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第六章
摊开的手心上陈列的几粒水泡,仿佛展示着月皊的难堪听着院子里来了人,月皊也顾不得去看是谁,抬起眼睛望向坐在椅子上的江厌辞,再次微微用力想将手收回来
若江厌辞望过来,就能看见月皊眼里噙着的那抹央求不过他并没有望过来他松了手,又侧首吩咐:“去拿烫伤药”
孙福赶忙示意旁边的婢子去拿药,他在一旁做出心疼的模样:“哎呦喂,姨娘的手怎么烫得这么严重早说呀,您哪能碰这些活儿”
月皊没有说话,她站了起来,低着头垂眼望着被打湿的衣裳指尖上还残着被江厌辞捏过的触觉,她慢慢将手指头蜷起来,残着暖意的指尖抵在手心她轻轻地用指尖压了压手心的水泡
她默默地想这人瞧上去冷冰冰的,没想到手上竟是暖和的显然,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她的手凉得像冰一样
院子里过来的一行人,是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并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和小厮,个个手中不空
瞧着厅中着一幕,刘嬷嬷装作不知,笑着进门:“没想到三郎这么早就醒了三郎回来,老太太真真是心心念念,高兴得昨夜一晚上没怎么睡着,今儿个一大早就起身,亲自往库房去挑了好些东西,让老奴给送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的人将东西都拿进来
“老太太在意郡爷,那是谁都看在眼里的!”孙福满脸堆笑,立刻让人去接手他亲自打开最近的一个箱子,连连夸赞里面的玉器如何玉质精粹雕工精湛
“这双羊雕摆件可真好看瞧瞧,料子难得,做得也惟妙惟肖!”
“这个还是老太太闺中时得的,一直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了,就算几次搬家迁府,也仔细收着,宝贝得很”刘嬷嬷笑着解释这尊玉器的来历,隐隐暗示着老太太如何割爱
刚起身的吴嬷嬷远远看见这边来了人,扫了一眼地上的箱笼,不必旁人解释,一眼看出怎么回事她不赞赏地瞥了刘嬷嬷一眼开库房拿些东西过来就完了?依她看来三郎才是现在江家之主,江家人理应第一时间将钥匙和账目一并交了
吴嬷嬷收回目光,视线又落在月皊弄湿的衣裙上,皱了下眉,开口提醒:“姨娘衣服湿了,冬日天寒,该回去换一身才是”
显然,她觉得弄湿了衣裳是不得体之举弄湿了衣服还杵在这里,更是不合规矩
不管月皊有没有听出吴嬷嬷的言下之意,她都犯了难且因为这份犯难而觉得脸颊有点烧她什么也没说,借着吴嬷嬷的话,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间
她在窄窄的木板床上坐下,去拧衣服上的水渍
这身粉色的嫁衣是江云蓉故意羞辱她而塞给她的她已经不在意这身衣服如何了,因为这是她唯一的衣裳
她一边拧着水,一边小声嘀咕:“给我快点干行不行……”
可一身衣裳不能穿一辈子,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呀
她蜷起腿,抱膝而坐又托了腮,眉头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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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嬷嬷送完东西回去复命,老太太早就在屋里等着她刘嬷嬷的话也不全是捡好听的说江厌辞归家,老太太心里自然是喜悦的那个名满天下的长子,是老家人触之即痛的骄傲流落在外的孙子与他父亲生得这样相似,让老太太瞧了就眼睛泛红心口泛酸
可是这份喜悦里,夹杂着太多别的情绪
二儿子一支如今还在牢里,不知过得什么日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早逝的长子是心头肉,陪在身边几十年的二儿子也是心头肉啊
一想到江厌辞这些年流落在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她心疼可再一想到老二的两子一女,她也心疼啊!甚至更心疼,毕竟是长在她膝下,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一朝一夕培养出来的感情
“老二糊涂啊!”老太太红着眼睛,“以前他们兄弟三个都是兄友弟恭的模样,一定是恶媳教唆!”
刘嬷嬷没接这话
“你看秦家,和咱们江府一样祖帝特允的世袭罔替可还不是以嫡子纨绔享乐不思进取为由,将爵位收了回去?这回老二犯事,能没连累整个江家已是万幸了……”
老太太说着落下泪来官府来捉人的时候,她不想求情吗?她连压箱底的诰命服都穿上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没敢进宫去求情她明白这不是江家的家务事,和欺君沾上边,整个江家的荣辱甚至死活都任凭陛下一句话定论
“可别伤了眼睛”刘嬷嬷拿了帕子给老太太擦眼睛,“我瞧着大殿下很是器重三郎,要不然让三郎去求求情?这事情也只有三郎求情才好用”
老太太犹豫了她心里也清楚,这回单独处置了老二,放过了江家,和江厌辞对大殿下有救命之恩关系极大
好半天,她重重叹了口气:“你说我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啊……”
刘嬷嬷何尝不知道这事儿多么两难身为下人,有些话不过是顺着主子说下去她又劝慰了几句,提到刚刚见到月皊之事
老太太皱了眉,想到了和月皊一起被送去教坊的四娘子姑娘家去了教坊,这辈子就算毁了当初怕连累整个江家,老太太忍痛划清界限老二犯的事儿连累亲眷,连无辜的子女也只能赔进去可月皊不一样,她进一步有罪退一步无辜
老太太当初是能保下月皊的甚至捉人的官爷有问过她的意思
可是她太怕了,怕留下个包庇的罪,牵扯整个江家……到底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女风雨飘摇之际,她还哪里顾得上
过去半个月了,老太太此时方觉得唏嘘她隐约记得月皊被带走的时候刚大病初愈……
刘嬷嬷瞧着老太太伤怀,怕老人家伤身,赶忙转移话题:“没想到三郎和大皇子殿下还能有这么一出渊源今儿个会有不少人登门拜访庆贺”
老太太的思绪果然被牵走了,她说:“赏梅宴的事情可不能出了差错”
“那是自然”
这赏梅宴是为了江家嫡子归家,要介绍给整个长安的名门世家见识,日后结交走动
老太太又犯了难:“我瞧着那个孩子只有长得像眠风,脾性一点不像不善言辞,也不太能周旋的模样他能应对吗?”
宴会是为了结交,可这世上哪那么多心善的人?到时候来参宴的宾客中必然不乏来看笑话的
第一才子之子是个废物,还不够让人笑掉大牙的吗?
老太太回忆着昨晚一家人用膳时,江厌辞几乎没有开口说什么话,甚至进膳时以左手握筷……
老太太摇了摇头,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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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您这手怎么烫得呀!”花彤红着眼睛,心疼极了
怕花彤心里不好受,月皊没说是给她煎药的时候烫的,只胡乱敷衍:“昨日不小心碰了炉子”
月皊反而拉过花彤通红的手,翻来覆去地瞧
“他们让你干粗活啦?”月皊问
“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洗衣服而已”花彤弯着眼睛笑了笑她也不隐瞒,反正也瞒不了,“我就过来看娘子一眼,这就走了”
“好”月皊温吞地点了点头她想让花彤留在她身边,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办到
月皊沮丧地独自坐在阴暗小间里,想起过去阿娘请了好几位先生教她和姐姐,姐姐学什么都很快,被先生夸赞她学东西却很慢,让先生连连摇头她哼哼唧唧地抱怨自己辱没了阿耶的名声,阿娘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阿娘学东西也很慢,廿廿是像阿娘呢”
如今她才知道阿娘骗人
听着外面的声音似乎是孙福回来了,月皊赶忙起身出去今日府里来了很多宾客,江厌辞大多都在前院,只半下午回来一趟又出去了孙福大多时候跟在江厌辞身边
“孙公公回来啦,一会儿还出去吗?”月皊立在檐下,檐角的灯笼照出她单薄的身影来
孙福可不觉得月皊是在等他,赶忙笑着说:“大殿下派人过来将三郎接出府去了,今晚估计很晚才会回来”
“那孙公公现在可是得闲啦?”
孙福讶然,瞧见月皊正亮着眸子望着他,他赶忙问:“姨娘有什么吩咐?”
月皊的唇角慢慢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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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的箭伤先用湿帕子蘸葵口白矮瓶里的药膏擦一遍,然后等药半干了,再用小红瓶里的药胳膊上的刀伤用黑色粗口瓶的药敷第一遍,然后……”
小册子上是月皊清秀的字迹
她怕自己再记错,请孙福再说一回,这次一字不落写在小册子上多看两次,总不会再记错
月皊又翻了一页,仰起脸来望着孙福又问一遍:“三郎真的没有忌口吗?”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月皊再问:“那总有格外喜欢的食物吧?”
“这……”孙福犯了难,像他这种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也没瞧出江厌辞的喜好来,偏偏江厌辞又不是个多事挑剔的主
孙福硬着头皮想了很久,恍然道:“三郎似乎不喜甜”
“好”月皊温软应一声,在小册子上记下
“再没有啦?”月皊抬起眼睛来
孙福连连摇头,他实在是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他道:“咱家来三郎身边时日也浅,其他的也没发现日后若是了解了别的,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姨娘”
“好!”月皊弯着眼睛笑起来
她这一笑,孙福看在眼里只当是个孩子气的晚辈可江云蓉瞧着却是贱蹄子连老太监也勾搭
“呦,三妹妹可真会苦中作乐,笑得很开心嘛”
月皊一怔,皱眉望向门口
“二娘子进来坐”孙福弯腰
江云蓉没理孙福,她款款走进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月皊,道:“既然不是江家人了,也不该再占着江家的东西”
月皊桌子下的手悄悄攥着腕上的平安珠,心虚反驳:“我身上没有江家的东西了”
“是吗?”江云蓉冷笑,“你这身衣裳哪儿来的?”
这身衣裳是她进江府前,江云蓉特意让东篱送去的,用三等丫鬟的款式改成粉色,当她进门的嫁衣
月皊慢慢抿起唇
江云蓉隐隐又觉得腹痛,她收了笑,仇恨地盯着月皊,冷声:“送你的衣服想收回来了来人,把她这衣裳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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