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了尘心
汝阳王退兵以后，众人料得两三月内，元军不会再来。
是夜，月明如昼，蝴蝶谷大摆宴席，
卓凌风提出倡议，要将丐帮与明教进行整编，此番走的乃是取天下，不能走江湖路线，要从一开始就走军政路线，自然要整合势力。
丐帮负责探查消息，明教主攻，由张无忌任武林盟主。
卓凌风提出了后世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作为起义纲领，任何人不得违抗。
此主张与张无忌为人符节若合，自然是极力赞成。
次日，蝴蝶谷整编完成。
明教殷野王、李天垣统率东路明军韩山童、赵君用及同天鹰教天微堂、天市堂、朱雀玄武、神坛三坛旗下教众，在江淮起事，丐帮掌棒龙头率领麾下帮众辅助。
明教殷天正、彭莹玉率领南路军徐寿辉、部普旺、明五等，并联系周子旺所属旧人，在江西赣、饶、袁、信诸州起事，天鹰教紫微堂及青龙白虎二坛均奔赴江西，丐帮掌钵龙头率麾下辅助。
明教杨逍、布袋和尚说不得率领北路军刘福通、杜遵道、罗文素、盛文郁、王显忠、韩皎儿等人，并联络棒胡所属旧人在河南颍川一带起事，由丐帮传功长老及一众弟子辅助。
铁冠道人、周颠率领西路军布三王、孟海马等，在湘楚荆襄一带起事，由丐帮执法长老辅助。
冷谦会同西域明教教众，截断自西域开赴中原的蒙古救兵。
明教五行旗归总部调遣，何方吃紧，便向何方应援，而在场武林群豪，也做了配属，配合大军攻城，他们主要以行刺蒙古官员为主。
这等安排方策，均出于卓凌风、杨逍和彭莹玉的计谋，由张无忌宣示出来。
群豪什么都能理解，惟独对于卓凌风提出的行刺之事多少有些抵触。认为自己都是成名豪杰，尽干这种下三滥的事，着实有些丢人。
好在卓凌风对其说了争夺天下与江湖争雄不同，这也是让大家改变思想的原因。群豪这才同意。
卓凌风知晓朱元璋、徐达、常遇春、汤和、邓愈、花云、吴良等人均是大才。
遂对张无忌言说将朱元璋、花云提携至总部，辅助参略军务，只是对于朱元璋，卓凌风让张无忌多加注意。
张无忌小时候带杨不悔去昆仑山时，就与朱元璋相识，知道他为人心狠手辣，卓凌风一提醒，当即明了，可他却不甚在意。
只要有利于驱逐鞑虏，他容得下任何人，也能放下任何权利。
遂又让常遇春、邓愈、吴祯辅佐殷野王；徐达、汤和、吴良调任南路军；将朱元璋部将李文忠冯胜调北路归杨逍指挥，将徐寿辉部将傅友德调西路归铁冠道人指挥。
张无忌又道：“单凭本教与丐帮之力，难以撼动元朝近百年的基业，今日能与天下英雄豪杰，群策群力，大功必成。
眼下中原武林的首脑人物俱在此间，在下有言在先，众兄弟须当义气为重，大事为先，决不可争权夺利，互逞残杀，若有此等不义情由，本座与卓帮主绝不宽饶。”
众人齐声答应：“盟主令旨，决不敢违！”呼喊声山谷鸣响。当下众人歃血为盟，焚香为誓，决死不负大义。
次日清晨，诸路人众互相告别。
众人虽均是意气慷慨的豪杰，但想到此后血战四野，不知谁存谁亡，大事纵成，今日蝴蝶谷大会中的群豪只怕活不到一半，不免俱有惜别之意。
也不知是谁忽然朗声唱了起来：“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参与围攻光明顶得群豪知晓这几句经，是明教教众每当身死之前所要念诵的，而且明教众人齐声相喝，一些人感触颇深。
均知不念自己身死，却在怜悯众人多忧多患，那实在是大仁大勇的胸襟。当年创设明教之人，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那“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的歌声，飘扬在蝴蝶谷中。
群豪一个个走到张无忌与卓凌风面前，躬身行礼，昂首而出，再不回顾。
卓张二人均知这如许大好男儿，此后之年，行将鲜血洒遍中原大地，也不知得存几人，卓凌风喟然长叹，张无忌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但听歌声渐远，壮士离散，热闹了数日的蝴蝶谷重归沉寂。
三月后，义军从各地同时举事起兵，汝阳王父子早带着亲信退回漠北，元顺帝本欲征讨，奈何中原有变，只能先对付义军，彼此混战不休，再也无力处置汝阳王。
然而起义军声势日盛，又有各大派鼎力相助，刺杀军政要员，让蒙古军后勤难以供给，汉人苦蒙久矣，民众箪食壶浆以应王师，元廷多处重镇一一陷落，望风而降者也是不少。
元廷审时度势，决然抛下大都，远遁漠北。
……
两年后，东海浪卷涛天，怒波滚滚。
桃花岛上，夕阳满山。
孤岛巨石上，卓凌风长身而立，在他的手上，正握着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小字。
卓凌风幽幽一叹，眉宇间有一缕浊气聚而不散。
“风哥，是有什么心事吗？”
一道清脆如玉珠碰撞发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卓凌风掉头一看，就见赵敏此刻正迎着淡淡的阳光，沿着曲曲折折的道路，缓步而来。
她身着朴素，小腹微微隆起，一只纤细的玉手轻轻的抚住小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但此刻阳光闪闪，配上她从内而外的大气，当真是仪态万方。
卓凌风面露笑意，欲言又止。
赵敏笑道：“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吗？”
卓凌风轻声道：“大都已经被义军攻破，可明教大权却落在了朱元璋手上。”
蒙古势颓，他不想对赵敏说这一节。
赵敏自然知道他的顾虑，也不提这这一茬，笑道：“风哥，大家要选你做武林盟主，你不答应，你也说张无忌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而朱元璋雄才大略，有帝王之才，有这一天不是顺理成章吗！
莫不是你现在后悔了，想去过把皇帝的瘾！”她浅笑嫣然，带着俏皮的调侃。
卓凌风自然早就对赵敏说过朱元璋其人其事。
卓凌风长长的一叹道：“不是这样的，这朱元璋少年贫苦，受尽人间冷暖，貌似自信，实则自卑。
所以他将慷慨恢宏、阴刻小器集于一身，若是蒙元势力未曾完全肃清，他知人善用，可有朝一日，天下太平，那些有着大本事的王侯将相，就会成了他的忌讳。
而他当年困苦，最怕子孙重历当年的苦难，一定会给儿子裂土封王，也会定下成规，只要朱氏子孙，无论嫡庶，朝廷均要赏赐钱物、终生供养，朝内若有奸臣，藩王也可起兵勤王，就是想他朱家天下可以代代相传。”
赵敏聪明绝顶，略一思索，便有所悟，说道：“说到底，这朱元璋也希望打下来的江山可以万世存在，与秦始皇一样了！”
“不一样！”卓凌风肃然道：“秦始皇出身贵族，有着舍我其谁的霸气与傲气，所以他一生未杀功臣，朱元璋的经历与性格却一定会大杀功臣。”
赵敏微一颔首道：“所以他这种人一定会为了给子孙铺路，大兴杀伐。你才建议张无忌将朱元璋调在身边，不让他出外领军，就是希望能够用他的能力，却不给他收服军心的机会！”
卓凌风点了点头：“原来的历史进程中，只胡惟庸、蓝玉两案，就株连甚广，杀人数以万计，搅起一片腥风血雨，闹的人人自危。
而他儿孙犯了国法，却是处处回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他这种将天下视为自家后花园的人，做了帝王，未必就是苍生之福。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上位了！”
赵敏露出一缕了然，幽幽一叹道：“你怕他将来会除掉打天下的一众功臣！”
卓凌风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神色，道：“对啊，我舍丐帮而去，眼看天下将定，若是最终被朱元璋所害，那我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赵敏道：“你有通天彻地之能，纵然不能将其诛杀，难道给他一个警告也不行吗？”
卓凌风眉目中流露出一抹柔情，伸手将赵敏揽入怀中，望着海洋，并不言语。
两人沉寂一时，赵敏忽道：“你是觉得天下易动而难静，本就民不聊生，好不容易快要天下大定，你若去找朱元璋，又怕老百姓没了太平日子。”
卓凌风眸中蕴含的温柔越发的浓郁，似乎要化成实质，将眼前这个俏妇人包围，说道：“朱元璋乃世之枭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要取他性命，或许不难，但要威胁他，那根本没用，反而是结了死仇！”
卓凌风顿了顿，幽幽地说：“他若杀了我，你和我们的孩儿也难幸免！
我若杀他，明教一众人马也会视我为仇，更会有人乘势而起，重新争霸天下，祸乱苍生。”
“两害相权取其轻！”
赵敏长吁一口气，目中哀怨，又露万千柔情，心中有着无限的甜蜜，幽幽长叹道：“你能为我母子二人想一想，我很高兴。
我也不是以私情扰你公义，而是你纵有天人之才，也难管人间之事，朱元璋能够取代张无忌，说明羽翼已丰。
要不就让丐帮众位长老也如你一样隐退江湖，若心中贪念作祟，舍不得功名利禄，哪天莫名其妙的撒血飘颅，这也是他们的选择了！”
卓凌风忽地掉过头来，冲着一座巨石微微一笑，朗声道：“周姑娘既然到了，何不现身相见！”
这句话突然而发，赵敏不由一惊，就听空际一阵衣袂之风，掉头一看，一道白影从石后纵起，半空中一挫柳腰，上升之势陡然一变，身子一转一倾，竟平斜地朝前飞泻而来。
人影突然一顿，周芷若已经板着脸站在两人前面。
卓凌风见到这种其速绝伦的身法，知道她武功又有精进，含笑道：“姑娘身体痊愈，可喜可贺！”
周芷若一听这话，不由又勾起昔日旧恨，冷漠无情的阴笑一声，道：“你们二人在这里倒是清闲了，本姑娘却养了一年的伤，今日这笔帐，可要跟你好好算算了！”
话刚出口，人也发动，双爪向卓凌风咽喉、胸口抓到。
卓凌风长久未与人交手也有些技痒，眼见爪力袭到，轻轻移步转身，已闪过一招，口中说道：“你武功大有长进了！”
周芷若爪势不收，跟着脚尖点地，身子顺着右爪歪倒，随风拂柳般绕了一个圆圈，抓向卓凌风腰眼。
卓凌风猛一矮身，顺着爪风震荡，轻飘飘的向左飘出八尺之外，笑道：“周姑娘，这出手可有些狠了！”
周芷若手下绝不迟疑，右手一收一吐，挟着风雷之势，抓向卓凌风肩头。
卓凌风身子一侧，只听嗖的一声，手爪从他肩头一掠而过。
赵敏眼见周芷若双脚几不沾地，行如鬼魅，“九阴白骨爪”飘忽绝伦，招法无常，饶是如此，遇上卓凌风也是无计可施。
看似每每抓到，卓凌风却在间不容发之时，左闪右转间避开飘风急雨一般的爪势，只是并未还手。
赵敏看的心中不快，不由冷哼一声，
这时周芷若一爪抓向卓凌风胸口，卓凌风竟然不闪不避。
周芷若这两年勤修九阴真经，又有黄衫女助她沉浸修习，功力大进，这爪力何等威猛？
今见卓凌风竟然不避不闪，心中正自暗道：“你也未免太狂了，这也怨不得我！”
周芷若心念初转，再看卓凌风脸上仿佛带着一种释然，心想：“他处处让我，上次伤我也是情非得已！我却还忘不了这茬，跑来与他为难！”
心中这一顾忌，正待收住爪势，可已然不及，哧的一声，正中卓凌风胸口。
卓凌风借着爪力，腾地跳开丈许，掸了掸袍子，只见衣服点了几个布片，胸口衣服上，多了五个窟窿。
卓凌风拱手笑道：“周姑娘，这下我们两清了！”
周芷若听了这话，心中明白，他终究还了自己一招，脸色一片煞白。
赵敏不知她心存何意，笑道：“怎么啦？刚才那么凶，现在怎么不打了呢？”
周芷若被问的脸上一红，微笑道：“我虽不如卓夫人文武双全，却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要是再惹到你了，杨姐姐却是不在。”
这下轮到卓凌风脸红了，知道她意指当日，自己对她毫不留情。
赵敏拍手笑道：“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儿！”
周芷若气道：“你很得意吗？”
赵敏笑道：“不敢！”
卓凌风见两人又斗上了，忙拉住赵敏，说道：“敏妹……”
“怎么？心疼了？”
赵敏嘟嘴道。
卓凌风小心翼翼道：“哪有，我是怕你动了胎气。”
周芷若看见赵敏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冷哼一声道：“堂堂丐帮帮主，却为了一个女子甘愿隐退，真是好笑！”
卓凌风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当初我读过李白这一句，便对这样洒脱的人好生企慕，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效仿。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现在大家伙一致对外，这样一个机会，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周芷若叹了口气道：“你神功盖世，傲视天下，又提领天下第一大帮，权势熏天，可又偏偏是像你这样的人要做隐士，也不知道你究竟再想些什么。”
卓凌风微笑道：“神功盖世？权势熏天？呵呵，这些尽是空中楼阁，只不过我知道的多了些，所以能看得透些罢了！”
周芷若斜了赵敏一眼，扁扁嘴道：“明明出身道门，说话却又像个高僧了，你想要出家当和尚不成？”
卓凌风道：“我不是要当和尚。而是名利害人，如蜜拌毒药，人至死而不觉，自古以来莫不如是。
想当年重阳祖师便因武学争胜，以致出家为道，杨世姐的祖师婆婆也因此英年早逝！
他二人既可怜、又可悲，更让人感叹。
重阳真人后来自觉热衷武功，沉溺名利而不觉，乃是世上最大的蠢人，故而告诫弟子要为人谦抑，也不喜欢武功最高的丘祖师。
想到这些，犹如当头棒喝，所以我才不想去争这些镜中花水中月了！”
周芷若恍然道：“难怪杨姐姐说，当年重阳真人夺了九阴真经，却不让门下弟子修习。”
卓凌风点了点头：“重阳祖师知道一旦学武，难免生出争竞之心，人生难得自在。所以他自己也不太看重武学传承。”
“说的好！”
“好一个人生难得自在！”
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响彻几人耳旁。
“此言深得我心，世间万物无非幻相，争来逐往俱是空！”
三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袖袍高高鼓荡，浑身上下似有一股无形之力，将他轻轻托到半空，故而飘行而来，宛如神仙。
“张真人！”
卓凌风神色困惑，按捺心跳，看向周芷若：“你们一起来的？”
他自艺成以来，内功大成，灵觉也自惊人，绝无旁人靠近、毫无知觉的道理。
故而他能发现周芷若靠近，但张三丰到来，他却一无所知，心下凛然。
“是啊！”周芷若说话甚慢，语气悠然。
两人一问一答，张三丰已经落在卓凌风等人面前，点尘不惊，比起鸟雀还要轻。
张三丰一身灰色道袍，很是凌乱，发髻偏斜，苍苍白发似野草般披散，显得有些邋遢，与他前辈高人的形象大为不符。但他面色红润，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百余岁的老人，反而像一个古稀之年的老者。
“师父。”赵敏有些歉意地说道。
张三丰向赵敏点一点头，又看向周芷若微微笑道：“久闻九阴真经大名，这一路‘九阴白骨爪’，果然飘忽凌厉、名下无虚。”
张三丰一代宗师，目光锐利，一眼就洞穿了周芷若的武功根底。
周芷若忙道：“小女子微末之技，岂敢当真人赞誉！”
张三丰看了看赵敏，又看向周芷若道：“你二人都是世间奇女子，折一都是大煞风景之事，卓小友只是希望你二人能够勿争勿竞，哪怕做不了朋友，也能相敬始终，不做敌人！”
赵敏笑道：“他是杞人忧天，我现在才没心思和她争呢，再说她武功也确实比我高，我也打不过她。”
她俏生生的道，语气中颇有几分俏皮，又有几分自谦。
张三丰捋须道：“打不过不争，不算什么，打的过，不争，才是真正了不起！”
周芷若与赵敏一脸茫然，不解其意，只得应道：“弟子遵命。”
“晚辈遵命！”
卓凌风拱手道：“张真人此为何来？”
张三丰微微一笑道：“老道修道百年，唯一未能了却的一点尘心就是武学之道。当今武林以少林威名最盛，故而欲让武当武学不输达摩所传。
而今闻得《九阴真经》现世，你又是重阳真人传人，老道想与你比上一比！”
张三丰的话虽然轻盈，但语气却铿锵有力，根本让人毋庸置疑。
周芷若与赵敏都是瞪大了美眸，静静的看着卓凌风。
卓凌风眉头微蹙，沉吟道：“真人找我，是找我卓凌风，还是想从我的武功上以窥先辈风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