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江随舟只觉更不真实了
他愣愣地看向霍无咎,就见霍无咎靠坐在那儿,一副极为漫不经心的模样,抬眼看着娄钺
按照原本正史的进程……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娄钺的要求
所以,事实与他所看到的正史上的记载,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等江随舟回神,旁边的娄钺已然瞪圆了眼睛
“你……你这小子,你竟然……”
“你问过娄婉君的意思吗?”霍无咎抱着胳膊皱起眉“你替她瞎安排什么?”
“她肯定……”娄钺不假思索
“那就是你看错了”霍无咎一点也不拐弯抹角“我与她从小相看两厌,到现在也是这样你一个成天混在军营里的大老粗,打好你的仗不就行了?怎么还当起媒婆来了”
他说话不客气,堵得娄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是……”
霍无咎接着道:“娄将军,我是什么人,你清楚把我们两个拴在一起,结的不是亲家,而是仇家到那时,反而适得其反,不会是你想要的结果”
娄钺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江随舟此时全然放下了心,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只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但他也清楚,此时是与娄钺相谈的关键时刻,由不得他因一己私情而放松精神
他飞快集中起注意力,见娄钺一脸沮丧,显然落了下风,又不说话,连忙乘胜追击,劝说道:“娄将军,您即便想要以儿女结亲作为起兵的理由,也是不可的您怕史家骂您首鼠两端、叛国求荣,他们又何尝不会骂您儿女情长、难堪大任呢?”
娄钺看向他,片刻低声道:“你说得倒是也有道理”
“所以,您而今若再不反,便只能坐以待毙、任人鱼肉了”江随舟道
霍无咎见娄钺犹豫,有点失了耐心,开口道:“怕他们作什么?口诛笔伐而已,能要你的命?”
江随舟跟着道:“况且,而今不是叛与不叛的问题数百年前,江姓的□□太宗焉知不是起兵推翻了前朝?朝代更迭,不过如同月落日升一般,是规律而已而今北梁的皇帝不也是起兵的江家家臣吗?千百年后,史家执笔,要论起来,也不过是说他们破旧迎新罢了”
他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娄钺沉默了片刻,开了口
“你看看,你看看!”他拿筷子狠狠指了霍无咎两下“在人家靖王殿下府里待了这么久,半点没学到人家知书达理的劲儿,还像个土匪!这么跟长辈说话,没礼貌!”
听他这话,江随舟长舒了一口气
娄钺能这么说,那就说明,成了
他不由得看向霍无咎,眼里全是惊喜的笑意而在他看去的那一瞬间,霍无咎也侧过头来看着他,脸上虽没有表情,眼睛却深极了
对视片刻,霍无咎唇角一挑,笑了一声
“当初不是您最讨厌穷酸文人?”他问道
娄钺恨恨地戳了一筷子菜:“靖王殿下能一样吗?”
霍无咎虽同他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江随舟的
“确实不一样”他说
——
虽长松了一口气,但江随舟却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事实与史书所载的差别那么大这日散席之后,他便沉思着这个问题
霍无咎自酒楼后的暗巷中窜上马车,就见江随舟坐在车上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霍无咎问道
江随舟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拒绝娄将军啊?”
霍无咎有些莫名其妙:“这还能为什么?不想呗”
“可是娄小姐她……”江随舟话说道一半,才觉出不妥
他原想说,可娄小姐本就是未来会与他相伴的人,但是这话定然是不能讲的
他连忙刹住了话头
却见霍无咎疑惑道:“她怎么了?”
“……她挺好的啊”江随舟含糊道
却没想到,霍无咎一听这话,脸上竟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来
“她好什么啊?”
江随舟立马听出了他语气很冲,连忙转头看去,就见霍无咎皱眉端坐在那儿,满脸不虞
“说漂亮也就那样,成日里又像个男人似的脾气还差你当她和颜悦色对你是因为她是个好人?七八岁就追着魏楷他们打,咋咋呼呼的,想想就让人头疼我就从没见过……”
江随舟从没听过霍无咎语速这么快、连珠炮似的说话
……还是说人的坏话
江随舟向来不会背后说人是非,听霍无咎这么说,也有些面红耳赤,连忙阻拦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欢她,少说两句”
却见霍无咎半分不退让,看向他时,眼中竟有两分咄咄逼人
“我当然不喜欢她”他说“所以你也把眼睛擦亮一点,别看上她”
这下,轮到江随舟莫名其妙、满脸诧异了:“你说什么?我当然没有对娄小姐起非分之想啊?”
这话音一落,一时间,两人对视着,都不出声了
只剩下摇摇晃晃的马车发出的碌碌声响
片刻,江随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他问道
就见霍无咎张了张嘴,像有点心虚似的,转开了目光
“你不是还觉得我喜欢她么?”
“你们二人毕竟自幼一起长大……”
“我和魏楷还一起长大的呢”霍无咎道
江随舟噗嗤笑出了声
霍无咎皱起眉,不满道:“你笑什么?本来就是一起长大我就得喜欢她了?”
江随舟闻言笑着直点头:“好了好了,知道了”
——
霍无咎这天回到房中,先把魏楷叫到了房里
“我发现了一件事”他神色严肃“但尚不确定”
魏楷手中正好拿到了一封重要信件,听见霍无咎这么说,立马抖擞了精神,跟着露出了肃然的神色:“将军请说”
却见霍无咎沉吟片刻,缓声道
“我怎么觉得,靖王他对我,也不是无意的?”
魏楷:“……”
他浑身紧绷的神经,顿时极其无语地松懈了下来
却见将军在灯下面容冷峻,如临大敌,若他没说那句话,任谁都会以为,他在思量军机大事
“……将军”魏楷迟疑着开了口
“他刚才在车里笑的那一下”霍无咎说“不对劲”
魏楷心道,是您不对劲吧,
他半点不信,只当自家将军是单相思得魔怔了
却听霍无咎接着道:“你想办法帮我探探他……不行,该我直接跟他说”
魏楷连忙拦他:“将军可别!”
霍无咎抬眼看他,眉心一皱,道:“怎么?”
魏楷将满腹的话咽了下去,支吾片刻,只好先拿手中的密信搪塞过去
“将军不如先看看这个”魏楷道“府外的弟兄加急送来的,刚才送到,说里头的事情要紧得很,务必第一时间让将军过目”
霍无咎皱眉看了他两眼,神色有点不虞,还是将那封信接了过来,打开来了
便见信上说,庞绍的儿子庞炜今日被庞家送出了城,一路往南方去了这本不是件大事,但庞家此番下了大工夫,不仅是暗中将人送走了,还着了许多人,严严实实地护住了他
这便是事出反常了
霍无咎将那信从头到尾地看了几遍,继而道:“派人跟着,看他是到哪儿去,做什么”
魏楷应下,接着道:“将军您是看出了什么?”
霍无咎拿着信,皱眉道:“光凭这个当然看不出来但庞绍这些日子紧盯着娄钺,又派了人到岭南去如果他儿子,也是往岭南送,那肯定是他在那边已经有什么收获了……”
却在这时,门被从外推开了
二人回过头,便见江随舟带着孟潜山站在门口
廊前的灯笼下,江随舟站在那儿,衣袍都没来得及换下,在灯光之下,竟显得脸色有点白
他站在那里,看着霍无咎,手里拿着个东西,却没动
霍无咎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怎么了?”
他急急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懊恼地回过身去坐回了轮椅上,扶着轮椅飞快地走到门口,一把将江随舟拽了进来,继而关上了门
便见江随舟的嘴唇缠了颤,手里紧紧握着那东西
是一卷极小的纸张,一看就是飞鸽传来的书信
“……出事了”他声音有些发抖,面上尽是茫然之色
这是霍无咎第一次见他这样
霍无咎只觉心都被攥在了一起,难受得紧,还喘不上气他立马从轮椅上站起来,先不由分说地拽着江随舟,把他拽到了旁边的榻上坐下,这才一把拿过了他手里的东西,展开来看
纸上寥寥数笔,不过几个字而已
却赫然写着:“方兆和已反”
霍无咎看向江随舟
便见他抬起头,面色发白,缓声道:“方兆和已到岭南,拿着庞绍的银子,策反了娄将军留在岭南的兵马,足有三十万而今,这三十万人,已然是庞绍的了”
“所以今日,庞绍将庞炜送出城,就是到岭南接应的?”霍无咎问道
江随舟片刻后才哑着嗓子开口:“什么?他把他儿子送出去了?”
霍无咎点头
“……那他定然是要动手了”
江随舟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手下的人探到,而今入夏,岭南已有些蝗灾之势但方兆和却按而不发,甚至半点抚恤都无若我没有猜错……他是想借天灾乱岭南,待流民四起时,便伪造出起义的情状,领兵打进临安到时,庞绍称帝,还是拱卫新帝,都只看庞绍怎么想了”
他虽努力地想要自己表现得平静,喉头却发紧,根本掩盖不住嗓音的颤抖
霍无咎眉头越皱越深,垂眼思考起对策和胜算来
却在这时,江随舟顿了顿,又开口了
“怪我”他说“蝗灾起得快,要不了半月,恐怕庞绍就要起兵了是我非要挑拨庞绍和江舜恒的关系,将庞绍逼急了,他才会出此下策,要鱼死网破此番非但岭南受灾,整个南景都要生灵涂炭,娄将军如今手中的五万兵马,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全都怪我……”
他的嗓音渐渐流出了两分哽咽
霍无咎不知道江随舟这样的自责是从哪儿来的,他光知道,这傻家伙将全天下都压到自己身上,会让他撑不住的
他一抬手,按着江随舟的后脑,一把将他按进了自己怀里
“不怪你”他说“再说了,有我呢,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