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地鸡毛

  陈子灿,她当然是见过的。
  成亲当日,自己这位傻叔叔,非要闹着跟他哥哥一屋睡。
  死活拉不走。
  被他父亲抽了一耳刮子,就抱着枕头,在新房外哭了半宿。
  把个良辰吉日,弄的好不晦气。
  现在想起来,都还窝火。
  这次乍见陈子灿,眉宇间,倒似清朗了些。
  但看到他笑嘻嘻地,左手拉着扣儿,右手抱着个大公鸡,那幅神神叨叨,让人厌烦的模样,好像,还是一点儿没变……
  郑氏姗姗过来,也不行礼。
  皱着一双细眉,上下打量陈子灿和扣儿几眼。
  皮笑肉不笑地道:“子灿,这是打京里来?”
  “山高水长的,行李都不带,马匹也没有,莫非,一路就是骑着这只大公鸡来的?”
  也不待陈子灿答话,脸一板,逼视着扣儿。
  “这小丫头,也是个打挨少了的,好不晓事!”
  “你家开典当行的老爷,怎么教的你?”
  “不知道你家少爷脑子不好使?”
  “不在家好好待着,带着他到处乱跑,做什么?”
  “这世道可乱着呢,到处都是土匪,丢了啥的,还不是给他哥哥添麻烦?……”
  乍一见面,就是一阵冰雹似的冷言冷语,劈头盖脸,砸在陈子灿和扣儿头上。
  陈子灿的笑容僵在脸上。
  见她如此无礼,皱了皱眉。
  再看看哥哥唯唯诺诺,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暗暗摇头。
  齐大非偶,自古皆然。
  哪怕借她家的势力得到高官厚禄,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过头!
  扣儿受了责骂,低下头,可怜巴巴地又要跪下。
  陈子灿还是一把拉住,嘻嘻笑道:“嫂嫂,你与土匪,果然是相知的!”
  “长的像,这性子也像。”
  “我和扣儿,确是在太行山中遇到了强盗。”
  “那匪首,号称葫芦大王,红眉毛绿眼睛,生的好不怕人!”
  “当时形势危急,行李车马,都被他们抢了去。”
  “我只好大叫:别的倒也罢了,都送与大王享用。”
  “但这只不下蛋的鸡,却是父亲再三嘱咐,让我带去给嫂嫂补身子的。”
  “我头可断,鸡,可万万不能给你!”
  “那葫芦大王听到这话,哈哈大笑。”
  “说看在嫂嫂面子上,就手下留情,放我们下山!”
  “这次为了给嫂嫂送鸡,小弟出生入死,礼轻情意重,还请嫂嫂笑纳……”
  说着不由分说,把大公鸡朝她怀里塞去。
  郑氏听他口口声声不下蛋的鸡,分明就是讥笑自己还没怀上孩子,这不是打人打脸嘛!
  气的太阳穴突突乱跳,双眉一竖,拿出大嫂的架势,就要开骂。
  刚张开嘴,这个傻子,就把个大公鸡朝自己怀里塞来。
  那鸡受了惊吓,双翅乱扑,嘎嘎直叫。
  一时毛羽纷飞,腥臭冲鼻。
  郑氏尖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
  倒退几步,掩着口鼻,连打了十几个喷嚏,鼻涕眼泪直流。
  一旁的仆妇,无不偷笑。
  见自己出了大丑,她长嚎一声:“妈呀,待这么个破地方,又来这么个丧门星,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捂着脸,跑回后堂去了。
  陈子服满脸尴尬,欲语还休。
  陈子灿倒是笑嘻嘻地,满不在乎。
  兄弟俩说了会儿家常,陈子服吩咐管家准备酒饭。
  那管家去了没一会儿,脸上盖着两个鲜艳的巴掌印回来。
  回话道,夫人说了,吃什么酒饭,气都吃饱了。
  叫老爷您兄弟俩,就吃家里带来的那只鸡去……
  陈子服脸涨的通红,站起来想要发作,终究是少了一些底气。
  只好强忍下了,咬着牙跺了跺脚。
  陈子灿笑道:“大哥,别生气。”
  “你先去换了公服,咱们去外面吃。”
  “小弟还带了些土产,一会儿,顺便带回来。”
  两人回到客栈,用过了酒饭,说起自家这位悍妻,陈子服只是叹气。
  饭后,陈子灿让刘虎头赶了车,将带来的礼品捡了十几样好的,送去县衙。
  陈子服觉得自己堂堂县太爷,弟弟千里迢迢来探望自己,居然让他住在客栈,未免太不成体统。
  说出去,没得叫人指指点点。
  但陈子灿可不愿意住进县衙,整天看嫂子脸色。
  他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免不了要再起冲突,让哥哥为难。
  再说了,到修武县看哥哥,那只是个幌子。
  他陈子灿自有事情要做,住在哥哥眼皮底下,未免不太方便。
  看看弟弟再三婉拒,又想起自家母老虎,那不依不饶的性子,陈子服也只好作罢。
  晚上,他又邀了几个朋友,请陈子灿去县里最大的会仙楼,为他接风。
  陈子灿心细,瞧见哥哥脖子后面几道鲜红的抓痕,很是无语。
  第二天下午,陈子服处理完衙门里的公事,就来客栈找陈子灿。
  却听刘虎头说,他去了河内县清化镇,寻访一位朋友。
  直等到晚间,陈子灿才和扣儿坐着马车,带着两个从人回来。
  那两人都是一身劲装,腰佩长刀,神情彪悍。
  陈子服暗自起疑,向陈子灿问起,他却只说是路上雇来的护卫,这两日就要离开。
  又问他去清化镇何事,陈子灿也只是随口敷衍。
  陈子服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弟弟这次来,说是爹爹让他出门长长见识,却连封家书都没有。
  又说是连行李都被土匪抢了去。但他身上,偏偏还不缺钱使,真是可疑。
  那几个从人,都是自己没见过的,个个精明强干。
  看他们对子灿的态度,那份恭谨,可不像是雇来的护卫那么简单!
  弟弟从没有出过远门,他是知道的。
  这才刚到怀庆府,却又说是去清化镇访友,怎不让人疑窦丛生?
  想不出个头绪,陈子服暗暗决定,不管怎么样,一定得把这刚刚恢复神智的弟弟看牢了。
  他自幼命运多舛,爹爹心里最是疼他。
  如果在自己这里,弄出个三长两短,那还有什么面目回家!
  翌日一早,他就派了两个精细的衙役,去客栈里,寸步不离地守着陈子灿。
  叫他今日不要乱跑,回头有事找他。
  陈子灿暗暗苦笑,叫来刘虎头等三人,让他们立刻动身回洞庭。
  因为,十之八九,他这哥哥已经起了疑心。
  送走他们,陈子灿实在有些头疼。
  现在,《大铁椎传》这个场景,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如果把握不住时机,前面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原文说:“大铁椎,不知何许人。”
  “北平陈子灿省兄河南,与遇宋将军家。”
  “宋,怀庆青华镇人,工技击,七省好事者皆来学,人以其雄健,呼宋将军云。”
  “宋弟子高信之,亦怀庆人,多力善射,长子灿七岁,少同学,故尝与过宋将军。”
  看来,关键,还是高信之啊!
  可是,高信之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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