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执念太深

  凤兮山，天色渐暗。
  朱色廊檐下，雨水淅淅沥沥。
  一道琴声悠扬而起，伴随着那如泉水般叮咚的流音。
  似乎带着一股清凉之意，又像是一种忧伤，让人心神向往，不自禁地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夜千璃的身影，从长廊尽头走来。
  他健步如飞，那一袭绿衣，都带起了一阵轻风。
  直到，眼前出现了，那抹正在抚琴的白色身影，才慢下了脚步。
  廊亭之中，轻纱飘舞。
  那人端坐在几案旁，案上放着一架凤尾琴，琴边的白玉香炉上烟雾缭绕，如梦似幻。
  一袭绣着星云纹的白色仙衣，衬托得他越发清逸缥缈，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一般。
  “五师弟。”
  夜千璃缓缓走上前，倾身坐于一旁，目光落在琴面，那正在拨动琴弦的手上。
  那一双手骨节均匀，修长白皙。
  即使他来了，这首安魂曲，还是没有停下。
  自从烛九那小丫头，受了无妄之灾，被困进了轮回咒。
  这人就日日弹奏安魂曲，希望她快醒过来。
  这一弹，就是三个多月了。
  夜千璃不由得叹了口气：“小丫头若是不醒，你还不回七星宫了？”
  “这轮回咒，执念太深之人，会被困在过去的记忆里，无法独自醒来。”
  “不如与二师兄先行回去，请出师尊帮忙看看？”
  “不必了。”
  凌长曦的手，微微一顿，复又开始弹奏。
  他声音清冷，淡淡说道：“小九身体无碍，只是神魂被困于梦境。”
  “我会再想办法，师尊他老人家现在这般，亦是无能为力。”
  “难道，你又打算入梦去唤醒她？”
  念及此，夜千璃眉头皱得死死的。
  他转头，看向外面的雨幕，开口道：“上次你想入梦境唤醒她，结果呢？”
  “还不是被一巴掌拍出来，什么都没看见不说，这元神也才刚刚养好。”
  “入梦术，太伤神魂，不宜再试。”
  入梦术，顾名思义，是入他人之梦的术法。
  此法并不能控制梦者思维，只能令她意识到自己，是被囚于过去的回忆里，激发求生欲。
  被夜千璃提及入梦之事，凌长曦的眉宇也蹙了起来。
  按说既然能入梦，便说明烛九并不排斥他。
  可是，他只觉得自己眼前漆黑一片，修为全无不说，就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被一掌打在脖颈上，晕了。
  “今夜，再试一次。”
  凌长曦眸光微敛，抬手，将凤尾琴收起。
  “小九现在这种情况，不宜挪动。”
  他偏过头，看向身旁之人：“至于安魂定魄，我凌家到底是有些家学渊源，二师兄，也不必太过担心，我……”
  凌长曦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夜千璃打断。
  他摇了摇头：“那小丫头，根本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她是自己不想醒来。”
  “我会想办法。”
  说着，凌长曦站起身，朝着一间屋子走去，走出几步后，又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小九若是再不醒来，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他的语气微微一顿：“到底是我害了她，下咒之人，本是欲对我出手。”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话音落下，凌长曦转身离去。
  夜千璃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这小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十二岁的小娃娃一个，哪来这么大的执念啊！
  他心里充满疑惑，却又无法知晓答案，只能轻叹一声。
  夜雨依旧，风吹树梢沙沙作响，雨珠落下，啪嗒啪嗒滴在地面，溅起一片水花。
  宽敞的房间里，灯火摇曳。
  白色床帐内，凌长曦虚扶衣摆，倾身坐于床沿。
  他眉宇微蹙，看向床榻上，正昏睡不醒的小姑娘。
  那张精致的小脸白如苍雪，她的睫羽卷翘纤长，遮住了眼睑，映下一片阴影，显得有些阴郁。
  鲜红的唇瓣，也因为太久的昏睡，而有些干涩。
  一头乌发，散乱在枕畔，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凌长曦伸出手，轻柔地替她拂去额前的发丝，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小九……你怎么还不醒？”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竟是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
  一道惊雷轰然炸开，一条条黑紫色的闪电划过天际，交织成一张网，向四方扩散，似乎要将整座凤兮山笼罩。
  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瞬间被照亮。
  凌长曦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雷罚的声势。
  雷罚之威，非同凡响。
  上一次见，还是在北冥城外，因烛九对天起誓，而降下雷罚。
  但此时，她分明还在沉睡。
  那凤兮山上，怎会有这般恐怖的雷罚降下？
  想到这儿，他心里一震，快速起身走向门外。
  门外廊下，雨水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地面。
  夜千璃过转头，看向走出来之人。
  他皱眉说道：“五师弟，这等雷罚，不知是有什么妖孽降世啊！”
  凌长曦看着天上，抿唇不语。
  片刻，他转头看向夜千璃：“还劳烦二师兄务必顶下这雷罚。”
  “我去看看小九，今日定要将她唤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好，你自己小心些。”
  夜千璃轻声道。
  凌长曦迈步离开，迅速转身回到屋内，将门紧闭。
  他走到床榻边，伸手探向烛九的脉搏。
  当感受到那虽平缓，却也微薄的脉息，以及微弱的呼吸时，不由得皱起了眉。
  究竟是什么样强烈的执念，会让她宁愿在那虚幻的梦里，也不肯醒来。
  凌长曦眉头微拧，不禁陷入了沉思。
  几乎同时，床榻上那小姑娘忽然眉头紧蹙，眼角滑下了两行泪珠。
  那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落在枕上，晕出浅浅的痕迹。
  那是一种绝望，又痛苦的表情。
  凌长曦的心头猛地一颤，立刻伸手，将她眼角的泪拭去。
  “小九……小九……”
  他轻声唤道，然而那小姑娘还是未曾醒来。
  “小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坚持下去。”
  凌长曦那双浅淡的眸中，流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他眼帘微垂，修长的手，缓缓覆在了小姑娘的额心之上。
  一丝柔和的白光，从他指尖散出，将那人一张小脸，晃得有些模糊。
  突然——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凌长曦身形一顿，便看见那小姑娘坐了起来。
  她头微垂着，如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眸中神色，让人看不清那眼底的波动。
  只能隐约感觉到，她周身的情绪里，透着一股异常。
  烛九没有抬头，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
  半晌后，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师尊，你是要对徒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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