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旧主（三）

  少女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转过头对上迭卡拉庇安的眸。
  她看不出其它情感，只感觉这双眸平静地可怕。
  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有什么问题，只是司空见惯的平静，带着一些高傲的漠视。
  明明两人的姿势那么亲密了，少女却感觉，他们距离那么远。
  “猎人，你叫什么？”
  少女被问得愣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失忆了。”
  “我知道，”迭卡拉庇安扬了扬下巴，“所以现取一个。”
  “啊？”
  少女看着迭卡拉庇安，确定了祂是认真的。
  “啊？”
  迭卡拉庇安重复了一遍，显然是把这个字当做了少女名字的一环。
  迭卡拉庇安完全没管少女试图解释的样子，而是又反复重复了几次“啊。”
  “阿莫斯。”
  迭卡拉庇安对自己想出来的名字很满意。
  “你就叫阿莫斯了。”
  少女被这一下砸懵了，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追求的名字就在这样的场景下被这个男人用几秒钟的思考敲定了。
  但是......
  “好，我喜欢。”
  迭卡拉庇安满意的点点头：
  “那以后这把弓，就叫阿莫斯之弓了。”
  少女敛下眸：
  “多谢陛下。”
  少女再躺到床上，脑中反反复复都是迭卡拉庇安的结局。
  与祂接触的这一个月下来，她记忆中冰凉片面的形象慢慢有了实形。
  对历史中的人物共情并不是她的本意，但是这是无可避免的。
  她在相处中一度以为迭卡拉庇安只是政权更迭的牺牲品，只是一个对治理国家没有天赋的君王，只是今天，她才终于发觉——
  后人固然迭卡拉庇安塑造得面目可憎，可是迭卡拉庇安本人也并没有好的哪里去。
  起码“暴君”并不是虚名。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优秀的神明，她至今都还记得温迪去无风之地前，眼眸中的神性与怜爱。
  迭卡拉庇安眼里没有。
  祂从来高高在上地享受人们对祂的畏惧。
  或者是祂认为的，恭顺。
  高塔之王与北风之王的战争结束了。
  毫无疑问， 安德留斯并不能攻破高塔外的高墙。
  迭卡拉庇安心情大好，带着少女登上高塔顶端。
  “......”
  “爱？”
  迭卡拉庇安对少女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作为君主，我自然爱我的子民。”
  “若是不爱祂们，我怎会为他们树起高墙，隔绝风雪，予他们一方安土，怎会，允许他们的跪拜。”
  迭卡拉庇安拉着少女走到高塔边缘，这里能看到蒙德的全貌。
  旧蒙德时期里，蒙德城的人也都不少了。
  工匠，农民，商人......男女老少，形形色色。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被狂风掰折着，弯下了腰。
  “......”
  少女的视力不错，只是此时记忆有些混乱，那些一闪而过的脸总叫她想起在未来的蒙德遇到的人们。
  奇异的联想让少女的心莫名揪起，身体不自觉地远离了迭卡拉庇安一小步。
  “那是......”
  狂风之下，少女看到一个站立的身影。
  大概是一个少年，身姿挺拔，除了祂的发丝和衣角，好像没有他站在狂风中的证据。
  他手上拿着什么。
  是竖琴。
  少女眯起眼，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脸——
  快了，马上，马上就要看清了——！
  “阿莫斯。”
  迭卡拉庇安一把将少女拉回了祂的怀里：
  “你想掉下去？”
  虽然掉下去也没事，祂的元素力举起一个少女绰绰有余。
  但是少女距离祂越来越远的身躯让祂莫名不悦。
  “我，我没注意。”
  少女的眼珠在少女的脸转过来之后才回到正轨，这样恋恋不舍的目光让迭卡拉庇安很不满。
  “看到了什么？”
  “还是说，你也喜欢人们对我敬仰与爱戴？”
  少女顺从地倚在迭卡拉庇安怀里，迭卡拉庇安的声音不依不饶道：
  “阿莫斯，你这几天对我有些疏远。”
  “陛下——这是您的错觉，我对您，是爱戴的。”
  少女能清楚的感觉到——
  迭卡拉庇安，是个绝对的暴君。
  但是祂对她是特殊的。
  祂给她了独一份的偏爱。
  平日里，哪怕是高塔中的仆人想要靠近祂，都会被祂身侧的风刃割伤。
  而此刻，祂收敛了缠绕满身的风刃，享受着她的依偎。
  “迭卡拉庇安——”
  少女壮着胆子，喊了祂的名字。
  祂似乎沉浸在什么里了，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妥，只是“嗯”了一下。
  “你爱我吗？”
  久久的沉默。
  两人都看向外面的风景，少女盯着风墙，企图看穿迭卡拉庇安的情绪。
  可惜，风墙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暴戾地纠缠着。
  这样久的寂静让少女的心越发不安，最终，是少女在这场沉默中败下阵来。
  她回过头，却正好撞上迭卡拉庇安的眸。
  祂不知道这样看了少女的侧脸多久，目光幽深，好像要把少女盯出一个窟窿。
  “爱？”
  迭卡拉庇安开了口，却不像是跟少女说的，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反复咀嚼这个字。
  分明在半个小时之前，少女问过祂类似的问题，现在只不过是对象变了。
  “阿莫斯，你是在乞求我的爱吗？”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总感觉“乞求”和“爱”并不太搭。
  但是她还是点了头：
  “是的，我在乞求您，乞求迭卡拉庇安的爱。”
  少女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她爱迭卡拉庇安吗——
  大概是不的，她说不清。
  失去一切后第一眼见到的人，说是完全没有依赖是假的。
  但是，哪怕有一点点喜欢，在她看到那一个个弯下腰的身影时，就已经被强压下去了。
  她在乞求迭卡拉庇安的爱吗——
  她确实在乞求。
  她希望祂爱她。
  这样，她就有那么一点点卑微的希望去改变祂。
  少女并不想阻止政权被推翻的结局——事实上，她也不能，蒙德人对迭卡拉庇安大约积怨已久，并不是迭卡拉庇安一点点转变就可以扭转过来的。
  少女读过不少政治方面的书，像迭卡拉庇安这样建立起来的城邦，从开头，便走向了灭亡的结局。
  她只是想让现在旧蒙德的人们更加好过一些，让迭卡拉庇安在后世的故事中，再温柔一点。
  这是她一个被牵扯进历史旋涡中的人唯一能做的事情。
  少女将注意力放回迭卡拉庇安的脸上。
  祂长了一张帝王气质的脸，却因为过于清瘦的皮相，让祂平添了阴郁和孤傲。
  这还是少女在这样一张脸上看到了类似于“迷茫”的情绪。
  在少女还在不安地等待答案的时候，那位孤傲的王已经一只手将少女捞了起来，让少女到达一个不用祂弯腰的高度。
  少女来不及惊呼，就被迭卡拉庇安封住了唇。
  “我准许——你的爱。”
  “你所乞求的爱，我也将一并赐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