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四章只是个卖鱼的

  林州
  一身月白色锦衣的年轻公子从马车上下来,这规模浩大的庄园门口只有一人在迎接
  见他下车,那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缓步上前:“小阁主,好久不见”
  年轻公子笑起来气质格外和善,人又生得漂亮,所以只要一笑,便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让司马先生久等了”
  等他的叫叫司马无垢,做着辽北道最大的海产生意
  按理说这庄园的规模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足以称得上僭越,只要有人检举,那朝廷就一定会派人查一查
  当然也不是没人查过,只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问题来
  因为这里就不是司马无垢的产业,是他租的
  这地方原本是旧楚一位亲王分封在此的王府,在大宁立国之后就始终荒废着
  赶上连夕雾在辽北做道府的时候鼓励商人做贡献,司马无垢便以每年上万两的价格将此地租下来作为仓库
  说出去当然也没人信,一座废旧的王府每年租金上万两,这就是纯粹的为地方官府捐银子
  再说,谁会拿这种地方做仓库?
  然而当年轻公子一进门就闻到了颇为浓烈的鱼腥味,这让他微微有些诧异
  “司马先生还真的拿一座王府做鱼仓?”
  司马无垢笑道:“花这么多银子租下来的,当然要物尽其用”
  年轻公子笑着点头:“怪不得连阁主都说,天下最会做生意的人不是曹猎而是你司马先生”
  司马无垢道:“阁主也一定说过,若出了事可不能让那司马无垢跑了”
  年轻公子忍不住笑起来:“先生觉得我来找你,是为灭口?”
  司马无垢笑而不答
  年轻公子一边走一边说道:“先生比谁都明白一个道理,从有历史记载以来,商人地位就被定到了最低,可那指的只是遍天下的小贩”
  “一家生意做到关乎一城百姓的存亡,那这个商人的地位还会低吗?城中半数土地都是一个人的,有数不清的百姓靠他为生”
  “到了这般地步,若他的生意出了问题难以为继,连朝廷都不许他倒下去,还会反过来给他不断的注资加钱”
  司马无垢道:“这道理小阁主知道,我知道,白经年也知道,所以他死了”
  年轻公子笑道:“你是说,白经年其实是被叶无坷杀的?”
  司马无垢:“不管是谁被杀的,当一个商人以为自己可以威胁朝廷官员的时候那就离死不远了,他可以是被任何人杀的,也可以是死于意外,怎么死都可以”
  年轻公子点头,然后又问:“那若他是被自己人杀的呢?”
  司马无垢笑着回答:“若我有这样一个自己人,我也想杀他”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都笑起来
  “司马先生放心,我来不是来找你麻烦”
  年轻公子进了门之后说道:“阁主说过,天下做生意的都算上,连曹猎的东广云汇都没你干净”
  司马无垢道:“所以前阵子叶无坷以采冰的事想试探我,也试探不出什么”
  年轻公子又笑了
  “很早之前我就听说过,叶无坷那种人做事从来都不会只有一个目标”
  他坐下来,看了看下人奉上的香茶同时闭嘴不再说下去
  等下人走了,他才再次开口
  “叶无坷用冰州的民勇采冰,用冰州的厢兵运冰,除了想分散厢兵,找出厢兵破绽之外,还盯着司马先生这鱼鲜的生意”
  “辽北人都听说过,天下没有一人能把海产生意做到全天下,除了司马先生之外”
  “因为只有司马先生的财力能够支撑这生意,采松河的冰,哪怕是在盛夏也能保存,再用松河的冰镇着海鲜送往各地”
  “也就只有叶无坷,人还没到辽北就已经想到了松河冰的去处......若换一个人应付这样的对手,大概也早就慌了”
  司马无垢笑了笑:“小阁主说过,我做生意干净,干净就不慌”
  年轻公子嗯了一声
  他品了一口茶后说道:“其实我来,只是想问问司马先生,白经年的死......”
  司马无垢回答:“不是我”
  年轻公子叹道:“你也知道,虽然我与他不和睦,可他毕竟也姓白”
  他看向司马无垢的时候,眼神依然纯净的看不出一点杂质
  “白经年要做的是把所有事都推到徐绩身上”
  司马无垢道:“他死了,难保不是徐绩的手段”
  年轻公子摇头:“不是”
  司马无垢道:“那我就猜不出是谁了”
  年轻公子朝着随从招了招手,那随从端着一个精美的小木盒上前
  年轻公子道:“这是阁主他老人家让我带给司马先生的礼物”
  他笑道:“阁主的意思是,希望司马先生能帮帮忙,在辽北,没有人比你的消息更灵通”
  司马无垢点头:“礼物不收了,但事我会尽力”
  年轻公子道:“阁主送出去的礼物,哪有往回收的道理,你知道,他老人家很少给别人送礼物”
  司马无垢微微皱眉
  年轻公子打开那个木盒,盒子里只有一本书册
  司马无垢看了一眼后表情微变......因为那册子是剑阁的不传之秘-《蜀山剑意》
  年轻公子道:“这些年,剑阁其实一直专心做生意,根本没想过什么其他事,可能是因为树大招风,所以就被徐绩盯上了”
  “现在徐绩倒台离死不远,他大概会胡乱攀咬,所以阁主的意思是,咱们做正经生意的不能随便得罪官府,但也不能随便被拿捏”
  司马无垢沉默了片刻,回身吩咐一声:“把甲字格第一层第三个木盒拿过来”
  他手下随即应了一声,不多时就捧着一个木盒回来
  年轻公子的脸上,马上就洋溢出灿烂笑意:“待阁主多谢司马先生了”
  司马无垢道:“这是辽北暗道上能排上号的名册,你先拿去用”
  他的生意做的那么大,通向天下,当然离不开暗道势力的衬托
  而辽北人只知道司马无垢海产生意做的大,不知道他消息生意做的更大
  他为官府提供消息,灭掉不愿意与他合作的暗道
  与暗道合作,避开官府的追查
  “还有一件事”
  年轻公子招了招手,他随从随即又递上来一个木盒
  他将盒子打开后往前推了推:“我知道先生的规矩,消息怎么会能白白借来用......”
  盒子里是一沓银票,粗粗看起来也有差不多十万两
  “我想查一个人,他应该已经在辽北藏身了”
  司马无垢问:“谁?”
  年轻公子道:“一个蜀中小部族首领的儿子,这些年始终都以白衣银面示人,在漠北他出了些事,所以不敢潜逃回长安”
  司马无垢:“可我听闻,长安有个白衣银面的已经被廷尉府拿了”
  年轻公子道:“不过是给那个家伙遮掩的罢了,不可能是他”
  司马无垢:“这个人对剑阁威胁很大?”
  年轻公子:“现在他对剑阁没威胁,但阁主怀疑他以后会有很大威胁”
  他说到这有些无奈
  “这个人年轻的时候有些张扬,想利用剑阁灭了彩衣族,还想和剑阁做生意换取剑阁秘籍”
  “后来我们查到,他可能和皇帝李叱的那位神神秘秘的李先生有关,而这些年他所做之事,或许也是被人利用”
  司马无垢都好奇起来:“利用他来嫁祸剑阁?”
  年轻公子道:“利用他引出剑阁”
  他语气更为无奈:“先生也知道,剑阁树大招风,这些年天下官员的子女都往剑阁送,只要能得一个剑阁挂名弟子的身份就好像镀了金一样”
  “先生的消息生意做的大,应该也知道......”
  他的话没说完,司马无垢就摇头道:“我不知道,小阁主还是不要再说了”
  年轻公子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怪不得阁主一再推崇司马先生为人”
  他指了指盒子:“请先生务必帮忙把这个人翻出来”
  司马无垢看了看银票,点头:“好”
  年轻公子起身抱拳:“那白流年就告辞了”
  司马无垢也跟着起身:“小阁主为何如此着急?”
  白流年叹了口气:“本该是白经年的事,他死了只能着落在我身上,剑阁是干干净净的剑阁,只能是干干净净的剑阁,所以不干净的东西,可不能染在剑阁身上”
  司马无垢又看了看那一盒银票
  白流年笑道:“只是定金”
  司马无垢沉思片刻后吩咐手下:“甲字格第一层第六个盒子取来”
  他手下立刻答应一声
  不多时,一个小小的木盒随即放在白流年手里
  司马无垢道:“这些年生意上的事也多亏了阁主照看,我的商队走到哪儿都有剑阁弟子出手帮忙,这一份,就算是我给阁主的谢礼了”
  白流年打开看了看
  “辽北道刺客榜?”
  司马无垢:“如果院子不干净了,就用扫把扫一扫,何必要用手去扫?用手扫,院子再干净,手也难免沾染些脏污”
  白流年哈哈大笑:“这份礼物贵重,以后先生有什么事只管找我”
  说完后带着盒子转身离开
  出门上了马车,白流年将盒子递给坐在他面前的年轻女子:“按照名单去找,价钱往翻倍上加,没别的要求,只求快”
  年轻女子叫慕容琉璃,她问:“所有暗道上参与了调换死囚的人?”
  白流年摇头:“所有巡察使”
  慕容琉璃看向他:“可是......其中亦有剑阁内门弟子,是阁主亲信”
  白流年:“阁主没有亲信”
  他看向慕容琉璃:“况且已经威胁到剑阁的人,怎么能说是阁主亲信”
  他示意慕容琉璃帮他把宣纸铺好
  “咱们做事和他们不一样,为什么要和朝廷对着干?为什么要和叶无坷对着干?和和气气不好吗?”
  他落笔
  “出了问题就铲除咱们自己人,和咱们有关联的朋友才能安心继续和咱们做生意”
  “只是......”
  他落笔忽然凌厉起来:“那个想把剑阁给推出水面的人到底是谁?剑阁可没得罪过什么有这种手腕的大人物”
  慕容琉璃问:“是不是......皇帝自己演的戏?除了徐绩根本就没有什么谋逆之人,就是到了该铲除隐患的时候”
  白流年轻叹一声:“就怕是这个啊......所以咱们只能尽快的斩断手脚,斩别人的多不礼貌,斩自己的就好”
  “巡察使的事,各地调换死囚的事,算我给叶无坷送一个见面礼”
  慕容琉璃问:“若他不收呢?”
  白流年看向慕容琉璃:“不收?不收就是送的礼物不够贵重”
  慕容琉璃再问:“那若价值连城的礼物都不收呢?”
  白流年:“这世上所有的珍玩宝物其实都不值钱,因为都有价,价值连城不也是价?人命才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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