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千人踏,万人踩

  “他已经回来了?”
  江望舒下意识地想起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之前在花楼的场景,她便不满地皱起眉。
  “说来惭愧。”江漓换下了无忧无虑的表情,本来应该是我这个当哥哥护着他的。”
  江漓与江悬是一对双生子,尽管江漓只比弟弟早出生一分钟,可他依然是哥哥。
  作为长姐的江望舒向来严苛,因此道:“他生性顽劣,还须得好好打磨。”
  闻言,江漓眉眼凝重起来。
  他立刻否定了她的言论,语速不疾不徐,“阿姐,他是我的弟弟,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我们的心一直都连在一起。”
  “我比你想象得了解他,江悬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说这话时,江漓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似乎没想到他如此维护江悬,江望舒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
  “可…”
  少年江漓转移了视线,看着后退一步,打算离开的谢揽厌。
  他眼眸含笑,抱怨道:“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大师兄怎么没话跟我说?”
  江漓死在十四岁,因此性格与容貌也定格在那一年。
  他似乎格外的天真灿漫,连抱怨也是如撒娇一般。
  “…”
  面对这样直白性格的人,谢揽厌难得生出了被抓包的窘迫感。
  在不久之前,他还对江望舒撒了谎。
  但就只这一件事,江望舒想不通。
  于是少女好整以暇,抱臂斜眼看他。
  谢揽厌顶着这道强烈的视线,看了江漓一眼。
  终究是扛不住压力,江漓叹气:“阿姐,别为难队长啦。”
  话音一出,两人都有些恍惚。
  这个陌生而熟悉的称呼瞬间把二人带回到五年前。
  队长的特定称呼,是只属于少年时代的五人小队。
  江漓没有因为她的出神停下说话,“是我要求队长保密,也是我让队长把我给…”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江望舒攥紧了拳头,她却听见自己隐藏得格外镇定的声音。
  “为什么?”
  江漓语气出奇的平静,“虽然陆舟那家伙总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我当时被设计,还不如死掉。”
  没了束缚,谢揽厌自行替他解释起来:“那并不是白金蛇的毒液。”
  江望舒下意识看着自己腕间缠绕的金龙,抿直了唇线。
  江漓。
  曾经也是她放着别的高阶毒物不用,反而契约低级白金蛇的缘由。
  明明是毒修,却解不了最亲近之人的毒,如何算不得一种嘲讽?
  少年声音凉薄,自嘲一般道:“我不过是个弃子。”
  “百枯叶——你们都知道吧,雨林中本没有那样的毒物,是如果真人和神州的宗门联合起来,将这毒蛇放了进去。”
  百枯叶在数年前并不常见,中了就是无解,一般来说,并不会出现在模拟战场。
  因为毒性猛烈,无药可治,毒发时,会流通身体的每个角落,从内脏腐蚀到外表,最终身体彻底溃烂而死。
  说起往事,江漓的语气格外轻松,“我呢,不想被你们看见毒发的样子,也不想死得那么丑,所以只能对队长残忍了。”
  谢揽厌不由自主地垂下眸,唯有颤动的睫羽不安分地暴露了他的所有情绪。
  让他亲手杀掉朝夕相处的同门,江漓对自己狠,对他更狠。
  但谢揽厌没有立场去责怪已死之人,这是当时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只记得少年当时脸色苍白,笑着说,“反正队长决定修无情道,干脆拿我练手,不过…”
  “这件事不存在任何巧合与偶然,因为我是队里最弱的,如果真人便要将我置于死地。”
  如果真人也算是风鸣宗半个元老,如他所说,风鸣宗有三分之二的弟子都是从他手里教出来的。
  毕竟是师长,江望舒回想起之前的话语,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可是为什么?”
  “他的动机是什么?”
  谢揽厌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漠然,唯有这时候开口了。
  “…是我的错。”
  “他一直想让我放弃人间道。”
  “如果真人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他看中名誉,比旁人的性命更重要,但这么久以来,的确为宗门做了不少贡献。”
  联赛冠军是地位的象征,权利的代表。
  那时的风鸣宗已经连续二十年没拿过一场胜利了。
  风雨欲来。
  落魄的风鸣宗岌岌可危,不只是谢揽厌,宗门里的所有人都需要这一份胜利。
  可情感是情感,理智又未必能与之区分开。
  谢揽厌修的是人间道,唯有入世历劫,看遍人间百态与各色烟火,才能修为大成。
  十几岁的少年肩膀并不宽阔,他必须承担起身为代理掌门的职责,不辱使命,要对得起前任掌门沉重的嘱托。
  宗门的荣光是谢揽厌的荣光。
  作为大师兄,他必须是守卫宗门的最锋利的一把利刃。
  为了这份责任,必要时刻须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他是人,做不到那么狠绝。
  因此如果真人一边洗脑,一边训教他。
  他说:“风鸣宗要得到生机,等不了你那么久。”
  *
  冰冷的审讯室里,铁链摩挲地面的声音格外响亮。
  可能真人居高临下地看他在地面上爬行挣扎,早没了平日的威视。
  沈长老不愿参与这场纷争,他已经离去。
  比起常人来,大概真人总有一种冥冥的预感。
  就像他预感自己会在藏宝阁待很长一段时间。
  如今他无比庆幸自己因着这预感将事情告诉了迟鸢。
  但仍旧免不了失望,他略带失望地问:“…你为什么要谋害同门?”
  如果真人却是仰头瞪视二人,他不甘,他愤恨。
  “谋害?我做错了什么?”
  “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宗门!”
  “就说那江漓的骨头,你们谁没踏过?”
  一股无名的寒意从骨缝里涌出来。
  向来无所谓的大概真人脸色巨变,他揪住了如果真人的领子,“你发什么疯?”
  如果真人垂着脖颈,并不看他,反而阴森森地道:“本来我只是想让谢揽厌借此证道,反正我这个年纪,也不会再有建树了。”
  “是他自己撞上来的,谁让他是真元灵骨,用来做天阶最合适不过!”
  拥有真元灵骨的修士,比其他修士更受灵气青睐,修炼起来很容易突破。
  同样的,抽出他们的灵骨,镀作灵器或者灵药,也能起到不可思议的作用。
  他扯起了个幅度极夸张的笑容,双眼不再清明,继续念叨,“每踏过一次灵骨,修炼速度就会一次比一次更快。”
  “就是可惜,真元灵骨消耗太大,不够用,好在江望舒她与她弟弟一脉相承,再不济…江悬——”
  话音兀自止住,是大概真人一拳头揍了过去,牙齿从口中滚落,混合着血与口水。
  如果真人的脸迅速肿胀起来。
  “不可理喻!”
  “风鸣宗再弱再穷,也用不着牺牲弟子的性命换取荣光!”
  可能真人看曾经共事的如果真人那般痴狂的模样,周身弥漫着沉黑的怨气。
  她的声音渐渐淡了下来。
  “他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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