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殁
“蓝衣。”缇春低低地念着他的名字，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咬牙切齿的意味。
海皇歪了歪头，庞然大物有如此动作，竟有些莫名的可爱。
“我给过你机会的缇春，是你自己不走。”海皇似有些无奈，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她。
缇春沉声：“你因我而淹城，你让我走，我哪里走的安心？”
海皇愣了下，随即反应过味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缇春敏锐地反问：“怎么，我想的不对？”
海皇起了坏心思，饶有兴致地道：“对。非常对，我就是因为你才想淹城，大兖朝对不住你，所以我要他们陪葬。”
缇春眉头紧锁：“蓝衣，此前你因招灾，已遭了天谴，现如今你又引祸而来，不怕继续受到惩罚吗？”
海皇的眼色微冷，他默了默道：“惩罚，比起没有红鸾，我会更加痛苦。”
他露出哀戚的表情，缇春的心竟跟着一痛，这是……遗留在体内的本能在作怪？
“所以你今日，是非要淹城不可了？”
海皇冷冷地说道：“没错，如果你非要阻拦我，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缇春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杀意。
“好。蓝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缇春想起宋珩设下的幻境阵法中的一幕，闭了闭眼问道：“当年青州城临海，那一场无端的风暴，是不是你做的？”
这一次，海皇沉默许久。
“是。”
缇春浑身发冷：“为什么？”
海皇无比坦然
：“没有为什么，我说过，我只是在我的海域里打了个滚，何错之有？”
窒息的疼痛扑面而来，缇春忍着不适的情绪又问：“那此后，你与我相识的过程中，你可知道，我阿姐因你而死？”
海皇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说：“知道。”
“呵。”缇春从未感到如此荒谬可笑。一个害死她阿姐的人，竟可以如师如友般在她身边陪伴这么多年，这个人还口口声声说，她曾经是他的朋友，笑话，真正的朋友怎会如此对待，他分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瞒着她！
宁衿尔的玄武撑不住了，她嘴角洇出血，在缇三江的强制带离下收起了玄力，顷刻间，所有的洪水都挤压在宋珩一个人身上，他咬着牙，勉力进行最后的支撑。
“是你。”海皇现了人身，宁衿尔认出了他，刚头他与缇春的话她都听进耳朵，没想到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一场意外的风暴，竟是人为所致。
“原来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宁衿尔痛心疾首，她指着海皇，瞠目欲裂。
缇三江亦感到震惊，他虽一直怀疑海皇的身份，但从未怀疑过他对缇春的真心，他以为他绝不会伤害缇春，却没想到，他竟那么早地就害死过他的另一个女儿。
海皇冷漠地看着他二人，在他眼里，他二人与地上躺着的那些人并无不同，哪怕他们是缇春的父母。
海皇没有理会宁衿尔，反倒饶有兴致地看着还在苦苦支撑
的宋珩。
“青龙灵赋，大玄官。”海皇摇头嗟叹，“可惜了，如果没有条蛮，你的修为应当比现在还要厉害。”
城中的人转移得差不多了，缇春收回视线，心疼地看了眼宋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条蛮是他的师父，难道还会害他不成？”
海皇忽然大笑起来：“师父？就条蛮？他？哈哈哈哈！他没把你的夫君弄死，都算他命大！”
海皇一定知道些什么，但缇春已然不能再问下去，宋珩玄力耗尽，再坚持与自杀无异，缇春必须阻止他。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宋珩，停手吧。”
宋珩似乎心有不甘，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死去，他做不到。
缇春把住他的臂膀，无声地流下泪来：“这种时候坚持已没有意义，不如想办法，看看水淹之后我们还能做什么！”
宋珩渐渐动摇。
他向后看了眼，确定看不见人了，才猛地收了玄力，巨浪滔天，眨眼间倾泻而下，缇春带起宋珩一个飞跃，来到一个五层楼高的屋顶上。
宋珩连连呕出许多血，缇春心痛难忍，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没有灵赋帮不到宋珩不说，还为无辜的人们招来灾祸，缇春生至此时，从未如此痛苦。
海水滚滚，以浩荡之势，吞并整座城池。
缇春站在屋顶上，看着这一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水，从这里到徐州，需要多久？”
宋珩说：“不出半日。”
缇春心死，忽然生出
一个绝望的念头。她回首，正要做什么，一抹素色身影忽然向海皇飞去。
“我杀了你！！”宁衿尔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匕首，直直地向海皇刺去。所有人都教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一时间都惊在了原地。
“衿尔！”
“阿娘！”
海皇教她划破了臂膀，猩红的血蜿蜒而下，海皇怒紧了眉头。
轰。
海水中窜出一条水形龙尾，将宁衿尔狠狠地拍进水里。
缇春毫不犹豫，当即跳进了水里。
缇三江见状，当即与海皇斗了起来，宋珩将灵器抛下去，也加入了缇三江与海皇的战场。
缇春手腕上绕着灵器，不断地向下沉去，她在一片混乱间找见了宁衿尔，却见宁衿尔神情痛苦，像在水中哭泣。
阿娘！
缇春吐出许多泡泡。
当年她掉入水中险些淹死，回去之后就将凫水学会了，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入过水中，因为她害怕，没想到多年之后，她又一次入水，竟是为了救她的阿娘。
阿娘！看看我！我在这里！！
缇春一点一点地靠近宁衿尔，用力地在她面前挥舞，宁衿尔仿佛陷入某种回忆，眼色逐渐空洞。
阿娘！你别吓我！快看看我！！快看看我啊！！
她摇晃着宁衿尔的肩膀，努力地将人往上带，海水里漂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缇春几度昏厥，全凭借着一口气，奋力向上。
倏地，宁衿尔好像醒了过来。
她看见缇春，猛地抓住缇春的手臂，她不可
思议地看着缇春的脸，惊喜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阿娘？
宁衿尔大笑，跟着猛地呛了嗓子，缇春示意她不要说话，她便努力地点点头，挣扎着把缇春往上带。
水底浑浊，缇春没看见两人游过的，留下的长串的血痕，她只是很高兴，阿娘终于醒了过来，她们终于向水面游去了。
哗啦。
缇春猛嗅新鲜的空气。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宁衿尔拖上一个屋顶，却在看见满腹的红色时僵住了身体。
“阿……娘？”
宁衿尔仿佛不知道痛似的，她咳出几口海水，手舞足蹈地抱住缇春，她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整个人像疯魔了一般。
缇春浑身的血液僵住，一时无措到了极点，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娘，你怎么了？”
宁衿尔咿咿呀呀，仍是说不清话，但缇春看的出来，她的眼睛里，在透过她看向了另一个人。
缇春忽然明白了过来，那个人，是她的阿姐。
“阿娘，你别吓我阿娘，阿娘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啊阿娘，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缇春啊，阿娘，阿娘我求求你，你不要吓我。”
缇春无助极了，此刻她的每一口呼吸都像藏着千百根针一般，痛不欲生。
宁衿尔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近乎病态地看着缇春的脸，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年的风暴，她好像终于把她的女儿救上来了。
“阿……”
宁衿尔张着嘴，面对着泣不成声的缇
春笑，倏地，她迷茫地看了眼缇春的身后，下一刻，她一个翻身，将缇春压在身下，缇春看见一道蓝色的光芒不知何时爆炸开来，宁衿尔结结实实地将她护住，一瞬间，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