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密议者

  在寒冷的冬夜,一杯温暖热饮料是最好的享受抿了一口苦味的液体,天浩认真地说:“其实寨子里的人不是越多越好关于这个问题,我和大祭司、永钢,还有头领商量过以咱们寨子现在的情况,从外面换来的新增人口最多不能超过三百再多,就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国基对此深有感触他缓慢地点点头:“是啊!这段时间换进来的人太多了寨子里的空屋全都住上了人,就连装肉的仓库都腾出来给他们还好现在是冬天,鹿肉放在外面也不会坏可是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比咱们寨子里原先的人多多了,要是真闹出什么乱子,咱们说话他们也不会听啊!”
  昌珉的年龄与国基差不多,都是三十多岁经常修剪的两边面颊留有短短胡须,下巴上显出一片扎手的暗青色他脸上带着愠怒,从进来以后就没有变过听着天浩与国基两个人把话说完,他拿起杯子,像喝酒那样仰脖灌下去一大口黑针松茶苦涩的液体在口腔里回荡,压抑了很久的怒火仿佛被浇了汽油一下子瞬间升腾起来
  “孚松那个该死的狗杂种,他抢了我的女人”他感觉有些耳鸣,却不知道这是肾上腺素短时间内大量分泌所造成
  上次利用山谷捕猎了大量巨角鹿,让磐石寨家家户户都有了足够的肉食昌珉看中了一个从青龙寨换过来的女人一看就是在地里干活儿的好手头发梳得很干净,不像其他女人那样脏兮兮的散发着一股馊味尽管昌珉已经有了老婆,却并不妨碍他对别的异性产生兴趣找到狩猎队长永钢说了一下,按照寨子里的惯例,在泥模板上按了手印,昌珉欢天喜地的把那女人带回了家
  从外面换来的人属于“公用品”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给寨子修建围墙,开垦更多的荒地,熬煮更多的盐巴,砍伐更多的树木当做柴火……这些属于寨子里的公共事务劳动可以致富,还可以得到比现任老婆更漂亮的女人
  妻子对昌珉带回来的女人没有表露出反感她甚至很高兴能有一个新姐妹来帮助自己分担更多家务和农活家庭成员多了是件好事,那意味着原本沉甸甸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各种事情可以分一半出去何况现在家里不缺吃的,新妇很勤快,自己可以在未来几个月里安下心来怀孕,然后舒舒服服的生孩子,把所有家务都交给她
  头领孚松的祭祀行为没有任何预兆平俊带着一帮人挨家挨户的挑选,他们从换来的女人当中挑出年轻漂亮的数量不够,又从寨子里的女人补足六个缺额,一起敬奉给了伟大的冬神
  祭祀是一种神圣行为用歪瓜劣枣敬奉,只会激怒神灵,给寨子降下更大的灾难
  残忍与冷漠的笑意在天浩心中荡漾开来,他脸上保持着丝毫看不出任何预兆的平静拿起水壶,给昌珉喝空的杯子加满,他耐心地发出劝解:“看开点儿,咱们寨子里的存粮很多,还可以从外面换进来更多的女人孚松毕竟是头领,这件事情还是算了,没必要因为这个与他起争执”
  “……不,你不懂……你们……你们谁也不会明白……”昌珉脸上全是痛苦的纠缠他低着头,膝盖曲起的双腿分得很开,脑袋低垂着深埋在两座如山峰的膝盖中间,发出隐约带有抽泣的悲鸣
  “爱情”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身上,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上天可以作证,昌珉发誓:自己第一眼看中那个女人的时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就在脑子里生根发芽……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非常符合蛮族审美观点的漂亮妞
  她被杀了脑袋插在木杆上,在寒冷冬夜矗立在头领孚松家的外面,死不瞑目
  “孚松还会杀更多的女人”彪悍的天狂插进话来:“再有一段时间,天气就会变得暖和耕地以前得有春祭,对春神的祭祀规模还会更大到时候死的人会比现在多一百个,甚至两百”
  这些话不是天狂自己原创昌珉等人没来的时候,天浩就把同样的话在家里说了一遍他当时一直在长吁短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反正都是家里人,就当做是发发牢骚可是在外人,尤其是比自己年龄更大的成年人面前,天狂觉得自己必须表现出更加成熟的一面他需要展示自己的能力,主动参与更多的公共事务
  男孩子都有极力证明自声能力的冲动阶段天浩需要一个人在这时候充当自己的帮手天狂很符合这个角色,他根本没想过这是天浩计划的一部分就像一个小男孩听到父亲与客人高谈阔论,于是把谈话内容当做炫耀资本在小伙伴面前重复,以此显示自己比同龄人更加聪明,富有远见卓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坐在角落里玩着骨节的天霜受到影响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睁大黑黝黝的眼睛望着这边,想要从一张张严肃冷漠的脸上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良久,同彪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苦涩的黑叶茶,他用充满深深疑问的眼睛盯着天浩:“阿浩,孚松让你把文书带给族长的时候,真在上面写了咱们寨子明年上缴百分之八十的粮食份额?”
  一个成熟的男人不会相信谣言同彪虽然当众向天浩效忠,但他毕竟与孚松一起在寨子里生活了很多年有些事情,他必须自己探知真正的答案
  天浩认真地点点头:“当初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永钢和大祭司也在场”
  说着,他侧过身子,从摆在旁边的皮袍里翻出那张当做文书使用的小型兽皮,递给同彪:“你自己看吧”
  摇曳的火光照亮了兽皮上的每一个字同彪死死盯着兽皮,双手在微微颤抖这种动作很快沿着胳膊蔓延至全身,就连目光也被感染,在难以置信中透出无可遏制的愤怒
  “那么多的粮食,还有三千头鹿……疯了,孚松他一定是疯了!”这是同彪能够为这种可怕行为找到的唯一合理性解释
  国基是个性情沉稳的男人他紧皱着眉头:“这是要把咱们寨子里所有的粮食全部上缴以后……咱们吃什么?”
  “孚松那个该死的王八蛋就是为了他自己!”昌珉出于激烈的爆发边缘,他双眼被愤怒刺激得一片通红,嗓音沙哑:“今天祭祀的时候你们都听到了,孚松根本没有向冬神祈求保佑寨子安稳他只想着他自己得到姓氏,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我们”
  这些话瞬间给予了同彪启发,他立刻转向看着天浩:“这么说,孚松让你去族城送文书,承诺明年这么多的粮食上缴份额,就是为了从族长那里得到一个姓氏?”
  天浩很满意事态的发展他冷静地点点头:“是的”
  同彪内心深处仍然保留着一点点卑微的期盼:“族长答应了?”
  天浩用缓慢摇头粉碎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族长说了,这不可能”
  虽然不是雷牛族长牛伟邦的原话,却是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同样内容的话用不同字句改变排列顺序,往往会在关键时候产生特殊效果
  躺在病榻上的天峰长长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发出声音:“缴纳这么多的粮食也不能让孚松得到姓氏,他以后还会变本加厉,百分之九十,甚至是所有当年收成的全部……他肯定会这么干”
  兽皮文书是真的,白纸黑字摆在面前
  天浩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何况想要证实他刚才所说的这些话很简单胆敢假传族长的命令,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同彪眼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失望他死死盯着拿在手里的兽皮文书,发出仿佛落水濒死者般的呻吟:“三千头鹿,明年还要缴纳那么多的粮食……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没人发现天浩眼睛里透出审视的目光他不动声色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脸上的变化
  天浩手里握着一张具有决定性杀伤力的重磅底牌
  族长牛伟邦已经说了不要磐石寨的贡品,明年高额的粮食上缴数字他也不稀罕
  这些事情天浩没有公开这会成为自己在磐石寨牢牢站稳脚跟,牢牢抓住寨子主控权的最大筹码
  坐在火塘边,感受着火焰释放出来的热度,国基觉得脑海深处一些被深埋的可怕念头被瞬间点燃
  “孚松是个自私的家伙既然他不让我们活,干脆一刀宰了他,然后我们另选一位新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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