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鹿神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也在想我呢？”
“应该，不可能吧……”
清亮亮的月光俯瞰着大地，照得江水泛着一层朦胧薄雾，落在沈瑜的眼中，像极了一颗水光潋滟的蓝色冰晶。
沈瑜牵着马站在江水旁，始终想不明白应该怎么做，沈琳说得很对，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赵璟了，没必要再待在他身边。
何况对方已经知道自己以前的那些过往了，他既然这样说，也是摆明了想要甩开自己，自己又何必再去缠着他？
说到底，他演爱慕沈贤的戏份确实演得太过投入，任谁看了都会产生误会。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而且，就跟他看不懂沈贤一样，他同样看不懂赵璟对他的感情。毕竟真情实意和虚情假意都是可以演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撒谎是最不需要成本，却可以获取最大利益的事。撒谎可以骗自己，也可以骗别人。真心只有一颗，若是轻易交付出去，受伤的只有自己。
所以不只是赵璟在害怕他，他也在害怕对方。
终究他是东隅的太子……
“门主。”
段忠杰沿着江岸走了过来，本来是和竹青旋一起牵马来喝水的，但那家伙心大又无脑，非要跟马比谁喝得更快，一不留神就让马跑了。
段忠杰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赤蟒失踪的事告诉沈瑜，“祸水消失之后，圣宫那个小丫头也不见了，我猜测，她应该是复仇去了。”
沈瑜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奎蛇的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他就料到了赤蟒会这样做，所以让人悄悄盯紧她了。
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丫头居然把他派出去的人痛扁了一顿，独自一人追踪殷黎去了。
“有人跟着她吗？”说不担心是假的，即便赤蟒再如何厉害，她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去复仇，就算殷黎被他震碎了手掌，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段忠杰道：“顾西岳应该跟过去了，但他不擅长打斗，我怕……”他脸上露出几分担忧。
“没事，不必担心，赤蟒很擅长打斗。顾西岳轻功很好，他们俩正好互补。”沈瑜观察过顾西岳的轻功，算得上是各大门派里的佼佼者，想到这里，他不免想起来之前在客栈的那个人。
那个人轻功也很是了得，他完全没察觉到他会在门外偷听。绝对是偷鸡摸狗的一把好手。
“你以前是哪个门派的？”因沈琳的极力推荐，沈瑜也对段忠杰有所留意，不觉对这个思维敏捷、心思缜密的人感到好奇。
按理说，这样的人不管到哪里都应该会受到重用，而不应该流落到屠神门才对。
倒不是他自我贬低屠神门不好，而是屠神门在他接手之前，一直没有完整的体系，就是一帮不入流的乌合之众、流徙之徒。
不过如今的屠神门，因为经历过巫松阑的事件，他已经和不少正派人士联手把那些毒瘤给去除了，为此倒是又壮大了不少。
段忠杰其实并不介意提起自己的门派，但当着另一个门派的主子，尤其是自己的主子说灭门这种话，总归是不太妥当，他稳了稳神，说：“鹿神山，凌霄阁。”
凌霄阁坐落在鹿神山的山脚下，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在最出名的那两年也没多少人听说过，段忠杰便以为沈瑜也应该不知道。
却不想，沈瑜直接问他道：“段友材是？”
段忠杰许久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一时有些愣神，讷讷回答道：“是家父。”
沈瑜也有些惊异，他没想到凌霄阁阁主还有后人，“你是怎么从火海里逃出来的？”
十几年前某个月圆之夜，一场山火烧毁了整座鹿神山，山上山下一百多个门派村户，全都无一幸免。
据说火势浩荡，烧了整整二十多天也没能扑灭，最后整座山上的东西全都化为灰烬，连带着山下的小村也遭殃了不少。
段忠杰也震惊于他竟然记得凌霄阁这一不起眼的小门派，温润地盯着他，轻勾起一点唇角，“门主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鹿神吗？”
沈瑜摇头：“我不喜欢听神话故事。”
故事里的东西从来都太过美好，对比起来，现实里简直是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段忠杰眉头轻轻抽动了下，手指摸向腰间的布袋，从中翻找出一块白色的糖果，“听沈琳说你喜欢吃糖，竹青旋也爱吃，这是莲子饴，要来一块吗？”
他主要还是来安慰他的，其实他没想到门主竟然这么年轻，大概比他还要小上几岁，一张脸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但走得近了，才发现他并非难以相处。
甚至因为沈瑜身上总带着点忧郁，会勾起人想要靠近他、了解他的心思。想要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一些怎样的过往。
“谢谢。”
白里透着点青的莲子躺在段忠杰的掌心，外面裹着一圈糖粉，在月光下泛着亮光。沈瑜接过糖塞入口中，放开马儿的缰绳，抬脚踩平了一处杂乱的草地，弯腰道：“坐吧。”
段忠杰徐徐坐下，望着月亮平静道：“好吃吗？”
沈瑜点头。
段忠杰继续说：“是斩月剑派救了我。那日是花神节，我娘带着我出门祭拜花神娘娘，我因为贪玩，在庙里跟她走散了。”
“二月份的天气还很是冻人，但我却浑然不觉，盯着那些龙头彩灯看得不亦乐乎。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听到他们说：‘鹿神山失火了！’我一个字也不信，山里从来湿润，又是这种天气，怎么会失火？”
“呵。”段忠杰嘲讽一笑，有几分怅然，“等我匆匆忙忙赶回阁里的时候，早就匾额都烧没了。”
沈瑜静静听着，眼中潜藏着惊讶，这件事他没怎么了解过，只知道荆楚有一座山被烧了而已，原以为是普通的山火，但现在听来，好像不止这么简单。
“斩月剑派是怎么找到你的？”沈瑜疑惑，斩月剑派常年驻扎在闽都，怎么突然跑去荆楚？这一次也是，他们怎么会来锦都？
“不是他们找到了我，是鹿神带我找到了他们。”段忠杰说着掀开衣摆，从靴子里抽出自己的裤腿，皎洁的月光下，他的右腿呈焦色，上面蜿蜒缠绕着一堆丑恶的纹路，像是一群面目狰狞的毒蛇，看起来相当的触目惊心。
“这是当时烧伤的，手臂上也有。”段忠杰知道沈瑜想问什么，继续道：“我不想让自己忘记这些疤痕，所以一直没有把它伪装起来。”
“火势很大，我知道一旦进去了就是有来无回，但我当时心意已决，即便是死我也要和家人死在一起，结果还没到门口，火焰已经把我包围了。我其实当时已经以为自己要死了。”
段忠杰眼中有微微亮光，好像此时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就在我决定要放弃时，突然身体一轻，有个人把我给救了出来，他身量跟你很相似，脸上戴着个鹿头面具，身上冷幽幽的，还拎着一把拂尘，看起来跟神仙一样。”
“跟我相似？”
沈瑜扭头，表情已经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