻扎,一旦有敌军来犯,定当使之寸步难行。”智罃可不敢说什么‘让他们有来无回’或‘完全挡住’之类的大话。
  邯郸旃挽着胡须说道:“中军将亲征鲁国,岂有不胜之理。”
  卿大夫之间是会说客套话,只是像邯郸旃这样直接拍马屁很少见。
  有人用鄙夷的目光打量邯郸旃几眼。
  也有人认为邯郸旃说得很对。
  晋君周对于攻打鲁国获得胜利没有任何迟疑,忧虑的是后续列国的反应。
  只不过,出征在即的情况下,一些丧气话最好不要再多讲。
  没有下达指令之前,有什么疑虑可以拿出来谈,甚至可以表达反对意见。
  已经决定要做什么事情,指令发出之后再叽叽歪歪地唱衰,纯捣乱是吧?这样的人太适合拿来在出征前祭旗了!
  在当前的时间段,所有卿大夫都回到“新田”城内。
  君臣之间没有少开会,主要就是重复探讨出征事宜,做到谁该干什么尽量不要出现疏漏。
  没有出征任务的魏颗一样需要参加每一次会议,他绝大多数只带耳朵,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楼令公开要求所有军团不得征召魏氏之后,魏氏有找过楼令吗?
  魏颗当然是回到“新田”就屡屡主动对楼令进行拜访,不是每一次都能够得到接待,见了面聊得也是一些其他事情。
  总体来说,楼令没有刻意展现出对魏颗的冷落,只是绝对不像以前的态度。
  只要楼令没有立刻对魏氏动手的明显迹象,对魏氏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在那一段时间,回到“新田”的祁午也很活跃。
  祁午已经没有官职,他认为魏氏即将倒霉,有意拿回“祖传”的中军尉一职。
  认为机会来了的祁午遭到了晋君周和楼令的共同鄙视。
  晋君周教训起祁午来名正言顺,训得祁午抬不起头来。
  不想放弃的祁午将希望转到楼令这一边,结果就是只见楼令一面,提出请求之后,楼令当场送客,并且后面楼令没有再接见祁午一次。
  在晋君周和楼令看来,无疑就是祁午成了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讨厌家伙。
  两边都没有讨到好处的祁午倒是很识相,灰溜溜离开“新田”返回封地了。
  魏氏不可能说忽视祁午来过“新田”的信息,得知祁午像败犬那样返回封地,多少是增加了魏氏众人的安全感,使得魏氏更加懂得接下来该怎么做。
  “臣定在‘新田’寸步不离。”郤杨说着故意看向魏颗,摆出了很明显的警告意思。
  魏颗与郤杨对视一眼。
  十分清楚当前应该低调做人的魏颗率先别开,搞得郤杨发出一声冷哼。
  士匄跟郤杨在下军当搭档,两人平时没有少接触,早就让士匄发现郤杨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怎么说呢?郤杨有着郤氏的风格,并且因为太过年轻的关系,风格直接被放大。
  郤氏是什么风格?他们属于是有话就直说,压根懒得掩饰真实的态度。
  这样的人很经常在不经意间就得罪人。
  可是,跟那样的人相处,抓住脉搏想与之成为朋友又会很容易。
  魏颗当场被郤杨针对,脸上保持礼貌性质的微笑,对视一眼当场认怂,闹得郤杨想继续针对都没有办法。
  跟郤氏之主认怂?没有人会因此轻视魏氏,因为绝大多数家族对上郤氏就是需要认怂。
  士匄看到郤杨的表现,只能说更加想跟郤杨当朋友了。
  “寡人提前祷告诸位武运长久。”晋君周说了场面话。
  怎么看着是小日子的风格?
  应该说,小日子是从诸夏这边进行学习,一直将学来的风俗保持下去。
  晋君周需要帮手,魏氏想要上进,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因为互相之间的需要,所以不可能遭受一次挫折就分道扬镳。他们在往后一定还会继续合作搞事。
  楼令不是完全不想看到晋君周搞事,相反晋君周不搞事才会让楼令烦恼。
  事实上,卿位家族能不能维持最大的团结,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晋国之君。
  说白了就是,不能没有阶级之外的敌人,要不然同阶级之内必定是要内讧的。
  尤其晋国的卿位家族本身都是竞争对手,不是有更大的威胁,他们自己就会因为争夺利益一再产生冲突,一次某方按耐不住动手,便是以家族私战解决争端。
  很要命的地方在于,晋国的卿位家族一旦互相开打就会闹得很大,到时候就不是一方想收手就能成功收手了。
  那注定卿位家族有共同的靶子会显得很重要,可以是来自晋国之君的压力,也能够是晋国之君与外国势力一同在给所有卿位家族制造压力。
  没有帮手的晋君周很难给卿位家族带来压力,有一个魏氏凑上去,很难免会吸引卿位家族的注意力。
  所以说,晋君周联合魏氏搞事情,某种程度上符合楼令的需要。
  翌日。
  誓师大会跟以往出征没有区别。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列国在“新田”的人全部都来围观。
  以往,晋军举行誓师大会,一样会有列国的人围观,只是不像这一次在“新田”的列国之人倾巢而出。
  “不知道晋军出征的路线是怎么样。”田湣说道。
  这个田湣就是齐国田氏(陈氏)的当代家主,他被高固委派到“新田”常驻,负责随时注意晋国庙堂的动静,发生跟齐国有关的事情,尽数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递回去。
  目前,田氏在齐国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家族,只是田湣非常会钻营,同时获得了高氏和国氏的赏识,进而又吸引到了齐君环的注意。
  田氏在齐国正式崛起要等到“平阴之战”发生,此前都算是经营阶段。而田氏能够在齐国快速崛起,确确实实是历代齐君与国氏、高氏全部瞎了眼,一致认为田氏可以利用来对付政敌,使得田氏有趁机鼓捣风云的机会,最后再被田氏一一设计灭亡。
  蘧瑗忧心忡忡地说道:“鲁国不值得伯国出动三个满编军团。我猜测伯国这一次的行动会殃及其他国家。”
  这位叫蘧瑗的人,他是春秋时期的老寿星,比李耳(老子)活得都要久,足足活到一百零一岁才去世。
  那可是春秋时代啊!
  春秋时期的平均寿命不到二十五岁,结果蘧瑗足足活了一百零一年才过世,以当时的生活水平以及卫生条件、医疗技术等等,说是一个奇迹都不为过。
  而说蘧瑗比老子活得岁数大,主要是老子的逝世时间存在争议,不确定到底是一百零一岁还是一百岁过世。蘧瑗在史书上的明确记载就是活到一百零一岁。
  “是啊,不知道会殃及谁。”田湣是齐国的贵族,鉴于齐国正在干的事情,跟蘧瑗有着同样的担忧。
  来自宋国的公子朝跟蘧瑗和田湣的距离不远,主动凑过来说道:“晋军这一次还是借道王畿。”
  田湣和蘧瑗做了相同的举动,瞬间拉开跟公子朝的距离。
  这个公子朝从称呼就能够判断出身,他还是宋国的司寇。
  各国的司寇可不是什么小官,论官职排序可以排在前四。
  官职是官职,爵位是爵位。
  可以拥有复数的上卿,官职却是只有那么一个。
  列国的情况跟晋国不一样,晋国是因为卿大夫同时也是一支军团的正副官才显得位高权重。其他国家的卿大夫可以只是卿大夫,不像晋国的卿大夫手握国家的军队编制。
  作为宋国坐前四张高位宝座的公子朝出现在“新田”这边,本身就显得非常特殊,不止是田湣和蘧瑗会远离,很多不想引起晋国高层注意的人都不会凑上去。
  那是宋国跟楚国走得太近,好多明确要加入以楚国为首阵营的国家,他们的人也不敢在晋国这边跟公子朝表现出亲近。
  “晋军会不会顺道控制‘洛邑’啊?”公子朝近期遭遇到太多类似的事情,习以为常又主动凑上去。
  田湣和蘧瑗再一次远离公子朝,并且还越走越远。
  来自楚国的孙安没有什么顾虑,他本来在跟其他人社交,听到公子朝大声讲那样的话,凑上来说道:“足下也认为晋军会那么干吗?”
  这一次变成公子朝远离孙安了。
  公子朝在这种场合讲那样的话,他自己来说,跟楚国权贵一块说,性质上并不相同。
  晋国君臣一定知道宋国和楚国在干的事情。
  可是,只要宋国和楚国没有正式结盟,宋国不对晋国悖盟就可以是一道遮羞布,不会马上引来晋国的讨伐。
  虽说已经是木已成舟,但是可以暂时遮掩一下。
  公子朝远离孙安就是在遮掩。
  “晋君的不臣之心人尽皆知,偏偏没有人敢于明言,中原人果然是南北有别啊。”孙安的字典里没有“双标”这个词,要不然用词可以更有针对性。
  事实也是那样,中原列国在道德标准上对南方国家更为苛刻。这便是春秋时代的地域歧视。
  公子朝只是想挑拨其他国家的看客。
  孙安则是一副明显要搞大事的模样。
  本来没有察觉到情况的列国之人,他们在孙安加入表演之后,反应过来的人全部都在躲,没有反应过来的人看到都在躲着公子朝和孙安也跟着躲了。
  对,没有错,列国开始在排斥晋国,可是不代表他们愿意成为晋国马上征讨的对象。
  私底下串联是一回事。
  公开闹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轻重方面只要脑子没有问题,人是懂得区分的。
  正在举行誓师大会的晋国君臣,他们会在事后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仪式举行完毕之后,中军、下军和新军当即开拔。
  晋君周和士匄、郤杨一同前往宫城。
  该出征的卿大夫离开本土,怎么来保证国中安定交付到国君与未出征的卿大夫手里。
  郤氏很强大,可是郤杨的资历不足,他也缺乏掌控全局的能力。
  晋君周进入需要低调的时间段。
  那样一来,无疑就是士匄充当掌控全局的人选了。
  行军路上,楼令得知公子朝和孙安都干了些什么,笑呵呵地对几位同僚说道:“我们的确是要前往‘洛邑’,不如……,如他们所愿,提前控制‘洛邑’。”
  既然被迫提前停止休养生息,有些事情的确也是可以提前进行。
  “你事先就要那么干的吧?”郤至有充分的理由来怀疑。
  其他卿大夫跟郤至的看法一致。
  晋军从“孟津”借道南下,每一次都是途经王畿区域。
  可是,他们这一次南下,事先规划的行军路线就包括了前往“洛邑”啊。
  “不,我不是要夺取‘洛邑’,只是会安排驻军。”楼令进行了狡辩。
  中行吴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楼令说道:“驻军不用太多,一个‘师’就足够。我家、郤氏、邯郸氏分别控制四面城墙,荀氏负责保卫天子。”
  这简直就是对荀氏恶意满满。
  “由荀氏保卫天子,老夫有着充分的理由啊。”楼令看着中行吴继续往下说道:“老夫乃是中军将,做起来毫无转圜的余地;郤氏的霸道人尽皆知,极为容易出现不忍言的事情;邯郸氏过于弱小,难以震慑住天子;结合各方面的需要,无疑是荀氏最为合适。”
  中行吴很想吐槽,闹到要控制城墙和宫城,怎么是简单的驻军。
  听了楼令的一系列解释,哪怕是被坑了的荀氏,作为宗主的中行吴必须承认楼令说得很对。
  “老夫这也是给荀氏立功的机会。”楼令很认真地说道:“虽说不是立刻让周天子禅位,但是由荀氏进行劝说,无论成与不成皆是君上的大功臣。”
  中行吴心神一动,脸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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