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存在但没有身份的人
然而黄大仙惩罚这种事毕竟是没办法上报的，村干部们商量过后，一致决定把眼前的老太太当做突然出现在村里的不明身份者，上报到公社上去。
至于江小楼本人“失踪”的事，也一并报上去，至于公社的人怎么判断，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反正他们是不会在报告的时候，说什么妖术、黄大仙显灵这种一点也不唯物主义的话的。
公社领导听说了这件事，也不好判断，便派人下来走访。
于是村干部们不好说的话，就由一些上了岁数的村民说了出来。
走访的人也不好责难这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只好把问到的结果如实告诉了公社领导。
这么一来，公社领导也不好定江小楼的身份了。
说她就是江小楼吧！没办法解释她怎么就变成了老太太。
说她不是江小楼吧，又给不出其他身份。
事实具体如何，调查过的人亲眼去看了之后，基本上都心知肚明，明白突然冒出来的老太太就是江小楼，但所有人又都不能明说自己的想法，不敢给出“黄大仙显灵”这个结论。
最后还是公社书记一拍桌子，决定把江小楼当做老糊涂、从家中走丢的老人，送去了省城的一家敬老院。
这时候的敬老院不比后世，尤其是收容这种无家可归老人的敬老院，基本上就和济贫院差不多，只能保证基本的温饱，老人在里面，也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享受是不可能的，要是里面管理不善，有虐待老人的护工，年老体衰的人通常也很难反抗和正常反馈。
毕竟一句“老糊涂了说胡话呢”，就能搪塞过去，只要不是太刨根问底的检察人员，通常也问不出什么证据来。
就这样，公社不顾江小楼的反对，将她远远地送了出去。
事后，陆铮想起江小楼说过的话，私底下问陶映篱，“她做了那么多坏事，你为什么不等邪祟吸光了她的阳寿再动手？”
“邪祟就像寄生虫一样，害死一个宿主后，就会寻找下一个宿主。江小楼在村子里，如果她死了，邪祟跑出去，再想找到它就会麻烦很多。”
陶映篱说到这，自己先笑了，又实话实说道：“不过这些都是事后找的借口，真实的原因是，我不希望江小楼就这样死了。”
“为什么？”陆铮疑惑地看了陶映篱一眼。
“你知道吗？江小楼在邪祟彻底被毁掉之后，仍旧很理直气壮，她一点也没有忏悔自己的行为。如果就这样让她痛痛快快地死了，才是对她太宽容了。”陶映篱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接着道：“不如让她顶着这副她最接受不了的模样，再苟延残喘一阵子。”
陆铮低头思索了片刻，才抬起头问道：“你想让她看到高考恢复的那一天？”
“没错。如果她发现她折腾了这么多，到头来不仅是一场空，还扼杀了未来更多的可能，她才会感觉到痛苦。她会眼睁睁看着那些下乡知青堂堂正正地通过高考回城，看着知识分子重新变得受人尊敬。如果她什么都不做，本来是可以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的……但偏偏是她自己毁了她自己。”
陶映篱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江小楼是不会舍得恨自己的，所以她只能懊悔，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悔恨。她不是那种豁达的人，无尽的懊悔会一直折磨着她，直到她死去。”
有些事陆铮不知道，陶映篱也就没说。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江小楼会看到改革开放，会看到每个人的未来都有无限的可能。
那些曾被她看不起的人，有很多会飞黄腾达。
土地会从大队公有变成承包责任制，农民能赚到更多的钱，过更好的生活。
几乎所有人都会比江小楼过得更好。
只有江小楼自己，被剥夺了身份，以一副老年人的身体苟延残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能怀着满腹的不甘和懊悔，孤零零、凄风苦雨地死去。
她会一无所有地来，一无所有地走，连精神遗产都不会留下，死后也无人缅怀。
这就是陶映篱对她害死原主，最大的报复。
陆铮静静地看着陶映篱，看着她快慰的表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也许当初他被冤枉杀人的时候，陶映篱迟迟没有醒来，是因为在那个时候，真的有一个女孩死了。
否则以阿篱的本领，又怎么会让吴利民一个普通人追得逃命无门，摔下山坡呢？
阿篱是在为那个女孩报仇。
……
一个多月后，陶羡君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来到了派出所，探视江采萍。
当然，他过来并不是为了探望江采萍的，而是为了给她看几样东西。
其中有一样，就是江小楼的照片。
“羡君，你来看我了？”江采萍穿着一身犯人服，用阴冷的目光望着陶羡君。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她就更不能和陶羡君离婚了。
结婚这么多年，她没得到过陶羡君的人，更没得到过他的心，甚至连一丁点管钱的信任都没有得到。
她不好过，陶羡君也别想好过。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陶羡君这样的人，最怕有污点了。
反正陈年旧案也没有实质性整理，目击证人、凶器、埋胸杀人的钱都找不到，陶羡君要是不想人生有污点，就要想办法给她脱罪！
江采萍想到陶羡君有多厌恶她，心里的恶意更大了，故意笑得一脸温柔来恶心他。
可惜陶羡君并没有被激怒，反而把牛皮纸袋扔给了她。
毕竟是在外贸局工作的，基本的沉着冷静，陶羡君还是有的。
江采萍不明所以地看了陶羡君一眼，拿起文件袋，手铐哗哗作响，打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一叠江小楼在养老院的日常照，从袋子里滑了出来，撒了一地。
作为江小楼的生身母亲，江采萍对江小楼的五官再熟悉不过。
看着照片上比自己父母还要苍老，但五官却和江小楼一模一样的人，江采萍瞳孔一缩。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