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药石无灵
听到“荣安侯夫人”这五个字，这姑娘遽然睁大双目。
她努力地撑起身子，死寂的面目忽然多了几分生气。
然而，她虚弱得根本起不来。
叶姝影立即过去，想把她搀扶起来。
知书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不让她碰触那姑娘。
带他们来此的婆子道：“姑娘，你躺着说便好。”
这姑娘用力地说话，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浑浊声。
叶姝影看她拼命地点头，热泪从眼角滚滚滑落，便知道找对人了。
“她病成这样，为什么不给她找大夫？”
叶姝影愤怒地质问徐娘。
徐娘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讥诮地冷哼，“她这病根本治不好，就算能治好，我为什么要给一个年老色衰的废人治病？”
叶姝影盯着她，冷眸迫出一缕杀气。
徐娘察觉到被她瞪了，无端地骇惧起来，“姑娘你不懂，我们这破落地方，人命如草芥。你去别的窑子看看，不少姑娘都没地方死，病了残了就被扔到外边自生自灭。”
沈慕轻拍叶姝影的肩安抚她，感受到她爆怒的怒火。
徐娘说的是事实。
城南这一片，穷苦贫贱的人连任人践踏的蝼蚁都不如。
陡然，叶姝影拽住她的发髻，把她拖拽到一旁的铺位。
徐娘发出凄厉的尖叫，“放开我！杀人啦……杀人啦……”
“你肆意践踏这些‘废人’，就该尝尝‘废人’的滋味。”
叶姝影狠戾地把她的头脸往下按，按在一个没了气息的姑娘身上。
这姑娘是半夜去的，周身蝇虫飞绕，身上还有不少虫子蠕动着。
徐娘恐惧到了极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脸埋在脏臭毒的尸体上。
叶姝影把她的头颅拽起来，又发狠地按下去。
徐娘呜呜地惨叫，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沈慕失笑地摇头，小影半点都不能忍。
叶姝影出了气，把徐娘当作一块破布似的扔出去。
徐娘像一块烂掉的米糕，撞上布满污斑的墙，半天没动静。
婆子找来一块稍微干净的毯子，知书搭手，把青萝裹住，尔后把她抬出去。
叶姝影想帮忙，但沈慕阻止了。
青萝的身上沾染了不少病患的脏污，若有瘟疫那类病源，那就是大事了。
徐娘醒了，被手下搀扶出去。
她看着手下奉上的二百五十两，知道是那伙人的赎金，杀气腾腾地下令：“让他们瞧瞧徐娘我的厉害！”
知书把青萝安置在马车上，“大小姐，奴婢和婆子照看青萝便好，您和沈大公子坐外边。”
在沈慕的坚持下，叶姝影勉为其难地坐在车辕上。
这时，几个黑瘦的汉子握着刀棍凶恶地冲过来。
她跳下去，飒踏如流星，眼梢飞落冷酷的杀气。
他把她拉回来，“你的未婚夫我，终于派上用场了。”
“你确定你一人能应付得了？”她没好意思说他的身手比自己还不如。
“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冷魅地扬眉，轻逸洒脱地迎过去。
那些汉子并不废话，杀气凛凛地一拥而上。
刀锋凌厉，棍子虎虎生风，凌厉地往他身上招呼。
他身法笨拙，招式更是粗劣，在对方围攻的夹缝里惊险求生。
每次都是堪堪避过致命的杀招。
有那么几次，他险些丧命于此。
叶姝影为他捏了几把汗，无语地摇头。
沈慕看准时机，指尖微动，几枚暗器悄无声息地袭出。
他做出配合性的攻击，几个汉子受伤倒地，无力再战。
他拍拍手，转身回来，迈出王者的步伐。
“你的后腰不疼了？”叶姝影似笑非笑地问。
“……嗷！疼得更厉害了。”沈慕疼得皱眉，一手摸着后腰，一手搭在她肩上，“方才激战，顾不了那么多。为了你，我卧床半个月也值得。”
她拨开他的手，没戳穿他。
马车行驶了一段，他们发现后边有不少乞丐一路跟着他们。
叶姝影让他停下来，走到街边卖烙饼的小摊前。
摊贩是一对二十来岁的夫妇，热情地招呼她。
叶姝影把两锭银子放在妇人手里，“老板，你多做一些烙饼，分发给这里的乞丐和穷苦人家的孩子吃。”
“这……用不了这么多银子，一锭银子就够了。”妇人惊喜不已。
“无妨，明日你再做一些。”
叶姝影硬是把两锭银子塞给她，“劳烦你了。”
妇人诚心夸赞：“姑娘是个大善人，为那些穷苦困顿之人着想。”
尔后，她的丈夫扯着嗓子吆喝，召集乞丐过来拿烙饼，每人一个。
叶姝影坐到车辕上，马车继续前行。
沈慕打趣道：“并不是所有的乞丐都值得帮。”
“我知道，但至少可以帮到那些值得帮的人。”
“你是侯府小姐，不差钱。”
“方才我跟他们说，我是太傅府沈大公子的侍女，城南这片都会知道你沈大公子的善举。”叶姝影朝他身手，“你要出一锭银子。”
沈慕的眉宇流露出几分惊异。
迫不得已，他在衣襟里摸了摸，只找到一点碎银子。
“我出府从来不带银子……不是，我不怎么出府。”他尴尬地摸摸鼻子。
“那先欠着罢，记得还。”她想到一件事，清冷地问，“你为什么对徐娘说，我的外祖家是林府？”
“名义上，工部林尚书府也是你的外祖家，没说错。”他右腿屈起，手搭在膝盖上，“林尚书得陛下器重，权势滔天，打他的旗号不正好仗势欺人吗？”
叶姝影不是猜不到他的意图，只是……
膈应得很！
马车疾驰，很快来到洛阳城有名的松风医馆。
大夫细细地诊察青萝，摇头道：“来迟了，没用了。”
“大夫你再想想法子，你都还没试，怎么可以放弃？”叶姝影生气了。
“不是我不愿医治她，而是她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了。”大夫耐心地解释，“她身上的脓肿可以医治，但脏腑损伤严重，药石无灵。”
“她还有多少时日？”沈慕拉住她，问大夫。
“最多熬到今夜，你们陪她最后一程吧。”大夫给青萝的嘴里塞了人参片，走了。
青萝清醒了一些，嘶哑道：“小姐……小姐……”
声音很低，含在嘴里。
知书喊来大小姐。
叶姝影摘下幕篱，抹去泪水，蹲在床前微笑着说；“青萝你放心，我派人去请江太医，我一定会治好你。”
沈慕不想打击她。
江太医今日在宫里，要伺候陛下，无法出宫。
就算他能出宫，也不会医治一个快死了的下人。
“小姐，没用的……奴婢快死了……”青萝眼窝深陷，青灰的脸庞浮现笑意，“奴婢撑着一口气，就是要等小姐……奴婢终于等到小姐……”
“你是不是有话对大小姐说？”知书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