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贼船(iii)
夜晚的隗河，静谧而美丽。
江沅站在船尾。
这船端的是平稳，完全让她忘却了身在河中央。没有了对水的恐惧，她大可以沉下心来，舒舒服服欣赏周遭的景致。
晚风轻拂。
流光溢彩的花灯将河流装扮的美轮美奂，灯影在河中随波漂浮，时而明亮，时而朦胧。偶尔有船只从身边经过，便有隐隐约约的欢笑声传入耳中。
江沅静静看着，一双明眸亦被灯火染亮。
三个孩子方才搡着她嬉闹一阵，此刻难得安静下来。几人挨挨挤挤坐在船尾，聚精会神传看着一只花灯。
花灯扎成个双鱼形，式样并不复杂，但瞧着挺精致。
两个女孩先是头挨头，笑嘻嘻地欣赏一番，然后把双鱼灯递给旁边的男孩。男孩看罢，把花灯放到一旁，低头从口袋里翻出几块花花绿绿的高粱糖来。
他往那两个女孩手里各塞了几块糖。
三人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微风轻拂，似乎将糖块的香甜从唇边带到了空气中。
江沅看着他们。
三个孩子，就像小时候的明欣，甘弈，还有她。
江沅还记得，有一回，甘弈把老庸医做药用的饴糖藏在口袋里，偷偷带出来给她们吃。
“甜的。”他把饴糖全数塞到明欣和江沅手里。
糖是甜的，可苦头也少不了。
甘弈回去后被那老庸医狠狠臭骂一顿，罚他在医馆门口跪了两个时辰。
江沅不知不觉弯起唇角。
这么想想，那庸医小时候还挺可爱
的。
她把双手枕在脑后，望向遥远的北方。
眼中只有朦朦胧胧一团夜色。
也不知道甘弈那家伙如今在做些什么。大抵还是与往常一样，整日待在医馆里，不是上山采药，便是治病救人……
端的是功德无量。
……
船舱里。
钱宝儿摆弄着手边的茶碟，有些心不在焉。
片刻，她抬起眼眸：“顾大哥，一起去看灯吧。”
“你怎么不叫着我一起？”花晴明知故问。
“我不是看你正与明姑娘聊的开心吗？”钱宝儿白花晴一眼。
哪里是聊的开心，分明就是他缠着人家不放，明姑娘不好意思不理他罢了。
“我腿脚不便，在这里坐着喝茶就好。”顾昭明淡然道：“况且东隅节的船灯我也见得多了。”
“……”
钱宝儿垂下眼眸，把手里的茶碟推到一边：“顾大哥说的也是。这灯年年如此，是没有什么新鲜的。”
花晴眼梢微挑，一双凤眸在顾昭明和钱宝儿身上流转。
一时沉默。
“我正想着去船头看灯。”明欣适时开口说道：“钱姑娘可愿意与我一起去？”
“我求之不得。”钱宝儿笑嘻嘻地挽起明欣往船舱外走。她的话语虽是轻快，身影却看着有些落寞。
“这样真的好吗？”花晴眼见着两个姑娘出了船舱，把目光转向顾昭明：“宝儿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如何？”顾昭明朝船舱外的身影看一眼。
花晴摇摇头，轻笑一
声：“大哥是故意装糊涂。”
顾昭明沉默片刻，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我是为她好。”半晌，他平静道。
……
夜色撩人。
明月倒映在水中，与灯影一道随着水波摇曳不定。
见着明欣和钱宝儿站在船头，江沅在船尾冲她们挥挥手。
“江公子和明姑娘两人，真是让人羡慕啊。”钱宝儿兀自慨叹。
她弯身在船头坐下，又招呼明欣坐到她身旁。
两人一面赏景看灯，一面闲聊。
“你们都拜菩萨，逸城这里不一样。”钱宝儿望着河上飘摇的灯影，把东隅节的来历讲给明欣听。
“隗河有神明。都说只要在东隅节时诚心诚意向河神祈求，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她轻轻探手划过水面，纤细手指所过之处，灯影被狭长的水痕刺破，随后很快便又重新聚拢在一起，完好如初。
“真的灵验么？”明欣听着新奇，忍不住问她。
“我也不知道。”钱宝儿脸颊微红，实话实说：“我许的愿……好像还没有应验。”
说罢，她下意识地朝船舱看一眼。
灯光里，桌畔的人影朦胧且安静。
明欣不由得弯了眉眼。
虽然她早已不相信世间的情爱，但却是真心希望这姑娘能得偿所愿。
两人在这厢说话，那厢，江沅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往来的船只。
站在船尾，视野格外开阔，隗河上瑰丽的夜景一览无遗。
倏尔一阵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我的灯！”
耳畔传来一个女孩
的惊呼。
江沅拂开眼前的碎发，正瞥见那双鱼灯打了个旋儿往水里落。
原本坐在船尾的男孩见了，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扑，想要去捞那灯。
江沅从旁看的清楚，男孩大半个身子探出船面，重心不稳，必是要一头栽到河里去。
隗河中央，正是水最深的地方。
她心里一惊，脑子里想也未想，急跨两步冲上前去，一脚蹬在船舷上，猛地伸手抓住了男孩的衣裳。
“给我上来！”江沅一甩手腕，男孩像只倒着飞的燕子，扑棱棱落回船上。
一声脆响，江沅脚下的船舷应声而碎。
扑通——
巨大的水花拍在船板上。
“阿沅！”
咕嘟……咕……
……
“出去，你们都出去。”钱宝儿推推搡搡，把顾昭明和花晴两人赶出船舱。
顾昭明：……
这下子甭管他愿不愿意，都得老老实实待在船头赏灯。
花晴朝被帘子遮的严严实实的船舱看一眼。
“真是没想到啊。”他忍不住轻声笑道。
船舱里。
钱宝儿找出一身干净衣裳让江沅暂时先换上。
“方才可把我给吓坏了。”明欣紧紧拉住江沅一只手，仿佛她只要稍微一松，这人就又得跟方才似的，浮浮沉沉，顺着河水一溜烟儿地漂走。
江沅不动声色，看上去很是镇定。只那湿答答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面颊上，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滴水。
她也吓坏了。
明欣：……
她赶紧把巾帕从江沅手里扯出来，拢了一头湿漉漉的长
发，仔细帮着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