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9章 冒牌货

  易年听着,指甲狠狠在手心一刺。
  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棋盘上,说着交错的痕迹开始流淌。
  看着棋盘上的鲜血,易年忽然笑了。
  将染血的棋子按在天元之位:
  “我害怕的,是你们不敢让我看见的东西…”
  话音落,整个宫殿突然开始剥落,像被撕碎的宣纸。
  但在碎片之后露出的不是天空,而是另一间完全相同的宫殿。
  黑衣人与白衣人依旧坐在他对面,石桌上摆着崭新的棋盘。
  “继续?”
  白衣人推过来两枚沾着血的棋子。
  看着这一幕,易年知道对付幽容傀的办法已经没用了。
  这盘棋,自己必须要下了。
  “好…”
  说着,指尖悬在棋盘上方,黑玉棋子在昏暗光线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盯着纵横十九道上的局势,忽然发现这根本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棋谱。
  那些黑白交错的落子方式,竟隐约组成了葬天林的地形图。
  “该你了…”
  白衣人用骨节敲了敲石桌,声音像冰锥刺入耳膜。
  易年没有立即落子。
  因为注意到当自己凝视棋盘西北角时,黑衣人宽袖下的手指会不自然地抽搐。
  那里有三枚白子呈犄角之势,正好对应着葬天林中一处上面写着“鬼眼”的古井位置。
  易年不知鬼眼是什么意思,所以本能的还是犹豫了下。
  “你在害怕什么?”
  黑衣人突然俯身,那张与易年的五官极其相似的脸几乎贴到易年鼻尖。
  阴阳眼中似乎出现了一抹元力,直接侵入了易年的脑海之中。
  下一刻,眩晕感觉瞬间袭来。
  一个没抓稳,棋子摔在了棋盘上。
  一声脆响,在黑白宫殿内回荡不停。
  那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韵律,让人心生疲惫之感。
  瞧见易年的眼神开始涣散,黑衣人拉开了与易年的距离,嘴角起了一抹笑意,喃喃道:
  “是不是发现这盘棋其实是......”
  “住口!”
  就在这时,白衣人忽然厉声打断了黑衣人的话。
  手掌抬起,衣袖扫过棋盘时带起了一阵刺骨寒风。
  寒风扑面,易年只觉着全身一凉,瞬间清醒。
  余光瞧见方才落在棋盘上的棋子表面浮现出细小的文字。
  那是师父教他辨认过的上古铭文,写着“魂归”二字。
  当看清这两个字的时候,冷汗顺着易年后颈滑入衣领。
  捏着另一颗棋子的手微微颤抖,却还是精准地将它落在了“鬼眼”位置。
  而就在棋子接触棋盘的瞬间,整个宫殿突然倾斜了四十五度,梁柱间垂落的红线发出琴弦崩断般的脆响。
  “不可能!”
  看着眼前的一幕,黑衣人猛地站起,石凳在地上刮出刺耳声响。
  那张与易年一样的脸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了里面星空般的漆黑。
  “你怎么会知道要下在哪里?”
  说着,伸手便要去抓易年的衣领。
  白衣人瞧见,伸手按住同伴的手臂,两人冰冷的目光同时扫过易年全身。
  在这一刻,易年清晰感觉到有某种冰冷的东西扫过自己的体内,就像被蛇信舔舐过全身。
  可面对这种感觉,易年却毫无办法。
  修为尽失,只能任由这黑白二人的目光继续。
  好在只有目光扫过,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瞧那架势,似乎不会突然对一家出手。
  良久,黑衣人终于放下了手。
  “他不是...”
  说着,又坐回了棋盘前,脸上带着难掩的失落,嘴里不断重复着方才的话。
  “他不是…”
  “他不是…”
  “他不是…”
  白衣人听着,也叹了口气,声音里同样出现了波动。
  “棋引错人了…”
  黑衣人听着,眼中的失落变成了不甘。
  “我不信!”
  说着,手一挥,袖中突然滑出七枚血色棋子,在石桌上排成北斗形状。
  下一刻,异象出现。
  每颗棋子里都开始映出易年不同时期的影像。
  在青山小院看书的童子,在雨中满山奔跑的少年,以及...抱着某个模糊人影痛哭的青年。
  这,这不正是自己以前的经历吗?
  这棋子上的画面,是自己的回忆?
  画面无声,但易年却能清晰的听到里面的声音。
  看着这些不断出现的回忆,易年只觉着太阳穴突突跳动。
  看着看着,忽然发现有几幅自己竟然没见过。
  难道不是自己的记忆?
  可这也不对啊…
  如果不是自己的,那为何会与自己的记忆一同出现?
  难不成自己忘了?
  而就在易年胡思乱想之时,那些记忆碎片忽然像烧红的铁钉往脑髓里钻。
  一瞬间,那莫名出现的剧痛再次来袭。
  易年大口的喘着粗气,想要缓解脑海中的疼痛。
  可下一刻,黑衣人的声音让易年疑惑丛生。
  “三千年才等来一个能下完这局棋的,结果是个冒牌货?”
  话音落,宫殿也生变故。
  四壁开始渗出粘稠的液体,既像血又像融化的朱漆。
  目光扫过,易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变得透明,甚至能看见骨骼间流动的淡金色光芒。
  本能地去抓腰间匕首,却摸到一枚温热的玉佩。
  这是七夏送的星空宝玉,里面镶嵌的星空正在不停闪烁。
  “继续下…”
  白衣人突然用命令的口吻说,同时将一枚白子拍在棋盘中央。
  易年抬眼看去,只见白衣人落子时,殿外一株枯死的桃树居然开出了一朵粉白的花。
  棋子落定的脆响在颅内回荡,易年恍惚看见无数个自己在平行时空中同时移动。
  每个“自己”都面对着相同的棋局,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有的在第一步就弃子认输,有的下到中途发狂自戕,还有的,变成了坐在对面的黑衣人。
  “该你了…”
  黑衣人与白衣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易年听着,轻轻握了下手中黑子。
  深吸口气捏起黑子准备落子之时,忽然发现棋笥底部刻着极小的字:
  落子无悔。
  下一刻,视线突然被棋盘东南角吸引,那里有片空白恰好能构成七夏侧脸的轮廓。
  怎么会?
  易年看着,神情恍惚了下,手中的动作也犹豫了下。
  就在易年犹豫的刹那,后颈突然感受到一丝凉意,像是有人对着那里轻轻呵气。
  “别下那里!”
  这个声音让易年惊讶无比。
  立马转回头,在棋盘反光中看见七夏虚幻的身影正贴在自己背后。
  那半透明的指尖悬在自己执棋的手腕上方,嘴唇开合间重复着无声的警告。
  “别下那里!”
  就在这时,黑衣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黑血在空中凝结成新的棋子。
  白衣人快速用袖子抹去棋盘西北角的血迹,但易年已经看见那些血珠自动填补了几个关键空位置,正是他刚才想落子的地方。
  “快醒醒…”
  这回,七夏的声音这次直接在易年脑海中响起,带着哭腔。
  “他们在用棋局吃掉你的生机...”
  易年听着,瞳孔骤然收缩。
  猛然意识到每次落子后那种奇怪的疲惫感,不是精神消耗,而是真实的生命流逝。
  棋盘上那些所谓“棋子”,分明是不同人破碎的时间结晶!
  瞧见易年的反应,黑衣人突然伸手按住易年手腕:
  “最后一步,想清楚…”
  “啪!”
  还没等黑衣人说完,易年用另一只手打翻了棋笥。
  下一刻,数百枚黑子倾泻而下的声响中,只见白衣人宽大的袖口里滑出一本册子。
  封面上赫然写着《应劫者》三个大字,而最新一页正浮现出自己的名字。
  七夏的幻影在这一刻突然凝实。
  白色衣衫拂过易年眼前,带起一阵带着药草清香的微风。
  这味道如此真实,以至于易年瞬间分清了虚幻与现实的界限。
  宫殿里弥漫的始终是腐朽的檀香,而七夏身上永远是青草的气息。
  “抓住我!”
  七夏的指尖终于实体化,冰凉的手掌握住易年手腕。
  触碰的瞬间,棋盘上的所有白子都开始渗出鲜血。
  黑衣人和白衣人同时发出非人的尖啸。
  宫殿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每个裂缝里都伸出缠绕红线的手,试图抓住易年的脚踝。
  易年反手握住七夏虚幻的手腕,另一只手抓起棋盘中央那枚决定胜负的黑白双色棋子。
  与此同时,时空如同被撕开的画卷。
  易年感觉自己被无数双手拉扯着倒退,穿过崩塌的宫殿廊柱,飞过血色弥漫的葬天林,最后重重摔在青石台阶上。
  后背着地的剧痛让他忍不住蜷缩起来,嘴角不断的溢出鲜血。
  但几个呼吸过后却扬起了笑意,因为这是几天来第一次感受到真实的疼痛。
  这种感觉无比真实,没有半分掺假。
  石门上方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声响。
  易年挣扎着爬起来,看见自己掌心深深嵌着两枚棋子形状的淤青。
  而胸口的玉佩完好无损,那片星空在昏暗的日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抬眼望去,只见林间小径尽头,一个白色身影正极速飞来。
  下一刻,身影钻入了怀中。
  抬头时,易年看见那绝美的脸上,眼角有未干的泪痕。
  “你终于醒了…”
  七夏的声音在易年耳边回荡,同身上的疼痛一样,真实无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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