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浔南番外——春日

  祁浔南出生在一个温暖的春日。
  生在红秀楼的祁浔南,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理解所谓四季轮替。
  春花是女子,雪月是男子。
  这是他最先知道的事。
  自打祁浔南记事以来,他便被寄予很高的期待。美丽的面庞总是被抚摸着,小小的祁浔南很早就明白,自己的脸应当是称的算一声好看。
  即便他自己对这件事毫无感觉。
  而他的母亲……
  祁浔南望向躺在贵妃椅上的妖媚女子,淡淡地开口:“母亲。”
  “知道了……”女人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伸手随意地摸摸祁浔南的头,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的脸抚摸,修剪得体的指甲刮蹭着祁浔南无瑕的面容。
  女人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头。
  她久久凝视着这张脸。
  祁浔南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的母亲,从未让他叫过妈妈,她说红秀楼只有一个妈妈,就是老鸨。
  在他还小时,母亲总会拿鞭子抽他。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母亲或许并不喜欢他。而最近,他的脸逐渐张开,母亲不再打他了,而是长久地凝视自己的脸。
  每次要挨打的时候,只要露出这张脸,母亲总会停下手,呆呆地看着他。
  母亲开始逐渐对他展露笑颜。
  会亲吻他。
  祁浔南很开心。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张脸带给他的蜜糖。
  看来今天也是一样。
  祁浔南任由母亲抚摸他的脸。
  老鸨说今天会有一位神秘的客人到访,这也是为什么祁浔南会来喊母亲。
  算算时间,应该到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却没有声音。
  “进来。”
  祁浔南默默低下头,退到一边。
  “……祁蒙月。”
  母亲的名字?
  祁浔南猛然抬头。
  茶盏破碎的声音几乎炸破他的耳膜。祁浔南却只是凝视着门口的男人。
  男人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推开这扇门。
  那是如何憔悴的一张脸,只有那双眼睛依稀能看见一些光亮。
  祁浔南从未见过那样的人,犹豫又果决,复杂而纯粹。
  “是你啊……”女人一顿,笑了起来,“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骗人。
  祁浔南眨眨眼。
  “我来只是想和你说清楚。”男人的神色逐渐变得坚定,“请你不要再找我了,我们之间早该结束了。”
  祁浔南默默看着两人。
  “不要找你?”祁蒙月怒极反笑,三两步走到男人的跟前,纤细的足腕铃铛发出凌乱的声音。
  她就像一个染上火焰的飞蛾,急迫,明亮……愤怒。
  她揪起男人的衣领。
  “当初说要我把我带出去的是你,现在让我不要去找你的也是你,哈哈哈哈,这就是公主的驸马爷,敢说不敢负责啊!”
  男人没有挣扎,只是垂下眼睫,不辨神色。
  “祁蒙月,不要自取其辱,长公主是人间明月,而你不过是红楼的妓子,鞋底的污泥罢了。”
  “若我是污泥,那堂堂驸马爷算什么?喜欢吃污泥的蚯蚓?”
  “你……”男人蹙眉,似乎难以忍受祁蒙月这番话。
  他急促地呼吸了几口。
  蓦然颓废地握住祁蒙月的手,将她紧攥着的拳头强硬地掰开。
  那柔美无骨的手掌已经流出鲜血,祁蒙月却毫无所觉。
  “是啊。”他低头自嘲地笑,“我也并非良人。”
  “你脏的话,我只会更脏。”
  他仿佛没有看到祁蒙月眼里的泪光和拒绝,人恍恍惚惚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了。他兀自说道:“像我这样的人,哪怕明天就去死,也要感谢上天为我多留了今日吧。”
  “闭嘴!”祁蒙月猛的挣开他握着的手,几乎嘶吼着说,“你闭嘴!”
  “我对不起自己,对不起长公主,也对不起……”
  祁浔南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往自己这边瞟过。
  男人的目光顿了顿。
  祁蒙月却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你可以不管我,你能忍心不管小南吗!”
  小南?
  祁浔南心里微微一动。他好像第一次听到母亲这样唤他。
  至于这个疑似他生父的人,他没有什么兴趣,也不关心。
  他是知道的,知道他的父亲是当朝驸马爷,长公主的夫君。母亲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告诉他她和父亲才是真正彼此相爱的。
  他也知道长公主想要将他抱回去,不过母亲十分抗拒。
  “如果小南愿意和我走的话,我自然不会不管他。”
  男人看着他。
  真是,令人作呕。
  祁浔南第一次抬头和他所谓的父亲对视。
  然而他不想说话,没有人能撬开他的嘴。
  “不可能,小南是我的!”
  母亲强硬地将他揽到身后。
  “……”
  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祁蒙月。”他慢慢的,一字一顿地说,“我常在想,要是那天我没有救你就好了。”
  分明是那样温柔的嗓音,却说出来这样的话。
  “我爱长公主。”他没有去看祁蒙月,只是后退一步,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凉气,“可我再也无法对她说出这句话,是你你让我再也没资格对她说出这句话。”
  他最后看了一眼祁浔南。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愣了一下,神色猛然变了,厌恶地皱起眉头。
  母亲坐在地上哭泣。
  祁浔南想要去扶起她。
  “滚开!没用的东西!”祁蒙月哭泣着,一把甩开祁浔南。
  祁浔南毫无防备往后倒去,额头就这样磕到桌角。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来,祁浔南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勉力扶着桌角,踉跄着找到软垫瘫坐下来,眼前一片血色。他意识逐渐模糊,只看到老鸨闯了进来,好像抱起了他,窗户外面开着朵红色的花。
  花开了,已经到了春天吗?
  她在说什么……听不清,头好晕……
  “蒙月,你这又是何苦呢?”老鸨张罗着喊人拿来纱布给祁浔南包扎。
  祁蒙月咬着下唇,拉住老鸨的衣角。
  “妈妈,我都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肯要我?”
  “……”老鸨叹了一口气。“世间男子多薄情……”
  祁蒙月颓然地松开手。
  是吗……
  那为什么,他还是死死抓着长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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