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斑驳的宫门

  是人就能一眼看出皇后与那凝贵妃之间,有着道不清楚的关系。
  唐月见很快就嗅到了八卦之气,断断续续也更了解这位贵妃。
  她当年是与皇后一同进的后宫。
  听闻那年皇后执事,后宫中无故死了多少妃嫔。
  最终活到至今的,只有四位。
  其中便有面前这位无欲无求的凝贵妃。
  其实这些于唐月见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位凝贵妃,是百里玄名义上的母后。
  也就是唐月见名义上的婆婆。
  想到这层关系,唐月见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那位贵妃。
  百里玄提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她看起来,似乎也没对百里玄表示多余的关心。
  甚至百里玄出征那会儿,都不曾听闻过这位贵妃的消息。
  想来这位凝贵妃也是有些手段。
  否则也不可能让皇后,也让她几分。
  但是在上一世,唐月见就不曾听闻过这位凝贵妃与百里策的传闻。
  只听说皇后在娶云可岚之后,便纳了众多妃嫔。
  其中有一位,大婚之日便逃出宫墙。
  不幸被侍卫抓了回去,之后便再没听见那人的消息。
  这凝贵妃身上,似乎有太多的谜团。
  但是她从未正眼瞧过唐月见一眼,唐月见也难得跟她有说话的机会。
  只是方才的举动,应该也算救了她一回吧?
  唐月见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还满心疑惑之时,很快,这场满是猜忌的赏花宴,便接近了尾声。
  混乱之际,唐月见想带着海棠冬眠偷溜回府。
  一回头却发现两人不知去了何处。
  闲来无事,唐月见漫无目的地随处闲逛着。
  来来往往的人宫女侍卫都在收拾着东西。
  有的认识她,见到时会小声问好;有的十分眼生,低着头只顾忙着自己的事。
  当那本就阴沉的天空,染上了些许暗色。
  唐月见走着走着,四周也渐渐变得凄清安静起来。
  四下无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宫中的什么地方。
  路过一片寂静的小树林,她越往里走,心里越发莫名的难过。
  看了眼远处的天,她再转身往回走时,却发现已然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树林中隐隐约约响起几声嗥叫,一股无名的哀痛,也不知从何而起。
  看着氤氲在浅浅雾气中的前路,唐月见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走了下去。
  不知身处宫中何处,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
  在她想停下来歇息一会儿时,不远处的雾中竟慢慢浮现出一道斑驳的宫门。
  走近了看,那木门上的红漆已然掉落大半。
  上面全然是岁月雕刻的沧桑的痕迹。
  唐月见虽未施用术法,却也知道,这是人间实实在在的门。
  看着这道落了漆的门,她下意识就伸出了手。
  只是在碰到上面花纹的一瞬,她的内心仿佛被利针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心口痛的差点喘不上气。
  看着眼前这道莫名让人难过的门,唐月见皱着眉站在那里,纠结万分。
  “咳咳……天凉,进去坐会吧。”
  身后凄凉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倒是吓了唐月见一跳。
  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粗布麻衣,身子十分瘦弱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
  那人面色虽冷,但她的眉眼,似乎像极了她认识的某人。
  不等唐月见细想,那妇人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无言推门进去。
  “……你就是玄儿娶的姑娘吧?真好,还能在这遇见你。”
  在唐月见还在纠结是否要跟进去时,商汐又先说话了。
  “您,您是……”
  唐月见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答案。
  她对心中的那个答案微微有些错愕,不过再看见那极为相似的眉眼时,她更加确认——
  面前的人,就是百里玄的生母。
  商汐回头对她莞尔一笑,领着她进了里屋。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进来暖暖身子吧。”
  房间内的不知更为清冷,要不是商汐又多添了几块炭火,屋里的温度与屋外其实没差。
  明明身为后宫妃嫔,她常年身处冷宫,连个下人都没有。
  唐月见皱着眉看着这简陋的布置,谁又知道,在这奢贵的深宫之中,还有这样一番光景。
  许是商汐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努力地勾了勾唇,让自己看起来还有些生气。
  “以前是有宫女的,后来我将她和玄儿,一并送了出去。”
  唐月见看着她那双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双眼,忽然就明白这处地方为什么忽让人那么难受。
  “好姑娘,你过来,同我说说说话吧。”
  “同我说说,我的玄儿。”
  商汐惨白的脸上明明是笑着的,但唐月见感到无比难过。
  她明明本该同外面的妃嫔一样,光鲜亮丽,可是在这里,她连说话,都带着乞求。
  唐月见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回之一笑,坐在了商汐身边。
  “娘娘,七王爷他……过得很好。”
  唐月见是斟酌着说出的这句话,商汐已经够难过了,她不想让她再充满悲伤。
  听到这个称呼,商汐微微一愣。
  “呵……已经好久,没人这样唤过我了。”
  她偏头笑着,轻轻拨动着火盆里烧着的炭。
  “咳咳……”
  忽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商汐慌忙用手帕遮掩,唐月见还是看见其间的血迹。
  她满眼心痛,没想到百里玄母子贵为王室之人,却还是过着炼狱一般的日子。
  她起身想要给商汐倒一杯热茶,摸到那生锈的茶壶时,指尖被凉了一下。
  商汐拉了她,苦笑着摇摇头。
  这里似乎早已没有了生机。
  而商汐,也只是一具还残存着一丝气息的躯壳。
  “好孩子,别忙活了,自古以来,冷宫中人,都是这样的。”
  “听见你说玄儿过得好呀,我这心啊,也就放下了。”
  “娘娘,儿臣……”
  “还叫娘娘呀?”
  唐月见蹲在她的膝前,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满是悲伤。
  “我,让儿臣给您瞧瞧吧,儿臣自幼便会些医术……母亲。”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改口叫她。
  听到唐月见的称呼,商汐眯着眼笑了起来。
  她歪着头打量起她来,那努力的笑,是这万般寂静中唯一的明媚。
  “七王妃,七王妃——”
  在这静谧之中,远处似乎响起冬眠和海棠着急的呼唤。
  商汐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缓缓伸了出去,触碰到唐月见耳侧的那对枫叶红玉耳坠。
  “好啊,好啊,玄儿也遇到了他心爱的姑娘……”
  她摸着耳坠,透过她,像是看见了另外的人。
  “七王妃——”
  冬眠一群人的声音逐渐由远及近。
  “我曾将这耳坠交于玄儿,他竟然,竟然记住了。”
  狭小的屋子里,炭火越来越冷。
  “他,他该是恨我的啊……”
  也不知道是谁的泪,从眼角滑落,冰凉的滴在谁的手背上。
  “帮帮我好吗?帮帮玄儿,好姑娘,帮帮他吧。”
  “母亲……”
  商汐看着面前的唐月见,冰冷的泪水,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唐月见想安慰她,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
  商汐似乎有些累了,就这样合意躺在床上,安静地闭上了眼。
  “去吧,你该回去了。”
  这深宫之处,本就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远处的火光渐渐逼近,冬眠和海棠的声音也像到了耳边。
  唐月见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咬着牙离开的时候,她又往那火盆里,多添了几块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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