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谎话编得太离谱,沈姒分辨不出齐晟信没信,又背对着他,摸不透他的脾气,始终悬着一颗心她任由他在身后作乱,只觉时间比往常还难熬,几乎压不下去绵软腔调,溃不成军
  落地窗外暴雨如注,浅水湾的浮光声色被雨幕笼罩,迷滢滢一片光晕
  悬在头顶的水晶吊灯折出冷光,因他的身影反复消失又倾泻,她看不到他的脸,面前是交错的光与影,只觉得自己是一条搁浅的鱼,贪恋最后一点生机,涸辙难生,又煎熬欲死
  她今天乖顺得出奇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姒意识朦胧间,齐晟捏控着她的下巴,忽然问了句,“你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月?”
  “嗯”沈姒有些莫名,寻找喘息的间隙,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齐晟俯在她耳边,嗓音沉哑地问,“就为了跟我置气?”
  沈姒不想说话,意识模糊地偏开脖颈,又被一下疼清醒了
  “没,”她眸底起了一层水雾,微微上挑的眼尾起了一抹艳色,看着特委屈,微哑着嗓子拣他喜欢听的话应承,差点没断气,“没生气”
  这他妈就是个变态吧?
  平时对她爱搭不理,这档口想起促膝长谈叙叙感情了?
  沈姒整个人都很无语
  她怀疑他从中得到了新意趣,才会没完没了地折腾自己她实在无暇思考,又不敢不应,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在心里骂了他千八百遍,断断续续地把他的问题敷衍过去
  齐晟看着她意乱,将她鬓角微润的发丝拨到耳后,眸色沉沉
  “砸了多少钱,让那个记者给你卖命?”
  “两——”
  顺着他的话头,“两千万”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只是对上他要笑不笑的眼,沈姒迟钝了几秒后突然清醒过来,心底大骇她抓着他的手臂,薄瘦的脊背不受控制地绷紧,大脑一片空白
  沈姒面上的血色褪了大半
  她张了张唇,看着他带着汗珠的喉结在滚动,眸底却依旧冷静自持
  齐晟半垂着视线,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应,只是不满意她此刻的僵硬,眉头跟着皱了下他掐住她的脖颈,低头咬住她的唇,以侵略的姿态迫她回应一吻,强势到让人无路可退
  沈姒尝到了唇齿间的血腥味
  她没闭眼,他也没有
  窒息感和快意让人头晕目眩,沈姒顺应他的吻,几乎喘不上气来意识在渐渐流失,就在她怀疑齐晟想掐死自己时,他手劲一松,放开了她
  稀薄的光线掠过齐晟的眼底,漆黑、沉冷,出乎意料的平静
  可就是太沉静,才让人吃不准
  沈姒动都没敢动一下,直到他放开自己她十指交叠在他颈后,软下来的语气勾着点说不分明的媚色,很轻的重复了一声:“凉”
  冷气开得十足,室内温度确实不高,但她分明烧得厉害,他能清晰地体验到她的紧张烈火中烧处,灼灼艳色起,万般意态和风情落入他眼底,她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齐晟只是很轻地笑了下,也不知道是信了她的鬼话,还是不打算计较
  “别急”他漆黑的眼睛攫住她,掌心贴向她的脸颊,慢慢抹掉了她眼尾的泪水,嗓音一如既往,低哑沉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你热的时候”
  沈姒思维慢了半拍,还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掩饰过去,又觉得欲盖弥彰的做法太蠢,脑海里混乱得不行
  但很快,她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了,只剩下婉转无力的一声
  “三哥”
  “你不是很期待这一幕吗?”
  外面下着雨,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沈姒茫然地往前走了一步
  闪电伴随着闷雷声划破天幕,青灰色的云团渗出微弱的天光,在雨幕中昏昧不明,迷滢了整个世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场夏末时节的雨似乎比寒冬的霜雪都要来的烈
  墓园外公路边停着一辆银灰色的silverghost,从车窗内垂落一只夹烟的手
  车内主人的大半张脸埋入阴影里,只余一点光,漆黑的眼沉郁,且没什么温度,眉间拢着一缕阴翳,淡淡的,却格外汹涌
  “蛰伏了这么久,看到他像条狗一样摔进泥潭里,是不是特别快意?”
  是齐晟?
  沈姒恍惚了几秒,周身早已被雨淋透了,很狼狈,但昳丽的面容妖冶生媚,实在惹眼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想躲开他的审视,直到腿弯磕到墓碑边缘,才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退无可退
  “躲什么?你该感激我”他似乎很满意她的紧张,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眸色渐深,“如果不是我帮你处理手尾,你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沈姒没说话,只觉得手脚很冷,薄瘦的脊背也僵得笔直
  直到黑伞遮过头顶,隔断了连绵不绝的冷雨,她才抬眸,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视线,“你想做什么?”
  她面上分毫不显,心却跳得厉害,“特意来拆穿我吗?”
  剑拔弩张的氛围在雨幕中无声蔓延开,给人一种短兵相接的错觉可对面只是落下一声沉沉的嗤笑
  火星抖落的瞬间,他掐灭了香烟
  “我只是在提醒你,别做没把握的事”他牢牢掐住她的下颌,眸底起了一点凶性,让人心惊,“既然耐不住性子出手,就该把事做绝做死,让他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可能”
  冰冷的手指就抵在她耳后,沿着她颈间的动脉,一寸一寸摩-挲而过,他偏冷的嗓音沉哑,“机会就摆在你眼前,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周遭陷入诡异而微妙的氛围里
  极缓的动作磨得人发疯,像是在同她调情,又像是在威胁难以言说的念头在疯长,暗瘾翻涌,欲念横生
  沈姒无声地看着他,喉咙里又干又涩,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眨落了雨水想躲,她浑身又僵得厉害
  她张了张唇,气息很轻地漫出字来,“我没有”
  “没有什么?”齐晟睨着她,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他将她抵在车身上逼问,一身浓重的戾气,“没有蓄意接近我,还是没有别有所图?”
  他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沈姒,我最恨被别人利用”
  …………
  沈姒猛地惊醒
  是梦
  沈姒微啜着气坐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黎明前瞬的天色将明未明,寥落的几颗星闪烁在垂光抱月的夜色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落地窗外的景象,沈姒揉了揉太阳穴,探到一手薄薄的细汗,动作微微顿住就这么一动,倦乏和酸软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全身,她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过一遍
  山色临窗,一溪入梦
  昨晚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袭来,铺天盖地的,都是旖旎的气息
  齐晟被她折腾醒了,微蹙了下眉,嗓音里勾着点沙哑和不快,“怎么了?”
  沈姒扭过头来,怔怔地盯着他看
  她刚刚好像是被吓醒的
  就是被这个枕边人吓醒的
  还他妈是被齐晟给活活掐死的!
  梦里的窒息感还在,他掐着自己脖颈时一身戾气,阴冷的样子历历在目,沈姒根本没法从荒诞的梦里平复下来她的思维迟缓再迟缓,身体却先趋利避害,迅速地从床上翻下来
  扑通——
  伴随着沉重的坠地声,沈姒痛苦地“哎呦”了一声,捂住了脚踝
  妈的,祸不单行!
  梦里已经够悲惨了,现实简直惨上加惨,《行路难》都没有她难,《窦娥冤》都没她冤,她去比惨大会说不定能颁个一等奖回来
  沈姒正坐在地毯上疼得抽气,一丝未着,头顶的灯光骤然亮起
  她抬了抬眼
  面前落下一道阴影,齐晟已拢了浴袍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前他的视线自上而下掠过她时,带着浓浓的嫌弃,微微蹙眉
  紧张的神色稍敛,他语气夹杂着冰冷,“你怎么回事?”
  沈姒回视他,表情同样一言难尽
  她的皮肤白皙,脚踝一圈微微泛了红,没肿,就是有些疼
  “别,你别过来,”在他靠近时,她满脑子都是梦里的惨状,忍不住手脚并用往后挪了挪,心里忐忑得不行,声音都在颤,“你再过来我就——”
  齐晟挑了下眉,“你就怎样?”
  他单膝蹲在她身前,手腕浪荡地搭在膝盖上,慵倦得像一只初醒的凶兽,饶有兴致地打量猎物,还配合地低笑了声,“要不要我帮你喊个救命?”
  “……”
  这场面本就微妙,她挂了一身暧昧的红痕和印记,再配上她惊恐的眼神、昨晚喊哑了的嗓子和他轻佻的笑,简直是强什么事后现场
  沈姒默了会儿,跟他大眼瞪小眼,哆哆嗦嗦地,“你做个人吧齐晟”
  他脑子里只有黄色废料吗?
  一句阳间话都没有
  “不是你突然演上瘾了吗?”齐晟有点冷淡地将一件浴袍扔过去
  动作简单又粗暴
  他好像不把她当女的似的,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阴影压下来,浴袍盖在了头顶沈姒扒拉了两下,拢在身上松松垮垮地穿好她郁闷了好半天,终于磕磕巴地磨出几个字来,“我做噩梦了”
  声音很轻,听着很委屈
  本来以为醒来的氛围会很僵硬,这样的表情倒出乎意料
  齐晟被她愉悦到,捞了下她的腰身将人抱了起来,拇指抵着她后背的骨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耐着性子问了句,“梦到什么了?”
  沈姒靠在他心口,不安分地动了动,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她才瓮声瓮气地磨出几个字:
  “梦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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