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离开
主院内。
“主子,偏院的青叶姑姑有动静了。”随从进房后,小声禀了一句。
端坐在书案后的崔暖暖忽然笑了起来,嘀咕了一声:“看来我家宝儿真的长大了。”
一侧的谋士李公公阴沉着脸,冷声道:“宝嫣公主这是打算自己联系禹州那边的人?可是如此的话,那两位,我们一个都交代不了......”
崔暖暖冷哼了一声,幽幽的视线扫了一眼书案上的两封信。
一封是薛冉的,要她想办法,将宝儿送到株洲,他能让她坐稳申城城主这个位置;
第二封是崔兰曦的,让她顺着薛冉的计划,将宝儿从东门送出。
东门外会有什么,崔暖暖不用想都知道。
崔兰曦说如果办成了这件事,会让她成为这片西南的主子,再也不用受制于任何人。
可如果做不到,这两人说不定会让申城和临城一起消失。
“郡主,你还在犹豫什么?整个申城的未来,可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了......”李公公劝了一句。
崔暖暖挑眉,瞪了他一眼,摆手让一侧的魏管家将人拖下去:“给我关起来,严加看管,谁也不能靠近。”
“郡主这是做什么......”李公公话还没说完,就被侍卫拖下去了。
“郡主还有其他的打算吗?”魏管家开口问了一句,心中虽然记挂着还在清风寨内的儿子,但也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申城。
崔暖暖起身:“我想知道裴寂现在在哪里?”
从昨夜申城还没被围开始,裴寂就消失了。
她总觉得眼下的局面还没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消失的裴寂,兴许就是最后的机会。
“郡主的意思是......裴寂迟迟没出现,是在试探郡主的立场?”魏管家想明白了,心头闷得发慌。
一旦郡主真的选择将宝嫣公主交出去,不管是按着薛冉的话做,还是按着崔兰曦的话做,到时最危险的反而是他们!
这大梁第一战神,说不定会成杀神!
魏管家脊背发麻。
“但我总觉得裴寂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么长时间没出现,他定是去做了什么......”崔暖暖半低着首,以手揉着紧锁的眉心,嗓音沉沉,“可是他能去做什么呢?”
房内再次沉默了下来。
许久,魏管家才道:“所以郡主将薛冉的信给宝嫣公主,是为了给申城找一个折中的立场?”
“是,宝儿自己离开,我对薛冉、裴寂都有交代,至于崔兰曦那边,她最主要的目标是阻止宝儿和薛冉在一起,宝儿离开申城,并不算违背了她信中的意思。”
崔暖暖话罢,将那两封信都烧了:“派人暗中护好宝儿。”
“是。”魏管家应下,出门去准备。
裴寂和清风寨,薛冉手里有十万大军,京都崔兰曦手握重权,这三人,没有一个是申城能得罪得起的。
眼下这办法确实算是三方都不得罪的办法。
窗外夜色沉沉。
崔暖暖缓步走到里间,看向被绑在柱子上的许怀,上前取走他嘴里的布条,给他松绑。
沉声道:“许大人都听到了,我和你一样,都绝不会伤害宝儿,我护着宝儿回到禹州,许大人可愿意留下来助我稳住申城局势?”
许怀揉了几下手腕,看向崔暖暖的神色里有惊恐,又有错愕。
他刚才无意间听到她收了薛冉的信,本想带着公主离开这里,没想到被人堵了个正着。
被绑在柱子上,听了这一遭,心绪几近起伏。
许怀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只要郡主信守诺言。”
“许大人放心,”崔暖暖将能自由出入申城的令牌递给许怀,“此事我不能出面,只能劳烦许大人了。”
许怀明白,崔暖暖要彻底在这事上摘干净,就不能在明面上出手。
这事由他来做,确实最适合不过。
许怀拿着那令牌,趁着浓郁的夜色,快步往偏院去。
“殿下,你如果真的想离开,可扮作我临城流民,从城门口离开,我这有离城的令牌。”
“是表姐给的!”宝嫣只看了那令牌一眼,就明白了。
许怀点了点头,如实道:“眼下殿下离开,对所有人都好。”
宝嫣也早就猜到这一点了:“崔兰曦要挟表姐了,表姐还愿意让我离开。”
许怀起身刚想扶起宝嫣,就听到她低低地问了一句:“裴寂还是没消息吗?”
“是,所有人不知道他的踪迹,殿下动作得快些才行。”许怀扶起宝嫣,忽然门外闯进来一个黑衣人。
“我就说你还想跑,我家将军还不信,现在被我当场逮住了吧。”冷策大步往里走,一双寒眸怒瞪着房内的男女,那副模样就像是下一刻就会扑上来,直接将二人斩杀。
许怀下意识将宝嫣护在身后,死死盯着冷策的一举一动,言语却是安抚身后的宝嫣:“殿下别怕,对付这人,郡主已经备好了人马......”
“等等。”
宝嫣从许怀的身后转出来,她看着冷策,沉声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被院外的人缠住,我独自离开......”
冷策冷哼了一声,屏息听了一遍,院外的人不过十个人左右,除掉不过就片刻间,可下一刻,又出现了无数道脚步声。
冷策呼吸一滞,精心细数了一下,少说也有几十号人,心头猛跳,反问道:“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和我一起离开!”宝嫣幽幽道。
“什么?你是让我背叛我家将军?不可能!”冷策毫无疑问,斩钉截铁地道。
宝嫣摇头:“你不是说你的任务是护好我吗?”
冷策点了下头。
“所以你和我离开,只不过是为了护着我,是为了完成你家将军交代的事,”宝嫣话说到这里,见冷策神色有所松动,朝着冷策的身前走了一步,“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会离开。”
冷策半眯着眼眸,盯着眼前的小公主,眉头皱得死死的,听见院子外不断逼近的脚步声,点头道:“行,我跟你走。”
宝嫣松了一口气:“好,但你不能穿这一身。”
冷策一张脸瞬间拉得老长,几乎一点就要炸。
“快些,不然下一次见到你家将军,我会将你的秘密都告诉他。”宝嫣催了一句。
“我不是太监!”冷策嘴角抽了下,立即反驳道。
“我知道,你是......”宝嫣将后两个字咽了回去,无声做了一个口型,当即见到冷策脸色大变。
她真的猜中了。
青叶上前将满脸不可置信的冷策拉扯到里间的屏风后,翻出了早就备好的衣衫。
是一件青色荷叶花纹的女子裙衫。
“快些,你实在不习惯,换上后,可以带上这面纱。”青叶话罢,上手就想扒拉冷策身上的衣衫,却被挡开了去。
冷策冷着脸换下了身上的衣衫,换上那裙衫后,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在漠北军中藏了多年的秘密真的被人识破了。
小公主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好了,没想到还挺合适。”青叶嘀咕了一声,但此刻却也不容多想,拉着人就往外走。
宝嫣将早就写好的信放在茶几上,快步往外走。
宝嫣从没想过再一次逃跑是这样的心情。
没了第一次的慌乱和急迫。
就是不知道男人看到那信会有多生她的气。
况且,她本来就要跑的,这一次就像是心头那块巨石突然落了地,没有害怕,唯一仅有的就是忐忑。
一行人趁着星夜,一路从城中小道往城外去。
禹州的马车已经在等着。
一上了马车,顿时有一道清瘦的身影扑了过来。
宝嫣险些被扑倒,跟在她身后的冷策已经抬手将扑过来的人拎了起来。
宝嫣这才借着车厢内的烛光瞧清了那人的面容,惊了一瞬:“崔钰!你怎么来了?”
“姐姐,我来救你的!你快放开我!”崔钰刚挣开冷策的手,就又想朝着宝嫣扑过去。
“只有我来了,姐姐才能平安到禹州城。”崔钰抱着宝嫣,口气沉沉。
十一岁的孩子能说出这话,想必是听了不少不该听的话。
宝嫣呼吸一沉,自嘲的笑了一声:“母妃一定吓坏了。”
*
株洲城内,一处阁楼的屋檐上。
“将军,那薛冉就在前面那座院子里,四周皆有重重守卫,要摸进去,绝非易事。”子玄立在裴寂身侧,小声禀了一声。
裴寂冷冷瞥了一眼那院子,沉声道:“你们只需要缠住那些人,其他的由我自己来。”
“遵命。”子玄摆手,埋伏在四周的影卫瞬间出动。
不过片刻的功夫,前面的院子就出现了打斗的声音。
薛冉正倚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听见有刺客,只掀了下凉薄的眼皮,幽幽道:“刺客?你跟在本官身边多长时间了,这些日子什么样的刺客没见过?要怎么做,还要本官教你?”
来禀的将领梗了下,确实没错,自从齐王登基后,想杀薛相的人几乎一茬一茬的来。
以往都是直接杀了,连夜再将院子清洗干净。
但是今夜的刺客很不一样。
他只得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又禀道:“可今夜的刺客身手不凡,相爷要不先避一避?”
薛冉听见这话,才挣开眼睛,淡漠的眼眸看了过去:“身手不凡?”
“看着像是......漠北的人!”将领补充了一句。
听到“漠北”这两个字,薛冉才端坐起身,却冷笑了一声,修长的指尖轻轻敲了下书案:“裴寂想直接杀了我?可是单凭这几个刺客就能杀了我,这些年我岂不是死好几回了,再调些人手过来。”
见薛冉半分不为所动,将领只得退了出去,可刚开了房门,迎面一只大手掐在他的脖颈上,眼前一黑,当即晕死了过去。
裴寂随意的将人推倒在地,大步往里走。
薛冉听到动静,抬头朝着房门的方向看来。
只见身形高大的裴寂越过遮挡的楠木屏风,如入无人之境,大步朝着他走来。
薛冉“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额间的青筋便突突地跳起来,阴狠的眸光腾起了杀意:“裴寂,你怎么敢到这里来......”
话还没说完,裴寂一拳朝着他的脑门砸了过去。
顿时眼冒金星,鼻血直流,全然没了方才那一点翩翩公子的样子。
“对,正是我,你不是想让申城交出我吗?老子自己来了,你想如何?”裴寂随手一甩,将薛冉摔在一侧的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唇边的冷笑愈发深了。
薛冉擦了一把鼻下的血迹,眼神阴鸷,脸上的怒色未散,转瞬间扯出了一抹冷笑:“裴将军的行事还真是让人捉弄不透啊......看来还真是薛某算漏了。”
他千番算计,却忽略了裴寂是个疯子。
这种时候,他竟然不管自身安危,直接杀到了株洲城来!
真是个疯子!
真有意思!
可惜他们看上了同一个女子!
真是可惜!
薛冉从地上爬起来,端着一副文人的风骨,脸上噙着一抹讥笑:
“可是你杀了我,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走不出这里,此举更是直接坐实了你杀了崔敬的罪名,到时漠北军内如还有人以你为尊,就能直接斩杀,还有那清风寨、乃至整片西南,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眼下的局面都是谁造成的,你我心知肚明,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对我裴寂来说屁都不是,我只知道,你让我很不爽!”裴寂气性上来,当即上前就是一脚,将薛冉直接踹翻在地。
薛冉猛地吐出了一口乌黑的血,还没来得及爬上来,就被压制住了。
黑色的鞋底直接踩在薛冉的胸口上,裴寂狭长的眸子越来越凝重:“你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就是不准你再打小殿下的主意,你听明白了没?”
滔天的恨意在薛冉心头翻涌,他冷笑了一声:“小殿下?你兴许还不知道,你的小殿下已经跑了!”
“什么?不可能!”她答应过他的。
裴寂不可思议地眯起眼眸,瞬间猜到了些什么,眼底杀气腾腾。
薛冉得意得笑了起来,从怀里取出一份信笺,丢在一侧的地上。
裴寂的目光扫到那信笺上熟悉的字迹时,再也绷不住了。
这时,房外的人总算是察觉到了房内的异常。
房门被破开来。
裴寂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冷冷瞪着薛冉:“如你还算个男人,就别耍那么多小人伎俩,让无辜的百姓跟着遭罪。”
话罢,裴寂收回脚,破窗而出,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
薛冉听见这话,本来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天崩地裂,心中就像是被人狠狠扎进了一根毒刺,嫉恨和妒火几乎将他的四肢百骸都烧成灰烬。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下属手忙脚乱地进来,可见薛冉浑身是血,脸上的神色就像是地府来索命的厉鬼,吓得不敢贸然上前去扶他。
“给我杀了他!”薛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胸腔里那把火,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干净。
“遵命!”下属逃也似的从房内离开。
利箭破空的声音,瞬间在房外响起。
紧接着是更加激烈的刀剑相击的声音。
薛冉在冰冷的地板上坐着,冷着脸看向了地上的那封公主的信。
信中有一句话,和裴寂方才的话,一字不差!
公主的信中,无一字不在唾骂他是个只知道个人私利,不顾天下苍生的无耻小人!
薛冉勾起自嘲的笑,眸色满是悲凉。
他曾经也是个以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可是先皇回报了他什么?
是打压,是轻视,是不受重用!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阻止他求娶公主。
除了弑君这条路,他没有其他路可走。
薛冉闭上了眼睛,沉沉呼出一口浊气,扶着一侧的书案起身。
至于这西南,也不过就是乱一时罢了,这笔帐,他马上就会和西陵人清算了......
成大事者,焉能顾一时的得失!
可脑海却出现了公主信上的话:西南的土地能夺回来,那死去的百姓能活过来吗?
薛冉心口一梗,一口气血往上涌,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薛相!”胆战心惊进房来的御医见人直挺挺往后倒,几乎吓破了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