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我喝多了而已。;……

  便见桌前的霍无咎站起了身,抬手向上首的方向对娄钺比了一个“请”的动作
  “是我”他说“多年不见,娄将军竟还记得”
  娄钺面上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样的表情
  他站在门口,一步都挪不动,眼睛紧盯着霍无咎的脸,片刻后又不敢置信地往下挪,看向了他的双腿
  那双腿好端端地支撑着他,站在那儿,身形挺拔,如临风之树
  霍无咎自然知道他在惊讶什么
  不过,他却站在原处,也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娄钺,只等着他先开口
  片刻之后,娄钺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的腿……你的腿不是已经……?”他声音有点哑,带着点儿颤抖,分毫没有了方才与庞绍对阵时的四平八稳与咄咄逼人
  霍无咎淡淡笑了笑
  “如您所见”接着,他毫不避讳地抬腿,稳稳当当走到了娄钺面前,抬手将他请到了上首的位置,继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娄钺这腾出了眼神,四下打量起这件包房
  房中的位置并不大,周遭站着几人,都是高大挺拔的小伙子这人他不认得,但站在霍无咎身后的那个人,他却是认识的
  魏楷,他昔年老友收养的孩子,是个极知恩图报的
  这下,娄钺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眼睛泛起些泪花,连忙抬手擦去了:“原还担心,没想到你这孩子这么有本事,竟能逃开庞绍的眼睛”
  霍无咎笑了笑,抬手让魏楷给娄钺倒了酒
  娄钺一仰脖子,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一杯酒下肚,他震惊讶异的心情终于平复了几分,不由得问道:“但是,你们是如何做到的?毕竟你们身在靖王府,那可是庞绍紧盯着的地方,难道说……”
  说到这儿,他惊讶地看着霍无咎,后头的话有说不出口了
  霍无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点头:“就是靖王”
  魏楷在旁侧解释道:“将军应该也知道,靖王殿下与皇帝不睦已久他们此番作为,不仅是在羞辱霍将军,也是在折辱靖王殿下若不是有他在,属下也断不可能有机会入王府,寻人借机治好将军的双腿的”
  娄钺闻言点头,自言自语道:“就说,应该没有看错人……”
  说到这儿,他皱眉不解道:“可是,那靖王不是断袖吗?”
  霍无咎还没开口,魏楷便嘴快地解释道:“那自然是假的了”
  娄钺长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酒杯,痛饮了一杯
  “苍天有眼”他叹道
  便听霍无咎低下头,沉声笑了几声
  “如此,娄将军就可以放心了”他说
  娄钺连连点头
  却听霍无咎话锋一转
  “但是”他抬眼看向娄钺,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极了“您虽说是苍天有眼,应该也知道,这样的事情,老天说什么是不管用的,全看人为”
  他单手按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娄钺
  娄钺看向他,一时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霍无咎的意思
  片刻后,他垂下眼,长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你今天在这里等,不会是只为了向报平安的”他说“你说吧”
  “如今虽已能走,逃回邺城也不是难事,但是我却有担心的事,让我必须留下来,走不了”霍无咎说道“但是,留下,也不是为了坐以待毙”
  说着,他一边抬手给娄钺倒酒,一边缓缓说道:“这段时间,您应该也看见了,南景眼下是什么状况,您比清楚现在对来说,也不过是从邺城起兵将打下来,还是在南景就地把打下来的区别,想必娄将军,也得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娄钺,说道:“就直说了如今这里,万事俱备,只想借娄将军手下的五万兵马一用”
  说完这话,他将胳膊随意地撑在桌上,只看着娄钺而娄钺一时也没有出声,房中陷入了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娄钺低声开了口
  “无咎,早年欠你一命,都记得”他说
  当年他身在阳关,大雪封山,和手下的兵马被困在山里动弹不得,眼看着粮草俱绝,要靠杀战马吃肉活命那会儿霍无咎不过十来岁,还在长个子的一个少年,带着一队轻骑,进山去将他救了出来
  这是他欠霍无咎的恩情,他知道
  却见霍无咎摇了摇头
  “不想挟恩求报”他淡淡道“只问您,南景若破,您又该去做什么?”
  娄钺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听霍无咎接着道:“替如今的南景殉国,可有点不值得更何况,娄家妹妹年不过二十吧?您又要她上哪里去呢”
  娄钺的眼眶有红了
  霍无咎说的句句都是道理,他自从得胜归来,每一日过得都不舒心,这事,他不是没想过
  但是……
  片刻后,他哑着嗓子:“但做不出叛国的事,无咎,你该知道”
  霍无咎点头
  “知道”他说“但是,如果他们对不起你,要逼死你呢?”
  娄钺说不出话了
  从数年前定北侯被先帝逼反的时候,他就想过这样的事无疑,先帝对定北侯做的事让人寒心极了,但他与定北侯虽是好友,却是个局外人,定然做不出带着手下的将士们起兵叛国、只为了自己一人的兄弟义气的事来
  所以他忍着,只劝自己,那不过是定北侯与先帝个人的恩怨罢了,他不上战场,不管这事,就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但是,这一年年下来,战争四起,生凋敝,南景朝廷一年一年烂到了骨子里,自从庞绍掌权,便更甚从前了
  他是武将,命定该忠君报国,但这君与国,使生灵涂炭,使百姓流离,已经让他原本的报国之心,反复动摇了
  但他却偏偏又是这国家的扞卫者,保护大景太平,是他的使命
  更何况……
  片刻后,他缓声道:“但是,他们还没这么做”
  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他口气中的迟疑和动摇
  他看向霍无咎,眼神中竟生出了几分不安
  却见霍无咎沉默着看了他片刻,勾起一边唇角,颇为轻松地笑了起来
  “这倒是”他说“既然如此,也没有再逼您的道理”
  娄钺没想到霍无咎竟会这么好说话,这么轻易地便放过了他
  他不由得开口道:“可是你……”
  “总有办法”霍无咎说“今日,将军只管吃肉喝酒便是,陪将军不醉不归,如何?”
  ——
  娄钺这日回府,的确是醉醺醺的
  霍无咎手下的兵做事利落,将酒楼里都打点好了再加上娄钺本就是自己去寻酒喝的,他们二人会面的事,被藏得严严实实,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娄钺回府后,却满是怅然若失
  “好孩子……庭彰养了个好孩子啊!”他嘴里念叨着,语气却是哽咽“只是我娄某对不起他,对不起庭彰,也对不起他的这个孩子!”
  庭彰是霍无咎父亲的字
  娄婉君正在侧指挥着侍女们照顾他她知道自己父亲酒量不大好,连自己都喝不过,今日更是酒气熏天的,喝得走路都打摆子
  她听着自己父亲念叨,不由得觉得有好笑,问道:“你对不起谁?”
  娄钺摇了摇头,闭着嘴半天不说话
  娄婉君笑了几声,拧了块帕子,囫囵给他把脸擦干净了
  便见娄钺忽然又开了口
  “但是,他确是个好孩子”他看着娄婉君,说“若能把你托付给他,爹就放心了”
  娄婉君一时语塞
  但是,她并没把娄钺这话放在心上打从她及笄开始,她这爹就比闺阁少女还恨嫁,见着个五官齐整、略认字、不缺胳膊少腿的,就要拿女婿的标准考量一番,因着他标准宽松,结果通常都是对半
  这么几年下来,他给她许配的人家,够编成一支先遣军了
  娄婉君笑了一声,将那帕子往盆里一搁
  “果然是醉得狠了,开始到处认女婿了”说着,她转过身去,看向素日里跟在娄钺身侧伺候的兵,柳眉一挑
  “让将军在外头喝多,欠练了是吧?”
  那兵有苦说不出,缩了缩脖子,讷讷陪笑
  ——
  霍无咎这日倒是没有喝醉
  他闻得出自己身上有酒味,不适合出门,回来后便让魏楷去主屋,看看江随舟是否有时间过来一趟
  此时已经入了夜,没多久,江随舟便随着魏楷来了
  他来时,霍无咎正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翻桌上的书册
  因着喝了酒,他的情绪多少有两分外露,对那书册不耐烦的情绪比往日更甚一筹
  他坐在轮椅上前后慢悠悠地地晃,将书册翻得哗啦哗啦地想,听着推门的声音,便将那书往前头一推,抬头道
  “来了?”
  江随舟闻到了酒味
  “你今日去见娄钺,喝酒了?”他在旁侧的榻上坐下,问道
  霍无咎点了点头,单手摇着轮椅往江随舟的方向走,紧接着觉得有碍事,单腿一撑,便将轮椅逼停,站了起来,走到江随舟的身侧,极其自然地坐了下来
  “没喝多少”他说“老家伙年纪大了,酒量比前年还差,就喝了这么一点,差点让人给他抬回去”
  他脸上表情虽然不多,却莫名有几分眉飞色舞的感觉,与白日里见庞绍时那般深不可测的冷肃模样截然不
  江随舟连忙问道:“那么就是成了?”
  霍无咎摇了摇头
  “他还嘴硬着呢”他正色道“不管怎么劝,就是死活不肯”
  江随舟顿时有急了
  抛开他旁的心思不说,他知道娄钺对霍无咎来说有多重要在霍无咎的计划里,娄钺的兵马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可以说,没有娄钺的兵,他的计策便根本无法实现
  “那怎么办?”他看霍无咎眉心凝起的模样,更加急了
  却见霍无咎看了他片刻,笑了起来
  眉眼舒展,带着无法忽视的愉悦,抬手在他背上摸猫儿似的顺了两下
  “别急”他说“这不是有你吗?他现在嘴硬,不过是还没被庞绍逼到绝路上但你也清楚,眼下已经有了苗头,早晚的”
  他神情骤变,江随舟立马反应过来,霍无咎刚是在逗他
  ……恶劣得
  他虚惊一场,多少有不赞,责备道:“你吓唬我呢?”
  他声音很轻,即便皱着眉,也没有多凶轻飘飘的一句责备,反而让霍无咎觉出甜来,只觉眼前这人即便皱着眉头,也是招人喜欢的,极可爱的
  他抱着胳膊,往后头的软枕上一靠分明一副大马金刀的山大王模样,却像是在跟人耍赖一样
  “没有啊”他口齿清晰,目光清明,带着两分懒洋洋的笑,看向江随舟,说道
  “喝多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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