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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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随舟明显感觉到了霍无咎这几天的疲惫
  他从来不说,每日忙完了朝中的事便也如常到江随舟这里来,硬要亲自看一看江随舟身体恢复的如何,再一直陪到江随舟睡着
  他的神色仍旧是如常的,但眼底的乌青却日甚一日地重了
  江随舟每次开口想问,便又被霍无咎搪塞着堵回去,只同他说没事
  他便也没法再问
  便这般过了几日,江随舟恢复得不错,渐渐地也能下地走路了
  他身上的伤都结了痂,便日甚一日地好李长宁医术又奇佳,见他伤口恢复得好,便又给他添了几味补气血的药材,替他温养起根基来
  但霍无咎却仍不放心
  见着江随舟下地动弹,他便如临大敌,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没一会儿便要扶着他回去
  旁侧的魏楷有些不忍直视
  他们将军自个儿只要不缺胳膊少腿,受再重的伤都是一切如旧的他自己如此,御下时便也是如此,哪里见过他这么谨小慎微的模样
  果真,情之一字,最是能让人更改性情
  而江随舟这几日虽不多言,却一直默默地观察着霍无咎的状态
  他知道霍无咎嘴硬要强,且十分能忍,即便到了他支撑不住的时候,也不会主动示弱更何况,自己这些时日受了伤,霍无咎对他谨小慎微的,他要面对的那些事,自然也瞒得更深了
  但江随舟却不想放任他这般
  霍无咎以往这么逞强,那是因为他确实孑然一身人都道他是坚不可摧的战神,谁都依靠着他,他自然无从依靠,只能自己撑着
  但而今却不应该还这般照旧了
  江随舟静静等着,一直到了这一日
  霍无咎一早走后,他喝了李长宁送来的药,觉得精神不错,身上也轻快些,便下了床榻,去宫殿外走了一圈
  而今他住的地方就在原先后主的寝宫后头,原该是宠妃住的宫殿,只因着后主总是一碗水端平,故而闲置了许久
  院中景致极佳,跟在旁边的孟潜山还笑嘻嘻地告诉他,霍将军此时在偏殿住着呢,日日陪在这儿
  他话说得甜,面上笑得也喜庆,江随舟淡笑着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他抬眼往远处看去,便见宫苑中一步一景,将金碧辉煌的层层楼阁映衬得颇有生趣
  他今日出门,自不是为了看这些的
  他只是想试试,自己而今恢复得如何,能走多远
  这尝试的结果倒是令他满意
  他在廊下站了一会儿,便回了屋子,一直等到了入夜时分
  眼看着过了二更,霍无咎却还是没回来平日里的这个时候,他已然钻到江随舟的宫里来了,今日这般,想必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江随舟静静坐在那儿等了一会,便起了身
  见他下床,孟潜山连忙迎了上来:“王爷?”
  便听江随舟淡声道:“更衣,再让人去备步辇,我出去一趟”
  孟潜山连忙劝道:“王爷,这外头更深露重的,您伤还没好……”
  “那就替我备一件厚一点的大氅”江随舟道
  孟潜山还在犹豫:“这……”
  便见江随舟抬眼看他:“怎么,我说话是不管用了?”
  孟潜山左手捏右手,有点局促
  就听江随舟道:“是霍无咎吩咐过吧?你只管去,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孟潜山见江随舟态度坚决,着实没了办法,只好一咬牙一跺脚,应了下来
  ——
  霍无咎那边的确有些焦头烂额
  原本那些难以处理的庞党文官,这个时候反而安分了不少他们本就是墙头草,利尽则散、权失则弃,当初大权在握的是庞绍,他们便追随庞绍左右,如今手握大权和重兵的是霍无咎,他们便乖得不得了,半点都不给霍无咎找麻烦
  难办的是那帮自诩清流的书呆子
  景朝亡了他们便终日地要寻死觅活,对着守军破口大骂都是轻的但霍无咎却不能放纵他们死,毕竟死得朝臣多了,天下便也要人心惶惶
  这些人没有一天不给他找麻烦的
  这也就罢了,几日下来,霍无咎应对起来倒也算熟练但是这一日,最让他心生烦躁的,是他叔父
  南景的打动作自然逃不过北梁的眼睛北梁的新帝昭元帝、霍无咎的叔父,已经派人给他送来了信件,这日便到了
  信上盖着皇印,千真万确
  霍无咎将那信囫囵放在桌上,正兀自心烦,便又有人来报,说齐旻齐大人今天又寻死,幸好拦得快,没死成,但却受了点轻伤
  这消息便像火星落进了干柴堆里
  “让你们看个人都看不好?”霍无咎怒道“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能把你们折腾成这幅怂样?”
  来报的人慌忙解释,说齐大人情绪不稳定,又不愿与北梁之人有半点交流,让他们实在没办法
  “我就不信,你们捆了他的手脚,塞住他的嘴,每天三餐给他灌进嘴里,他能死得了?”霍无咎咬牙,嗓音冷得令人胆寒
  来人头都不敢抬,哆哆嗦嗦地连声应是,跪下请霍将军息怒
  “那还不滚?”
  霍无咎将那折子往地上一甩
  这便是再让他多看一眼,便会要命了
  那人连连应是,便要退下去
  却在这时,旁侧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慢着”
  御书房中的众人皆是一惊
  霍无咎抬眼看去,便见江随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御书房后间的屏风边他面色仍旧不大好看,有些白,穿着一袭厚重的黑色大氅,外头还裹了件披风,分明是夏日了,却是入秋时候的打扮
  跪在地下的那将士也惊出了一声冷汗
  什么人不要命了,敢在将军发脾气的时候打断他?
  打从老侯爷没了,全天下都再没一个这么大胆子的人了
  那人一时跪在原地,进退不得,只好一动不动
  却听得龙案前一声响,竟是他们将军起了身
  将军非但没有怒而降罪,反倒匆匆站起身来,迎到了那人身边,一把将他扶住了
  “你怎么来了?”那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慌,方才雷霆万钧的怒火,竟立时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便听那人开了口
  “不来还听不见你这般发脾气呢”
  声音仍旧是慢条斯理的,许是因着身体不好,气息有些弱,听来清冽又温和,有点儿软
  “也没什么,都是小事”他们将军竟有些仓促地解释起来“晚上这么凉,怎么能让你出门走这么远?孟潜山怎么当的差”
  就听那人轻声笑道:“怎么,我的人你也要收拾了?”
  霍将军听到这话,竟讷讷地不说话了
  这下,跪在案前的那将士便更像看看这是何方神圣了
  四两拨千斤的,让他们这个生起气来天王老子都管不住的将军乖成了这样,这得是何方神仙下凡来了?
  他不敢抬头,只听见将军扶着那人,直扶着他在龙椅上坐下,而将军反倒站到了一边
  那人又开口了
  “起来说话吧”他说
  这便是对跪在那儿的那兵卒说的了那兵卒一时不敢动,小心翼翼地刚一抬头,便听见他们将军口气不虞:“聋了?”
  兵卒连忙飞快地爬了起来
  “刚才是出了什么事?”那人又问道
  这下,兵卒站直了身体,一抬头,便能看见那人的面目了
  是个生得极精致,以至于有些妖妩的公子,年轻得很,却一副病体未愈的模样他身上深色的衣袍雍容而逶迤,将他裹在其间,端得一副矜持倨傲的贵态,神情却是平和的
  那兵卒的胆子壮了些
  “回公子,是太常令府上的事”他说
  “什么事?”那公子问道
  “太常令……这几日情绪不佳,总寻死觅活”那兵卒说
  便见那位公子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霍将军
  “我记得齐大人不是这样的人的”他说“你这几天是干了什么?”
  便见霍将军低下头去看他
  将军生得高大挺拔,如今又穿着戎装,合该是放肆冷傲的模样,这会儿却低着头,表情虽没什么变化,瞧上去却总显出几分驯顺,像匹认了主的野狼
  “……也没做什么”霍将军语气中满是不服,却又有点心虚“我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他们,就先关押在他们旧邸了”
  便听得那公子轻笑了一声,有点无奈
  “你当他们是俘虏呀?”他道“你若真有心杀他们,这么做自然无可厚非但你既无这心思,至少要以礼待之,才能安抚人心”
  安抚人心这事儿,倒是他们的知识盲区了
  霍无咎连带着他手下那帮将领和士兵,一开始便是守关御敌的对他们来说,战胜之后,对当地的官员向来是杀之而后快,能留条性命,已然是极其特殊的宽宥了
  输都输了,还要人安抚呢?
  底下那兵卒也有些费解地挠了挠头
  便见那位公子扯过一张宣纸来,提笔在那纸上写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便放下了笔,将那张纸拿起来,前后通读了一遍,便慢条斯理地吹干了墨汁
  “不过想来,如今你们不管做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了”那公子说“既如此,便要劳烦你,将这信代我转交给齐大人你什么也不必说,信上自有落款,此后的事情,你们也不必担心了”
  说话之间,墨迹也干透了这公子折起这张纸,便递到了桌面上
  那兵卒连忙上前结果,抬眼看时,便见这位公子对他淡淡一笑
  “去吧”他说
  兵卒连忙行礼退了下去
  临出御书房,他偷偷一抬眼,便见那公子抬头正低声对霍将军说着什么霍将军单手撑在龙椅的扶手上,乖乖地低头侧耳,半点不见方才的凶神恶煞
  御书房里灯火煌煌的,一时间,竟显出了几分和谐平静
  这兵卒没读过什么书,脑中却立时窜出了一句总听话
  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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