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含温

  “是薛明成学长,他正好来这边应酬。”温书晗眨眨眼,“怎么啦?”
  陈言肆从手机屏上收回目光。
  “没什么。”
  “哦……………”她扯了扯搭在肩上的衣服。
  深黑的华达呢夹克,款式偏向休闲西服,他穿起来特别好看,人衣相衬。
  但对她来说就有点太大了。
  她整个人被衣服裹着,又时不时吸一记鼻子,显得有点无助。
  陈言肆低着头,一双漆黑眼眸直直看着她,情绪欠佳:“出门也不带件外套,给你留在车上那件你扔哪儿了?”
  “………………忘记拿上来了。”
  说完就起风了。
  陈言肆默不作声,伸手不急不慢给她系好单排扣。
  他神情很淡,不像是被她的回答惹生气了,而是有点拿她没办法。
  衣扣系好,温书晗转过身去,迎着晚风面对夜景。
  眼前一片浮明闪烁,像海岸边聚集的渔灯。
  好久没看海了。
  回过神,赵妍她们已经拿着柔光灯跑过来。
  天台上已经没有陈言肆的身影。
  看得出来,他今天又有点不高兴。
  一天到晚的,谁又惹他了。
  温书晗暗自吐槽,片刻,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打开新消息。
  薛明成申请加她为好友,她点下同意。
  想起薛明成来崇园老宅那一次,她刚上高二。
  那时正值暑假,盛夏阳光明媚。
  温书晗前往后院绕过游泳池,正好撞见他们。
  那几个男生都在水里嬉闹,只有陈言肆在泳池岸上逗一只杜宾。
  不知道是他哪个朋友带来的狗,模样异常凶悍。
  她害怕大型犬,停在原地不敢往前。
  陈言肆给杜宾扔了个飞盘,杜宾狂奔过去一跃而起,犬牙叼起飞盘迅速折回来,老实巴交蹲在他面前。
  他低身取回飞盘,手往前一假装再扔一次。
  杜宾信了,猛然窜出半米才知被耍,飞盘还在他手上。
  杜宾不满地呜咽一声,又灰溜溜蹲回他面前。
  陈言肆顽劣得逞,他轻笑一下,弯腰伸手拨拨楞狗头。
  他只穿了条灰色的运动短裤,半裸上身,游泳时沾上的水珠坠在他背上,滑落时反射晶莹透彻的阳光。
  二十出头的男生,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体格已经发育成熟,肌肉线条精壮流畅,手臂和人鱼线附近的青筋清晰可见。
  温书晗回过神来,突然发现泳池中央定住了两个脑袋。
  他两个朋友全都在看她,眼神像在路边发现一只猫似的,惊喜又好奇。
  她顿了顿,乖觉出声:“你们好………………
  十六七岁的姑娘,脸蛋和身材比例都好得过分,一头乌黑顺柔的披肩发,一袭纯白的居家睡裙,手里还抱着一盆多肉盆栽,打眼一看乖得不行。
  两个男生顿时眉飞色舞:“我去!陈言肆你金屋藏娇啊?”
  陈言肆回头瞥她一眼,索然无味收回视线。
  声音懒懒落下:“有病,她是我妹。”
  “哦!想起来了,从江城来的小青梅。你好呀小青梅,我是梁煜泽。
  青梅。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
  陈言肆平时都怎么跟他们介绍自己的?
  另一人则叫她“妹妹”:“你好啊妹妹!我叫周纪,目无法纪的纪。”
  ""
  温书晗不知该怎么回话,只好轻轻点头。
  刚想离开,水下哗啦一声冒出一个人。
  她毫无设防,硬生生被吓一跳。
  眼看着要摔,陈言肆及时拎着她衣领,她堪堪站稳,呼吸乱了几秒。
  周纪拿水枪狂射那人:“薛明成你要死啊?吓到妹妹了!”
  薛明成站在近岸的水面里,歪头扯下潜水镜,看着她温温一笑:“抱歉,你没事吧?”
  温书晗心有余悸地摇头。
  陈言肆忽然把她往后拎了一下,她不痛不痒撞到他身体。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他冷淡地问。
  “………………因为我要弄盆栽。”她转身,水灵灵的眼睛仰起来看他,双手把多肉端起来给他瞧,“要把它移到后院那个大一点的土盆里,方便晒太阳。’
  顿了顿,陈言肆看向她手里。
  是一盆正处于生长初期的碧光环。
  还没拇指大,土里零零散散冒了好几朵,每一朵都是小小的两只绿芽,像兔耳朵。
  “晚点弄。”他乏味地说。
  ", ?7 "
  肯定是觉得自己打扰到他们了,所以他要把她打发走。
  真霸道。
  她心里哼了一声,抱着盆栽原路返回。
  周纪和梁煜泽一直在夸妹妹真好看,只有薛明成闷不吭声,重新下到水里。
  泳池泛起波澜,陈言肆的视线漠然一掠,手里漫不经心甩出飞盘。
  杜宾急急开始追接,爪子差点在地上磨出火星,一直汪汪叫:不对啊!这次怎么这么远!
  那天应该是温书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近距离碰见薛明成了。
  当晚,她带着自己还未栽好的碧光环,重新前往后院。
  她蹲在土盆前,正认真着,身后忽然有脚步声。
  她温吞回头,疑惑道:“你来干嘛?”
  陈言肆在她身边半蹲下来,看着她满手的土,嫌弃道:“你弄你的。”
  ""
  她埋头继续。
  倏地又抬头,一脸认真道:“你不要在我旁边抽烟哦。”
  陈言肆淡淡瞥她,嗤笑一声:“你一个未成年管我一个成年人?”
  十九岁了不起吗,她也快高考了,很快就要满十八。
  陈言肆不悦道:“而且你摸摸良心讲话,我哪次在你旁边抽烟?”
  “没有,我只是提醒一下。”
  半晌。
  他沉声喊她:“温书晗。”
  她低头处理盆栽,慢半拍回应:“嗯?”
  陈言肆眉眼倦淡,下巴朝草丛里冷淡一抬,说:“看那边。
  “萤火虫。
  记忆里的点点光亮,在梦里多次出现。
  回到现实,很快到了月底。
  早晨,温书晗半梦半醒,身体突然腾空。
  被子滑落在地毯上,陈言肆不知何时开锁进了卧室,将她打横抱起。
  她瞬间清醒:“你干嘛啊!”
  陈言肆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下楼,语气淡定自若:“起床收拾,准备出发。”
  “去哪啊?!”她一头雾水,气得郁闷,“而且不是说好了你不能进我房间吗!”
  “谁跟你说好了?”
  "?"
  强盗逻辑,土匪行为!
  “陈言肆你到底发什么疯!你再逼我,我立刻就走!”
  “别闹。”他一路将她抱进衣帽间,沉声说,“带你去你一直想去的地方。”
  她一直想去的地方,是飞鸟盘旋的海港。
  驱车数小时,到达东湾港。
  助理下车准备打开后座车门,却发现温小姐还在补觉,脑袋靠在老板肩上。
  陈言肆降下车窗玻璃,做了个噤声手势。
  助理很上道,立刻点头。
  温书晗醒来时,午后阳光已经洒满海岸。
  她有点懵,揉了揉眼睛。
  坐直,看向车窗外。
  不远处是游艇俱乐部的私人停泊区,一般白色的庞然大物傲然停在岸边,气派而沉静,等待主人出海。
  是她照片里看过的。
  「晨曦号」
  她心下一动。
  今天是陈言肆生日。
  “你把我肩膀靠麻了。”身边人幽幽冒出一句。
  温书晗一愣。
  “我睡了多久?”
  “很久。”
  “我一直靠着你吗?”
  “推都推不开,你觉得呢?”
  “…………”她轻咳一声,“我太困了,谁让你那么早拉我起来。”
  “两码事。”陈言肆靠着椅背,懒散又颐指气使,“给我按按肩?"
  温书晗看他片刻。
  算了。
  自认理亏,她伸手在他肩上捏了捏。
  陈言肆闭着眼,待她捏完几下,他心情不佳地说:“没感觉。”
  温书晗又没给人按过肩,哪里懂得掌握力道。
  “那你要我怎么按?”
  “伸进来按。”
  4
  他的黑色衬衫已经解开三颗衣扣。
  如果她的手顺着衣领边缘伸进去,掌心贴住蓬勃体温游移,那他的锁骨,肩膀,甚至每一寸肌肉与骨骼,她都可以清晰碰到。
  温书晗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什么。
  陈言肆瞥她一眼,笑了下:“不敢?以前不是抓得挺熟练的?还给我挠了不少印子。”
  音落,她倏地收回手。
  他记性有点太好了。
  傍晚,游艇驶离停泊区。
  晨曦号首次出海,阵势实在气派。
  游艇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所有通讯和导航设备启动,船体引擎声缓缓升鸣。
  码头聚了一群人正在拍照。
  暮色中,游艇在宽阔海面划开两道翼状波纹,迎着水平线的一轮滚烫夕阳遥遥驶去。
  受邀参加游艇宴的朋友不算太多,小部分是熟识的私交,一部分是陈言肆留学时的朋友。
  另一部分是周纪随意邀来暖场的,各有各的路数,有诚心拓展人脉主动恳求来的,也有靠着不太体面的越位社交法,侥幸捡了一个邀请名额,沾沾自喜来的。
  第四至第五层船舱是娱乐区,酒吧棋盘室游泳池等区域一应俱全。
  众人各展身手嬉闹耍宝,气氛热络。
  一通闹下来,唯独不见今天的主人公。
  生日礼物专门放置在一处,也无人问津。
  似乎再热闹也有点怅然若失。
  天际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海平面,天色将暗未暗,一层幽蓝色浮在海雾中,逐渐浓重。
  温书晗在船尾的甲板上待了大半天,一直倚着护栏看海。
  她专门挑的这个地方,隐蔽又冷清。
  她披着羊绒披肩,穿一件抹胸缎面长裙,一身流光的皎月白,裙摆在海风里自由摇曳,似帆动。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薛明成?
  她回头,果然是他。
  “学长。”她礼貌打了声招呼。
  薛明成一身白衫黑裤走过来,停在她身边,手臂搭在护栏上,笑着问:“是不是没想到我也在船上?”
  “”确实没想到,她问,“你不去跟他们玩吗?”
  他摆摆手:“不了,我跟陈言肆差不多,不太喜欢热闹。”
  “哦………………”温书晗若有所思。
  “本来想跟他说句生日快乐,但好像找不到他。”薛明成说。
  温书晗支着下巴很自然地答:“他在船舱会议室里谈生意。
  “哦??”薛明成沉吟片刻,挑眉一笑,“他现在是很忙。对了,他前段时间刚回国,你们有两年没见了吧?"
  “嗯。”她点头。
  “哦,那关系应该生疏了不少吧?”
  “………………还行。”在外人看来,她和陈言肆一直都不熟。
  薛明成默了片刻,望向近处一间舱房的窗户。
  里面摆了一架钢琴。
  他忽然扬起音量说:“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会弹钢琴。你就站在这儿,我在里面弹给你听,好吗?”
  还没等温书晗回话,他已经迈步前去。
  薛明成胸有成竹走进琴房。
  刚在琴凳落座,眼前倏然一暗。
  莫名其妙断电了。
  连琴键都看不清,这还怎么弹。
  一抬头,窗外的温书晗也不见了。
  他摸黑走出去,一看,竟然只有这间琴房单独断电,其他几层船舱灯火通明。
  搞什么?
  另一边,温书晗被助理带到了船舱会议室。
  室内清一色暗色调装饰,压迫感稍重。
  大门一关,她站在原地按兵不动。
  陈言肆套着宽松的轻质衬衫,身下一件垂感极佳的浅色亚麻裤,挽起衣袖的手插在兜里,一副闲适散漫的掌控者姿态,不疾不徐朝她走来。
  距离拉到最近。
  他停下来,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她眉眼间,语气半冷不热:“不是说过让你别乱跑吗?”
  温书晗攥了攥手指,直直看着他:“我只是想透透气。”
  空气沉滞半晌。
  不知不觉,陈言肆一手掐上她脖子,力道很轻,指腹在动脉上摩挲。
  “温书晗。”
  “听话很难吗?”
  他眼眸深暗,沉戾的欲念正无声翻涌。
  她心里咯噔一下。
  斟酌许久,反驳说:“你不能指望我什么都听你??!”
  话尾倏然卡住,她瞳孔一震,毫无防备地被他分开双腿强势抱起。
  身体骤然腾空,陈言肆轻而易举往前一压,她被迫坐上他冰冷书案,手腕被他分开在身侧牢牢扣在桌沿,浑身动弹不得。
  而
  他严丝合缝嵌在她身前,淡然目光锁住她。
  空气里有迷蒙沉香,淡淡的苦橙叶气息向她裹挟而来。
  她呼吸慢下来,每一次吸气都愈加沉重。
  “你不要乱来,我可以走的。”她声音有点颤。
  陈言肆注视她许久,在她唇上轻轻啄一下,浅笑着问:“走去哪,这里是海平面,难不成你要跳下去?”
  “你逼我我就跳!”
  她喉咙干涩,被他周身的压迫感吓得喘不过气来,声音越来越小:“我们现在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你让我留在你家陪你,我答应了,你还要怎样?”
  “我要你听话一点。”他指腹摩挲她手腕,气音含混地说,“别讨厌我。”
  “也别怕我。”
  音落,他低头吻了上来。
  霎那间呼吸交缠,她微微一怔,他没有直捣而入,而是缱绻游转,吮吻着,轻喘着。
  不同于上一次的气焰嚣张,这一次是温柔绵长,亲密而强势,冷硬却又体贴。
  一阵酥麻感顺着脊柱蔓延而上,很快将她攻陷。
  身体本能地有了一点回应,舌尖相互触碰,暖意交融翻涌。
  陈言肆微微睁开眼,动作有一瞬的停顿。
  她不经意的一点温顺反馈,似乎让他膨胀的野心找不到方向。
  温书晗手指微颤,在他短暂的沉滞里主动退开距离。
  视线交织,他眼里的冷戾正在缓缓消失,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始浮现。
  好奇怪,明明刚才还很强硬。
  他刚才说,让她听话一点。
  不要讨厌他,更不要怕他。
  但她已经开始怕他了。
  温书晗想从书案上下去,身子刚一动,他立刻将她按回去。
  她心跳好快:“你又要干什么?”
  陈言肆低头看着她,眉间染着一丝欲念未尽的畅然迷失。
  半晌,他脑袋慢慢栽下来,灼热呼吸埋进她颈侧,手臂抱着她,力道慢慢收紧。
  温书晗霎时恍惚。
  拥抱到体温互融时,他鼻腔里逸出一阵舒然的呼吸,哑声低喃道??
  “好乖。”
  “今晚想跟你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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